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也挥舞起右臂,比像是做贼心虚的部下更大声呼喊:“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楼上地上的百姓,一同挥舞右臂,喊声震天,其中女子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男子的声音。
崇拜强者是人的天性,而杨风青所表现出来的个人实力,已经超乎了一般人的想象。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杨风青没有对普通百姓动手,而且还是前来救助他们的渝州军将领。
先不说这边因这喊叫声会如何,先说城中那片石塔的两方人马。
退去的常山军以更强势的态势压来,他们没有立即进攻,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拆房毁屋,将木料搬到房屋之间的过道上,当着驰原守军的面叮叮当当敲击着。
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赶造能覆盖石塔前方陷阱的大木板,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战场上被一刀杀死的士卒有时是幸运的,因为没死的士卒有时候会经受种种身心上的折磨,比如现在的驰原守军。
他们目光所能看到的远方都是常山军士卒,在常山军造好大木板之时,就是他们即将殒命之时。
没有时间思考时人是勇敢的,因为那会儿的脑子是热的。
但有了时间去思考就会恐惧,因为人冷静下来了。
会想到很多很多,有遗憾和不舍,如自己死后,妻女不知会流落到哪,又会遇到什么磨难。父母无人养老送终,在行动不便之时,可能会活活饿死。
他们身为人父、丈夫、儿子,一家之主,却没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在身边,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
还有恐惧,恐惧的原因有很多,上面的一切都会让人对死亡恐惧。就是单单想到眼睛一闭,再也不能睁开,这世上所有的事与自己都没有丁点关系,就会觉得很恐惧和悲哀。
一股悲壮的气息在驰原守军之间蔓延,他们中很多人悄然卸力,不再用力张开弓弩。
最上方的史家之人没有察觉到,毕竟他们不是将门之后,况且他们中几乎都比普通士卒更加害怕死亡。
无人再商量什么,他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史杏语无心思考太多,两只手压在木板上,透过一根手指宽的缝隙望着下方那群常山将领最前方的年轻男子,神色极为复杂。
他是何其的嚣张,竟然没有穿着甲胄,不过这不正合李胥的性格吗?
说来,她有五年没有见到李胥了,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还是他这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作风。
思绪联想到了第一次听说李胥,具体时间忘了,就是家中老人经常与他们说常山的李胥公子聪颖过人以及他做了什么事等等。
至于具体做了什么事,就是她们还在游玩的时候,李胥已经熟读经典。而在她们熟读经典之时,李胥已经开始追随常山王爷在抗击普拉提漠的行军途中了。
最经典的,莫过于传得神乎其神的数次常山王爷听从了李胥的建议,每次都出人意料地获得了战果。
听得多了,不说她,整个光武有很多女子都对李胥起了淡淡的倾慕。
毕竟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一个盖世英雄呢?就像没有哪个男子不喜欢美丽端庄的女子一样。
五年前她竟然真的见着了李胥,不过那淡淡的倾慕变成了捧腹大笑,因为李胥被杨风青整得实在太惨了。
想到这,就不由得想到了杨风青。
北宫家除了几个人与杨风青关系要好,其他人与杨风青的关系要么没有深交,要么被杨风青拒之千里之外。
她们就是被杨风青拒之千里之外的那群人,那会儿她们年纪尚小,杨风青不与她们玩耍,她们也就不与杨风青多接触,背后还会偷偷说些杨风青的坏话,一直觉得杨风青的脑子有些问题。
但在那件事之后,一连好几日她们都不敢说杨风青的坏话了。然而也就是在那次之后,杨风青回去不久就传出身死的消息。
“杨风青还活着,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如果他在这,会怎样呢?话说,那会儿我们就是在这看你们的比斗呢。”
李胥有所感触,抬头看向中间石塔的高处,越看这些高塔,他的脸色便越阴沉:“杨风青,这次是我赢了!”
就在两方相视之时,从城南传来了震人心神的轰隆隆喊声。
久经沙场的李胥瞬间便听出了那喊声是由十万人左右喊出的,脸色大变。他左右的将领脸色也是急剧变化,而那些赶造大木板的士卒则同一时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往将领们看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北宫龙因赶到了?可他不应该出现在西门吗?声音怎么从南门传来?”
“大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李胥再听一次,朝那些士卒挥手:“继续赶造大木板!半个时辰之内攻下石塔!”
“啊?!可是南门那边?”
“他们喊的是将军,并非大将军或刺史。而且喊声里有很多女子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其他城池或者渝州的将士赶到了,既然没有斥候来报,到来的将士定然不多!”
“遵命!”
与下方常山士卒隐去笑意不同,石塔上的史家人和仅存的两万余驰原守军无不露出惊喜笑容。
“刺史大人率军赶到了吗?”
“不管是不是,就凭这声音,来人定然不少于数万!”
“我们有救了!呜呜——”
下方传来释放性的大哭让史杏语恍悟之前不知不觉中,她们陷入了多么危险的境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刺史大人回来了吗?”
“终于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这就去给家主传信!”
“等下!杏语,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史杏语已转过身,她如李胥一般仔细听了几声后,脸上有轻松,又有疑惑:“来人绝对不是家主,不过来人能让城南发出这么大的欢呼声,想来率领的将士应该不少。”
“杏语,你亲自去看看,我们在这守着!”
“好。”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史思恩出声了,其他史家之人都没有再争执。
“援军已到,众位齐心协力,到时朝廷的奖赏与家主的奖赏定然不会少!”
“是!”
又回到城南这边,之前空旷的大道此时站满了人影。
紧随杨风青的自然是千骑,史飞章已站到城楼上,若不是他要看守城门,他定然率两千将士跟过去了。
他的脸上有笑有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没错了!他就是杨公子,五年没见,还是那般的——那般的——哈哈哈——”
在千骑之后,是万余名拿着扁担、钎担、锄头等物品的百姓。
裘梓彤将脑袋从杨风青怀里探出来,往后放眼看去,丹凤眼里的骄傲啊,若是裘弘深看到了,不知会有多心疼。
冷向卉一行人已经后退了不止一里,还在往后退。
北宫机敏左顾右盼间,扫到贴在大道旁的通缉令,如溺水之人捉到了救命稻草。在其他不知情况的疑惑目光中,他跑到一旁,撕下通缉令:“停!你们都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不是渝州官军,他们是一伙不知在哪杀死了渝州官军后,换上了他们衣服的草寇!”
空气登时寂静,紧接着传出一声大笑,敢在驰原城如此无视北宫家发笑的人,这里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不用想,发笑的就是邵成豪。
“你们可知本将军是谁?!”
冷向卉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邵成豪这类大公子,她还是认得脸的,还有很多来往于驰原城和杨城的商贾不停摇头。
“邵将军就是本人,无需多说。”
“北宫公子,要不你就与——这位将军认个错,当作发生了场误会吧。”
“我们都是光武子民,如今驰原城危在旦夕,我们应当齐心协力御敌,在此内耗实属不该。”
“不!你们都错了!邵成豪是假扮的!因为——他是罗大光!朝廷悬赏缉拿的重犯罗大光!”
“你们看看这通缉令,这不就是他吗?!”
“什么?!”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像,不对,他就是罗大光!”
“该死!原来是一群草寇,我说怎么渝州只来了一千人!”
“快把他们围住,捉拿罗大光!”
北宫机敏一改之前的颓势,如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势加持自身,扬着通缉令,朝跟随在杨风青身后的千骑和百姓大喊:“罗大光是朝廷重犯,胆敢与其为伍,皆按重犯处置!看在你们是被蒙蔽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听本公子号令,捉拿重犯罗大光!”
万余名身强体壮的百姓面面相觑,事情转变之快,他们都没能回过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还是有些反应快的人,他们几乎没有多少犹豫,转头扎进人群里。
去捉拿那个挥刀就死十余个护卫的变态?他们怕是失了智!
有“聪明人”的榜样,万余百姓飞快作鸟兽散,那一边的北宫机敏就算想阻止也没有办法。
城墙上的史飞章以手拂面,他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这一边的千人跟我来!”
邵成豪不打算解释了,跟随杨风青就完事了。
最纠结的人还要数跟随在千骑后方的原重铁镖局的人,他们是继续跟随也不是,可要他们打头阵去捉拿杨风青,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就是杨风青与他们之间的千骑就能让他们立死当场。
“你们——你们重铁镖局的人还在啰嗦什么?给我将他拿住!”
哗啦——
千骑后面的士卒压下长枪,对准重铁镖局的人。
重铁镖局的人如受惊的鸟儿,比之前普通百姓跑得可快多了。
北宫机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讥讽目光:“好好好,本公子都记住了!你们还在啰嗦什么?快去捉拿罗大光!”
冷向卉感觉自己应该不要淌这个看不清的浑水,但让她放弃她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金银珠宝,她又不可能放弃。
所谓富贵险中求,一咬牙,挥挥手:“上,捉拿罗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