鹰雪梅坐到床沿。
“我没打算离开过。”
鹰作栋心猛然鼓痛，跟着坐到床沿。
“你能与为父说说，风青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
自鹰雪梅还未完全懂事，鹰家与杨家就有意两人以后在一起，而事情的发展，在鹰雪梅这一边完全符合预期。
至于杨风青，那个小子人小鬼大，很有主见，看出了他们的打算，也没有拒绝。
杨风青没有父亲，他们时不时过去探访杨家，他对杨风青甚是满意，满意到有意畏惧。
因为杨风青在小时候表现出的智慧与能力，根本就不是同龄小孩所能拥有的。
久而久之，鹰作栋不仅将杨风青看作杨家人，还看作自己半个儿子。
此时女儿与半个儿子闹别扭，而且看着很大。
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半个儿子，更不让女儿年纪轻轻就抱憾终身。
“没有什么，就是觉得累了。”
鹰雪梅说这话时，无悲无喜，就是有些悲哀。
鹰作栋能感受女儿的失望与痛苦，更是舍不得女儿一气之下将要选择的道路。
“唉——好久没有你谈心，为父跟你说些为父甚是感觉遗憾的事吧。”
鹰雪梅点点头，顺手捡起枕头，一如小时候。
“你雷叔叔，还记得他吗？”
鹰雪梅点头。
因为雷辛的事，她至少有半年没有理会鹰作栋。
“那你知道你雷叔叔之所以能将防守做到极致，是因为什么吗？”
鹰雪梅想了想，轻轻摇头。
“因为他总能发现很细微的事物，并加以利用，尽全力将某一方面的优势扩大最大。以此来防御。就如以前大哥让他驻守——唉，不说那件事了。我想说的是，我之所以让人构陷他，并且能一招中第，将声名显赫的他关进大牢，都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与他配合才成功的！”
鹰雪梅蓦然抬头，倒是没有怀疑。
这件事与之前鹰作栋说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替杨家报仇，倒是说得通。
“大哥评价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智若愚’，而你庞叔叔，则是一个极为冲动和粗心的人。说来也真是奇怪，你雷叔叔身形魁梧，面庞张狂不羁，性格确实格外的低调与细心。你庞叔叔身形消瘦，一副静静美男子模样，但极为冲动。若是第一次见面，谁能想得到他们的性格与身形竟然是相反的。”
“他让你杀了他，那你就杀了他？”
“当然不是！我甚至说过，让我去死。但他说到你，我就没了那个决心。还有就是我与他换个位置，我或许做不到如他那般自然，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死是我构陷。”
“你与我说这件事是为何？”
“唉——我与他密谋之时，想象到的都是为大哥一家报仇后的开心与激动。我没有愧疚，他也并没怨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亲手将兄弟陷害致死，与活着的兄弟反目成仇却不能解释的痛苦，与日俱增。”
“我如今近乎每日都会想到那会儿与雷辛密谋时的所有画面，若是可以，我定然会回到那时候，阻止我们两个的一切。但——事情总归是发生了，已无可挽回。”
“一开始我心生愧疚之时，就如走路不小心撞到膝盖。我想着‘没事，过些时日就好了’。但在每次经历大战或者眼看报仇遥遥无期时，愧疚与悔恨就会以原来更剧烈的威力袭满心间。”
“不要因为一时的激动，而做任何会让自己遗憾一生的事！不然它会折磨你一辈子，如影随形。好好想想，你与风青的一切。他那孩子，虽然自小就聪明，但对于你们女子所想，却天然缺少了些灵敏。想来这次你生气，他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觉吧。不要冲动，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与他当面说清楚。”
“你想啊！你一个人这么难受的从葫芦城连夜赶回京城，还承受万人唾弃。他呢，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轻松自在，心里没有半分愧疚，你不为自己感到冤枉吗？”
鹰雪梅暗沉的眼眸渐渐明亮，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鹰作栋大舒一口气，废了这么久的口舌，终于是说通了。
“那你现在就回去找风青？”
鹰雪梅毫不犹豫摇头。
“不。”
“你还留在这做什么？你以为玖治像为父这般好说话？他想要娶你，光武无人可以违背！”
“我知道，所以更不能离去。若是一切都不可抵挡，那就这样吧。”
“你——我之前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听进去了，就这样吧。”
鹰雪梅一个翻身，被子蒙住脑袋。
鹰作栋抬手作势要打，但女儿都已这么大。
“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在玖治——”
小绿在门外着急呼喊。
“老爷、小姐，宫里的谢公公又来了。”
鹰作栋拉起迎雪米。
“你到底离去是不离去？”
“不！”
“那好！你自己选的路，可别后悔！”
鹰雪梅咬紧嘴唇。
“不后悔！要后悔也是杨风青后悔，他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愧疚一辈子的！”
“你！你葬送自己的幸福，就为了深爱的人愧疚一辈子，我——好！走！我们现在就去接旨！”
别看如今的鹰作栋说话慢悠悠，做事沉稳。
年轻跟随在杨征远身边，他与庞汇赢差不多一个性子。
鹰雪梅一而再再而三耍脾气，也把他的脾气激起。
两人到达府外，昨晚黑着脸的谢安陆，此时笑得那叫一个欢快，看到鹰作栋，啊不对，是鹰雪梅，比看到自己老娘还要亲切。
语气也不再是昨晚的秉公无私，而是轻快而迅速。
“太尉鹰作栋接旨！”
“微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惠誉公主鹰雪梅护卫三皇子有功，立即前往龙吟凤鸣宫接受赏赐，钦此。”
“谢皇上圣恩。”
鹰作栋接过谕旨，看向呆在一旁的鹰雪梅，又有些于心不忍，正打算拖延一些时间，就算拼了全府的性命，也要让鹰雪梅逃离京城。或许是父女间有特殊的感应，鹰雪梅起身时开口。
“我现在就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