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的空间能让两人勉强保持一截手指的距离,只是在罗春光保持冷静的前提下,如果他不冷静,不用做什么就能触碰到。
“韶美,我——”
哒哒哒——
脚步声非常快,而且在往这飞快逼近,听着就很不善。
“嘘,有人来了!”
罗春光做贼心虚,不敢再乱动弹。
赖韶美拿开一片树叶,透过缝隙看去,十余名普通百姓装扮的男子跑到他们前方数丈处。
每隔数尺的距离蹲下一个人,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他们拳头大的黑色椭圆球。他们对椭圆黑球不知做什么,在赖韶美这只能听到咔咔的金属碰撞声。
好像是准备好了,他们将椭圆黑球放进树叶里,再用树叶盖好。
“都放好了吗?”
“好了!”
“很好,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就在巷子两头和这里来回,就算是拉屎都给我拉在裤裆里!若有人进入这里,直接斩杀,万不能让人碰到黑天!”
“是!”
十余人的气势突变,慢吞吞往巷子两头走去,有人则还在里面漫步。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十余人之前的杀意凌然,这些人就算站在面前,赖韶美确信自己根本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感受到身体被触碰,而且触碰的频率在加快,而且还有牙齿打颤声,赖韶美有些生气。
伸手捂住罗春光的嘴巴,从缝隙射进来的唯一一点光亮能看清赖韶美眼眸中没有一丝惧色。
不知是赖韶美的反应让罗春光羞愧难当而忘记害怕,还是因为赖韶美的手臂竟然贴着他的嘴巴,总之他的身体不再哆嗦。
哒哒哒——
脚步声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看不到的侧边,饶是赖韶美都不由觉得心脏骤停。
而罗春光感受到的感觉则多了去了,特别是菊部紧张,更是让他差些没忍住洒出小便。
两人默契的不言不语,慢慢的屏住呼吸,凝神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中不断祈祷来人赶紧离去。
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脚步声在他们侧边数尺停下,他们甚至能感受到树叶之外的寒气。
“这怎么会有树叶堆?要不踢散?”
黑暗之中,两人的手掌已捏到指骨几乎要断裂。
“你是想死吗?若是因为这个细节而任务失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
脚步声从旁边经过,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两道身影出现在两人的眼里。
毫无征兆的,右边的男子猛然转过身来。
赖韶美应着那人的动作捂住自己的嘴巴,将眼睛移到别处。
“怎么了?”
声音从两人所在的位置传来。
“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窥探我!?”
“这里哪有人?你是昨晚用力过度了吧?我听说晚上用力过度就会容易出现幻觉。”
“滋滋——没办法,你是不知道那个妞的腰啊,真是摇死人不偿命。”
两人说的越来越不正经,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去。
赖韶美再次感觉到身旁的抖动,伸手掐住罗春光的手臂,靠近到他的耳边:“不要露出声音,我们现在只能等到杨风青的到来了。”
“呜呜……”
“哭什么!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在嫁入你家之前,我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不是更好吗?”
罗春光慢慢开始不再抖动,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此时满脑子都只剩下“在嫁入你家之前”。
……
噹——
敲钟声响起,第一声的余音还未落下,后面的敲钟声接着响起。
一连响了五声,巳时已到。
“拜谒典礼即将开始。”
丧主高声呼喊,已在高台跪了不下于三个时辰的北宫龙因最先起身,杨风青和裘梓彤、史杏语等跟着起身,下方的北宫家人和史家人最后起身。
“风青表哥,你跟我一起站在祖母的棺椁之后吧。”
“嗯。”
史杏语拉起裘梓彤的手往左边的木梯走去,在她们两人离开后,下方的人也开始离去,最后消失在两旁的木楼里。
杨风青与北宫龙因各站到棺椁一旁,北宫龙因扫过史樂的面庞,眼睛不由一睁。
想起之前杨风青在这停留过,又看向杨风青,杨风青两手交叠在抱肚子那,一动不动。
咔咔咔——
打开门窗的声音从大道传来,北宫龙因只得将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外,如杨风青一样,抱手于肚子。
自石塔到高台前十丈的大道两旁,三层高的楼宇,二楼、三楼纷纷打开。数之不尽的百姓从中冒出身影,在石塔之外消失的百姓直接出现在了这儿。
十余万人静静站着,看着,没有谁出声,更不用说大声喧哗。
哒哒哒——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自大道走来很多人。
杨风青扫了那些人一眼,最前面的那一批人他认识的还不少,如永思亲遇到的三人、进来遇到的咸茂典与他的狗腿子们等。
在杨风青看他们时,他们也在看杨风青,目光里都是深深的恶意。
若是平时杨风青哪会像此时这般束手束脚,索性闭上眼睛,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那些人走到高台前三丈许停下,从在丧主呼喊之后,侍者搬来的桌子上拿起白菊。
随着距离高台右侧的木梯距离越近,队伍迅速变得秩序分明。而在最前面的人不是陌生人,就是之前讥讽杨风青的咸茂典。
咸茂典走上高台,走到棺椁前,将白菊放到准备好的位置,朝史樂拜了拜,扫过闭眼的杨风青,嘴角露出愈加明显的讥讽。
北宫龙因见此,不知觉间眉头隆起,心中嘀咕:“咸茂典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风青表哥?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咸茂典没有弄出什么名堂,拜完后从左侧下去,由使者接引往休息等待发丧进行的地方。
半个时辰之后,拜谒的人还有差不多一半,棺椁前已经堆满了白菊。
使者上来将一些白菊搬到棺椁后侧,拜谒典礼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可这有条不紊因一声突兀的大喊崩塌:“渝州杨家杨弘亮前来拜谒北宫老夫人。”
呼——
十余万人一起转头,带起了一阵清风。
高台之上的杨风青猛地睁开眼睛,往来人看去。
一个矮了他一个头的男子,龙行虎步走来,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最前方的人没有说一句话,将位置让给杨弘亮。
杨弘亮拿起一支白菊,踏上木梯,从杨风青身边经过时没有看杨风青一眼。
他将白菊放在棺椁前,按照流程就该下去了,可是...
杨弘亮在所有人的惊疑目光中,骤然转头死盯着杨风青:“你是谁?!”
他说的话只有三个字,可每一个字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狠狠撞到人的身上,给人的压力极大。
“嗯?!”
大道两侧都响起了一声声惊呼,与此同时,最靠近高台的左边楼宇的窗子也打开,露出了咸茂典、李敬重、宋蓉、车鹏涛等人的脑袋。
除了李敬重,其他人都不加掩饰自己的嘲讽。
杨风青在乍看到杨弘亮时闪亮的眼眸早已恢复如常,而如今更是晦暗不定。扫过杨弘亮,又扫过咸茂典等人:“此时是外祖母的丧礼,我不想与任何人发生任何冲突,你们不要逼我!”
北宫龙因抬手对想冲上来的侍卫摆手,饶有兴致看着杨弘亮。
他为何没有怀疑杨风青的真假?因为他对自己有着无可比拟的自信!
后面那些即将走上高台的富甲、官员,默契的退回去。
“老夫问你是谁!回答我!”
杨弘亮侧移一步,走到杨风青正前方,全身的气势一股脑压在杨风青身上。
四周的交谈声渐渐起来,而且在迅速变大。
“那个杨弘亮是谁?”
“杨弘亮你们都不知道?那可是杨家二代的二号人物,而且还是一个另类!在以军功起家的杨家,他消失前官职已经到工部尚书。”
“啊?为何以前不曾听闻?”
“因为他做的事相较于杨家其他人低调了很多。”
“我给你们好好说一下吧,杨弘亮与杨征远是同一个太公的兄弟,也就是还没有出五服的。杨弘亮与杨征远的关系听说很好,又听说很差,具体怎样我们都不清楚,不过杨弘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
“我们不能否认其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居工部尚书之职有杨家的影响,但他的能力也是不能忽视的。还记得十年前春夏接替之际的洪灾吗?”
“哪能不记得啊,我是岭南来的商人,那会儿岷淄江洪水泛滥,自镇迁坝之下受灾严重,而最严重的的就是我们岭南州!”
“是啊!单是回想起来便还觉得可怕至极!那次无数人流离失所,如果不是工部治水有力,就是我们都可能活不到现在了!”
“哈哈哈,知道那会儿治水的是谁吗?”
人群顿时安静,他们大概猜到了。说话之人看众人的表情,颇为自傲的点头:“没错,治水的就是杨弘亮!他正是凭借治理岷淄江之功而成为工部尚书的!”
很多人先前对杨弘亮没有多少感觉,听到此,看杨弘亮的目光都多了一份尊敬。
“只是自从杨老爷子被赐死之后,杨弘亮也突然消失了,此时他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一出来就当面质问杨风青?”
“你说他是杨风青他就是杨风青?没听到杨大人的话吗?”
“对啊!我不相信杨家人会像他这般,他完全就不像一个家族子弟,若是家族子弟,怎么可能做出昨晚那件事?”
“没错!家族子弟就算撕破了脸面,也会在别人面前互相两个面子,可他不仅不留任何脸面,还直接将闵公子杀死了!这根本就不给自己后路,也不给闵家后路!”
“额——你们这么想,那不是怀疑北宫家主也是假扮的?”
人群再次安静,之前慷慨陈词的人无不看向最后说话的人,如果不是时机不允许,他们定然会上前暴打这个破坏气氛高手。
“弘亮叔,好久不见。”
“谁是你的叔叔?老夫最后问一次,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