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又是一阵沉默,见师乾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可怕,严光远只得咬牙道:“末将以为虎啸城不宜久留,上却城外的十万上官军若是沿河而下,朝发而夕至,再加上逃走的上官谋城和终奇希,两面夹击之下,我们恐怕...”
“末将也以为我们应当转移,而不是待在虎啸城。”
自从昨晚的事,仲孙邯不得不跟严光远保持紧密的关系,况且他确实也觉得虎啸城不宜久留。
他们的话引来了一般保持沉默的三名原上官将领的反对:“可我们六万人,若是没有一座城池的给养,只怕寸步难行!”
“如今所知存粮能供给我们大军行动的只有虎啸城、上却城以及潍谷城,难不成你们要我们放弃虎啸城,转而去进攻上却城和潍谷城?”
“就凭我们现在一盘散沙,只要出了虎啸城,只怕防止士卒奔逃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了,遑论去攻城略地?”
看五人说了一通也没说出个具体的办法,师乾还是将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韩星剑:“星剑,你说。”
星剑咧嘴一笑,神色轻松道:“我们夹在他们之间自然不行,我们投靠一方就可以了。”
师乾脸色愈加难看,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们可是直接杀了孙希和李忠,因为他们间接死的更是还有豹子等数十个以前的兄弟:“你是在说笑吗?!”
“没有没有,我们只管向上却城派使者过去就行,另一方面则派人出城大肆说我们已投靠天策就可。”
“嗯?”
师乾终于读懂韩星剑的意思,低头沉思。不过他还是不由的向更深、更真的可能去联想。
因为天策如今是什么情况,他比绝大部分的上官将领都要明白,六万将士对抱着雄心的天策有多重要,他更是明白。
但是杨风青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吗?他是一个甘心吃了哑巴亏的人吗?
“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是!”
......
一连两日过去,这两日间杨风青带着裘梓彤游遍驰原城里所有有他以前记忆的角落。
驰原城在这段时间由只剩一半的百姓又恢复原来数量,不仅如此,自三日前就开始出现的富贵马车到如今已成川流不息。
很多在某个城池称王称霸的家族到了这不得不蜗居于一间客栈一间房,率人到这来的老人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年轻人一定要低调做人。
很多第一次跟随家中老人出门的年轻家族子弟,也都有大开眼界之感。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就有仇恨和斗争,于是这几日以来驰原城巡逻的将士比原来多了十倍不止。
这几日对于所有驰原城的官员来说都是不小的考验,好在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夜色再一次笼罩大地,所有酒楼和客栈欢笑声不息,而最热闹的还要属永思亲。
死去的人已死去,但活着还需要活下去。
永思亲乃是北宫家鼎力承办起来的一场拍卖会,地点坐落于被常山军推平的城北。
占地十余亩,高三层,壮阔异常。
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始,获得请柬的所有人已开始进场。
获得请柬的条件只有一个,向北宫家特意安排出来的一个机构证明你有足够的银两。
在杨风青的建议下,证明的条件不仅是随身携带银两的多少,还有担保这种新颖的方法。
入口不远处站着很多没有获得请柬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适龄女子们无不盛装打扮,盛况堪比葫芦城的猜灯谜晚会。
随着距离拍卖会时间的临近,不时从人群里爆出一声声尖叫。
“你们看,那是双阁城的石家,领队的是公子。”
“北港的鄧家都有人来了啊,带队的竟然是鄧老爷本人!”
“怎么有这么多戴着面具的人啊?这又不是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噹——
从永思亲里面传来一声铜铃声,已好一会儿没有人靠近的大门缓缓关上,逾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严防死守。
一行二十余人,领队为七旬老者的家族,慢慢前行,他们已经接受了两批人的检查。
前方不远又有一批人站在门边,且手上拿有他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看模样又是一批检查的人。
人群里一个年轻男子看了眼最中间那个女子,不爽出声道:“北宫家好歹是我们琴川的刺史之家,怎么做事如此小气?”
男子看的那个女子应声抬头,通道中的所有光亮似乎都聚集在她脸上。
如水的眼眸与略显粉红的肌肤,这无疑是一个得到了上天恩宠的女子。
女子看了一眼年轻男子,再次低头。
年轻男子满脸涨红,胸口开始快速起伏——他被倾心的女子以鄙夷的眼神看了。
“难道不是吗?既然要举办拍卖会,那边大大方方地让我们进来又有什么?这么谨小慎微,不是丢了他们北宫家的气势吗?”
“罗春光,如果你不想进去,那么就请你现在出去!”
最前方的老者猛地停下,转过身来,身上不善看着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一哆嗦,慌张摆手:“不是的赖爷爷,我只是抱怨一下,他们又听不到。”
不过又很快想起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状况,腰杆又挺直。
赖兴学气势顿消,摇头叹气。
赖家,登堡城豪族之一。登堡城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能成为登堡城的豪族,赖家的实力自然也无需赘述,只是如今他们过得很不好。
以杨风青和北宫龙因的身份来说,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官员死了就死了,对他们没有丁点影响。
对他们没有影响,但对很多人却有着关乎家族兴衰的关系。
因为能在死之后引起杨风青和北宫龙因注意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的人呢?那些人对于世间百分之九九点九九的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如北宫龙因派去驻守登堡城的许伟志。
北宫龙因手下领兵的将领众多,徐伟志其实也不是最强的那一个。最后会派徐伟志去守登堡城还有一个考虑——徐伟志与登堡城的豪族关系是他手下里最紧密的,徐伟志的母亲是登堡城赖家的人!
随着徐伟志的死,赖家势力一落千丈,而罗家的靠山则依旧傲立。
赖家为了在这有今日没明日的动荡中继续存在下去,只得靠近罗家。
罗家长子,也就是罗春光对他孙女的情意登堡城人皆知,这也是如今为什么赖家的队伍会有罗家人的原因了。
不过赖兴学此时不禁怀疑,他们投靠的这个罗家真的能救他们,而不会害了他们吗?
又经过一层的检查后,终于踏进永思亲内部。
从外面看,永思亲只有三层,而人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面,所以并没有多少感觉。可当踏进永思亲内部时,里面的所有建筑却让他们呆立原地。
一眼看去,一根根看不出原料而雕琢精美的巨大立柱有规则林立。木柱上缠绕着一条条鲜嫩的藤蔓,一直延绵到顶部。顶部又有很多木柱交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红色或白色灯笼。在巨大立柱之间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座椅与桌子,最前方则是拍卖台。
赖韶美,也就是队伍里得上天恩宠的女子,今年十七岁。她身为赖家嫡女,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在这世间都少有人能相比。
最让人忌妒的是她的美貌也是这世间少有,不得不让人痛骂老天爷不公平,将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予一个人。
自她十二岁开始,很多见过她的人都曾私底下讨论,若不是玖治久居丹宫,就凭赖韶美的美貌,赖家一定能借此平步青云。
可惜——
但就是她,自昨日进入驰原城到现在,所见所闻还是很快突破了她的见识。
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家族的影响力竟然如此大,天南海北的豪族齐聚驰原城,其中很多家族她只是听闻过名字而已,还有些家族的历史她还在史书中读到过。
“爷爷,北宫家的影响力怎么会这么大?”
赖兴学难得露出笑容,指了指挂在拍卖台上面巨大的北宫两个字:“因为如今的北宫家出了北宫龙因。”
说到这,赖兴学突然摇头感叹:“唉——曾经北宫家需要杨家的鼎力支持才站得稳琴川刺史之位,如今杨家早已不在,杨家两代人杰更是早已化作一堆枯骨。北宫家却成了光武第三大家族,真是沧海桑田啊!”
赖韶美的眼眸闪了下,对于胜读很多书籍的她来说,杨家的一切她自然知道。
杨家给她感觉很奇怪,明明与她在一个朝代,却像一个古老的,早已消失的家族。
但无形之中,又冥冥影响着很多事。
如她们登堡城里在进行某些交易时,因为涉及到担保之类的,交易双方如果相互信任还好说,如果不相互信任,就会拿出杨家老爷子的雕像做供台跪拜。
这一切都让她对杨家极为好奇,甚至有些崇拜:“不是有人说杨家嫡孙杨风青出现在葫芦城吗?”
赖兴学笑了笑,找到他们的位置——第七八五十二号:“呵呵——自从杨风青消失,已经多少次传出类似的消息了?”
之前很文静的赖韶美小跑到赖兴学身旁坐下,脸色有些激动,靠近她爷爷急声道:“这次不一样,难道爷爷你没听说鹰——就是她亲口喊了风青,怎么可能是假的!”
“听说他们两人两小无猜,可惜最后竟然成了这副模样。唉——真是太让人难过了,为何天下有情人不能眷属?”
“我想一定是吕家吕才文捉住了杨风青,并威胁她做很多事,鹰她不得不倚靠李家的力量,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赖兴学苦笑摇头,他这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少看些野史和少听下人们从市井打探来的消息。”
“什么叫从市井打探来的消息,既然那么多人都说,那么一定是发生了啊!而且我偷偷跟爷爷你说,我听说杨风青如今就在驰原城里!”
赖兴学扬手拍了下赖韶美的脑袋:“还用你偷偷跟爷爷说?如今在驰原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个消息。”
赖韶美摸着脑袋斜到一边,撇撇嘴道:“那你知道还不相信杨风青还活着?”
“因为当所有人都知道某一个惊天的消息,但所有人的反应都像我们这样时,那么那个消息一定是假的!”
“额——这是什么屁屁道理,明明就是你们傻!”
“唉——这些事韶美你啊就不用担心了,如果确定了杨风青的踪迹,有的是人去找他,我们只需要静静看着就行。爷爷答应带你来此,是想让你开阔眼界,不是让你对我们这种家族根本插手不了的事多加关心的。”
“你要知道,关于杨风青的所有事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巨大漩涡,我们如果被纠缠进去,就只有粉身碎骨一个结果!”
赖韶美看了眼就坐在她旁边的罗春光,固执地小声道:“可是——可是我想见一见杨风青。听说他的眼睛是赤红色的,只要他看向为非作歹的人,那些人就会吓得屁滚尿流。”
这个感觉很奇怪,当她看到、听到越来越多关于杨家的事,她就越想亲眼见见世人都在说的杨家人。
她想看看救光武于水火数次的杨家人与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而如今杨家人直系就只有杨风青。
罗春光的反应如何?
“韶美妹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如果可能,我也想见风青公子一面。”
罗春光的脸色有些激动,似乎谈及到了自己特别崇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