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回归平息后，满含着担心和委屈的小女孩声音传出。
“福来爷爷，你怎么了？月儿煮的粥不好吃吗？”
如果杨风青在这，就会听出这是那个拘谨小女孩的声音。
透过房子墙壁的缝隙，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瘦骨嶙峋的老人努力从薄薄的被子撑出身体，月儿赶紧放下小碗，扶住老人。
靠在墙上，老者眯眼呼一口气。
“咳咳——小姐煮的粥很好吃，只是福来命薄，没那个命再吃了。唉，我死就死了，只是到了地下，无颜面对老爷和夫人啊。”
月儿年纪虽小，但自打记事起，这些年便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身边的人，从一开始的数十人到现在仅剩福来，她知道福来也即将离她而去。
她记得第一个惨死在她面前的是一直贴身照顾她的小雪姐姐。
那时她恐惧大哭，但小雪却露出笑容，轻松而坚定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小姐不要伤心，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为老爷报仇。”
小雪等人口中的老爷，她知道是她父亲，但她没有任何印象。
所以尽管经常从周围人听说关于他的往事，但她还是不明白，小雪她们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早已经不在世的人，对她这么好。
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个问题了，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天下之大，她却孤苦伶仃，还要躲避那些从未停止追杀她的黑衣人，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呜呜——福来爷爷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已慢慢闭眼的福来，不知从哪冒出最后一股力气，双手撑起身子，直视杨月儿的眼睛，低吼一声。
“小姐万万不可，福来有幸陪小姐到现在，是托了老爷、夫人还有小雪他们所有人的福气。”
“如果小姐寻死，那我们以前做的所有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想到那一张张永远定格，却鲜活而坚定笑容，直到生命的最后，还不忘嘱咐她一定要活下去，月儿更悲伤。
“呜呜，福来爷爷，我不要你死，我怕。如果你也走了，这世上我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福来感觉力气在迅速消散，说不定转眼就再不能说话。
“小姐不用怕，在这世上，你还有一个哥哥。”
轰——
杨月儿呆如木鸡，已经濒临死亡的心涌出磅礴生机。
“哥哥？我还有哥哥？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小雪姐姐她们说过？”
“咳咳——因为她们都以为公子已经死了。除了老爷、夫人还有我，没人知道公子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他为什么...”
“咳咳——因为公子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啊，而且就算公子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条性命而已。”
“那他现在在哪？”
“公子在安之城当百户，不过这是两年前的情报。在那之后，老爷发现了异样，就没有再调查过关于公子的事。”
“咳咳——我之所以带小姐往这边逃，就是想去找公子。但他们追得太紧，我害怕过去会害了公子。所以就先来这躲避，想不到...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唉——”
“安之城？就是北方五十里外的安之城？”
“嗯，公子名叫杨风青。小姐身上那枚玉坠原本属于老爷，见到公子后，只要拿给他看，再和他解释，他会保护你的。平日里一定不要轻易拿出来示人！就算关系紧密也不可以！”
福来脸色有些纠结，自打小姐记事起，他们就一直没有告知小姐身世真相，就让他临死之前，让小姐知道真相吧。
“咳咳——其实——咳咳——小姐是——”
“福来爷爷，你怎么了？呜呜——你别说了，别说了。”
福来抬手紧捂胸口，但哪能压制得住，身体剧烈浮动。
杨月儿在一旁手足无措，伸手往上面放，又被弹开，只有无助哭泣。
福来胸口再次瘪下后，身体往上猛抬，落下后便没了气息。
在一旁一眨不眨的月儿，哇的大哭。
“哇呜——福来爷爷，呜呜——”
因太过悲伤，杨月儿身体剧烈抖动，很快也没了动静。
呜呜叫的风，毫无征兆出现。
仔细倾听，竟与人不舍的哭泣声相似。
它从四周缝隙灌进房里，不断的盘旋。
原本盖在福来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将月儿小小的身体捂盖。
房子里的风消失了，海面上的风则还在咆哮。
......
站在最大战船——宝来号的船首，感受狂猛海风，杨风青颇有些意气风发。
“插上蓝色旗帜！”
“是！”
刘长安那一边也很快挂上蓝色旗帜。
“往东方航行，保持方向和速度！”
嘎吱——
刘长安紧张看着绳子，在绳子绷直的刹那。
“砍！”
呼啦——
大风筝悬挂百丈长的稳索，越飞越高，蔚为壮观。
各战船都有民夫站在甲板上，仰望大风筝，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从嘈杂的风声泄露出来。
“这么大的风筝竟然真的能飞起来！”
“将军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放风筝玩？”
“当然不是，应该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出来的安排。”
在风筝飞到与困神崖相同高度时，杨风青再次出声。
“停止前进，后退！”
风筝的高度不减，很快，战船到了与困神崖相距不过二十丈的地方。
在众人惊讶目光里，大风筝撞在困神崖上。
稳索绑成的绳梯，则铺挂在崖壁上。
“砍断绳子！”
哗啦——
号称连神仙都能困住的困神崖，自此出现了一条路。一路来都很迷茫的刘长安以及九部将，终于恍然大悟。
他们相顾无言，惊容愈显。
四周的流民则没有如他们这般定力，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如此！”
“将军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简直是神乎其神！何谓天路？这便是天路！”
“将军威武！”
所有人都跟着大叫，震耳发聩的吼声，随着海风向城北吹去。
......
杨月儿迷糊醒转，睁眼便看到福来的尸体，眼泪无声涌出。
虽然还是很伤心，但心境与之前相比，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福来爷爷，我会去求别人把你安葬。我会努力活下去，我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小耳朵微微颤动，起身跑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