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不过我说过师傅身上有很多伤口。不仅每一个伤口都要仔细涂抹,而且药物的用量还会因为伤口的轻重而减少或增加,再加上——”
“停停停!梓彤你来吧,对了,帮我把脸盖上。”
聪明人不需要听别人说完所有话,就应该知道对方做的什么打算了。
裘梓彤嘴角划起胜利笑容,自动忽略杨风青最后那句话。轻轻将被子拉开,好在杨风青并不畏惧寒冷。
只见杨风青从脖子往下,有密密麻麻的伤口。伤口四周都有金黄色的圆圈,有些伤口已结疤,有些伤口还有血迹。
她得意的眼睛瞬间被伤心和难过淹没,乖巧坐到床沿。左手抱着器皿,右手伸进器皿里,拿出的右手指尖裹覆金黄色小颗粒。
“师傅,再用这一次你就可以下床走路了,不过会很疼,你忍着点哦。”
听裘梓彤很委屈难过的语气,杨风青疑惑睁眼,见她看着他的伤口,眼里蓄满了泪水。
其他各种情绪都转瞬间消失,微笑着说道:“没事,师傅很能忍受疼痛的。”
裘梓彤撅起嘴巴,应该是有些不满于杨风青的逞强,但没有多说什么。
伸出右手,轻轻按在距离杨风青脖子仅有两三截手指长的伤口旁。
杨风青脸色的微笑刹那凝固,嘴巴张开,胸口鼓起一些又很快瘪下去。
“哼!还逞能!”
裘梓彤哼了声,手上的力气小了许多。这处伤口不是箭矢扎进去留下的,但依旧让裘梓彤红了眼眶。
每一个伤口,裘梓彤都会轻轻在四周涂抹药物,从杨风青的胸口一直往下,用她所有耐心、温柔。
当裘梓彤涂抹杨风青肚子上的伤口时,最先开始被涂抹药物的伤口渐渐冒出灼烧感和痒痛感。
杨风青的心神很快从裘梓彤涂抹药物的动作回到那些如有虫子爬的伤口上,嘴角再次咧起。
可就算心神再怎么在伤口上,当除了他,就只有鹰雪梅触碰过的地方再次被裘梓彤的小手触碰时,他还是一个哆嗦。
不能发声,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是不想去想,但他大腿受的伤却有些多了。裘梓彤的小手一直在那四周涂抹药物,时不时会触碰到“杨风青”。
此情此景,他确实不该有什么反应。但他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反应堪比与鹰雪梅睡一张床上时。
好在裘梓彤一直没有说话,他也就更不会出声了。
这折磨一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裘梓彤的手涂抹到其他部位的伤口。
到膝盖就没有再往下了,因为膝盖之下,杨风青都很巧妙地躲过了那些箭矢。
“呼——梓彤,帮师傅将被子盖上,我想休息了。”
裘梓彤从床脚直起身,她额前秀发沾了很多汗水,黏在额头、两颊。
“还没有呢,还要从另一边再涂抹一遍。”
杨风青很怀疑裘梓彤说这话的真实性,但他现在是病患,是病患,病患——
“好吧。”
裘梓彤脱去靴子,踩到床上。
她现在在杨风青的膝盖处,丹凤眼扫过杨风青,一步跨过杨风青的身体。
没有巧合,这世上怎么会那么精彩呢?
鬼知道这个垫单用了多久,或者说,鬼知道这个垫单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嘶——
“啊!”
裘梓彤并不很重的身体,愣是将垫单给踩破了。
因为她是往前踩,所以自然而然的,垫单是往前破,所以她就像踩在两块滑雪板上,被迫来了一个一字马。
裘梓彤惊叫一声,左手还抱着药皿,只能右手胡乱捉,以求捉到什么能撑住身体。
她比较倒霉,什么都没能捉住。不过好在下方有杨风青,一屁股坐在杨风青膝盖往上一些的地方。
不过坐下了,身体可不会就黏住不动了。身体借着惯性往后仰倒,裘梓彤惊叫一声,右手再次胡乱摇摆。这次运气比较好,捉到了可以借力的地方。
堪堪稳住身体,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往右手看去,下意识的张嘴就要惊叫。
这次与她故意去做不一样,毕竟是一个小女孩,还是有些害怕的。
“不要叫!”
杨风青的胸口以及各个地方都冒出了血液,终于是能将身体往上挪了挪,可他悲哀的发现,坐在他腿上的裘梓彤还坐在他腿上,特别是右手也没有松开。
“师傅——”
不消一个呼吸,又成了血人的杨风青,终于是让脑袋空白的裘梓彤回过神,急忙松开右手,爬到床的里边,右手按住杨风青没有伤口的右臂:“师傅——你不要动,伤口又破裂了——”
“呼——没事。我感觉好了很多,把我的脸盖上吧,涂抹完药物就让我好好歇息一会儿。”
裘梓彤所有的小心思都没有了,眼泪已顺着脸颊而下。
慌张脱下衣裳,将最好的绸布撕下,一个伤口一个伤口的给杨风青擦拭鲜血。
杨风青感觉好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应该是睡着了吧,也可能是经受的疼痛太过剧烈,大脑选择昏迷不醒。
......
临河。
朝堂已热闹了一早上,而平日里很少说话的百官今日分外活跃。
“辽东自通冥河以西尽归光武,收复辽东指日可待。”
“微臣私以为可以举行一场举国欢庆的典礼,以消除这些时日的一些阴霾。”
“这都是皇上善于纳谏,皇上之功,无疑是最大的。”
鹰雪梅昨夜很晚才入睡,今日看到更好的消息,到现在还激动难抑。
昨日虽然知道鹰作栋率军一路横扫过去,但没有越过正木江和通冥河,就等于没有得到天然的屏障,若苍风还击,他们的骑兵依旧能一路横扫过来。
现在好了,辽东两条大江已光复,就算辽东重整大军再次反击,他们也不会突然崩溃了。
“传令,大赦天下,减租一年。”
“是。”
“如今辽东战事暂且告一段落,诸位爱卿认为接下来应当如何做,才能守住辽东,甚至收复五州呢?”
拍马溜须百官几乎都在行,但能提供有用建议和敢于承担提出建议之后的一切后果的官员,却少之又少。
若杨风青在这,定然会忍不住发笑。因为百官的模样,像极了他读书时,恰好不知某题如何解,而老师要点名抽人回答时的模样。
一如既往的,马如意站出队列:“微臣以为收复辽东之后,应当挥军攻打中河城。北宫龙因再率军北上,以及驻守在西怀的大军东进。”
“三军协同共进,至少四十万大军,再加上北宫龙因将军以及鹰太尉的调兵遣将能力无人能及,常山州定然不能坚持太久。”
“而只要常山州被收复,岭南与天星将不战而降。至于仅剩的德凉州,他们虽然拥有等同于我们的大军,但他们此时深陷西蛮而不能自拔,扫平德凉自然也是预料之中。”
鹰雪梅不断点头,下方的很多官员听了马如意的话后,也纷纷开口:“微臣愿意前往青丘州征集大军和粮草,为北进做准备。”
“微臣以为可以派遣使者进入西蛮,联合西蛮夹击德凉州,到进攻德凉州时,将事半功倍。”
“若无人愿意去往西蛮,微臣愿意前往。”
“马爱卿的谏言很好,只是这一切需要建立在琴川能在预期的时间内击退常山军。否则到时说不定还需要辽东的大军班师,以助琴川共驱常山军。”
“北宫龙因将军虽然初露峥嵘,但其领军之能,相信无人会质疑,定然能退敌。”
“嗯,若是能退敌自然是皆大欢喜之事,今日既无其他要事,就此退朝吧。”
“是。”
鹰雪梅回到寝宫,坐在书桌旁,看着都被拆开的信件,眼睛里的神色却没有在上面。
“启禀皇上,琴川来信。”
鹰雪梅一个激灵,从出神状态回过神:“快呈上来。”
“是。”
一名宦官推门进来,将一封信放到鹰雪梅桌子上。
鹰雪梅拿起信就要拆开,才发现宦官站在她身前,还没有离开。
“你先退下去吧。”
“是。”
鹰雪梅待宦官离去后,拆开信封。
一眼扫下去,熠熠生辉的雪眸闪着泪光和明亮:“我的风青哥哥——”
又将其余的部分都看完,稍稍想了想:“来人,传顾丞相。”
“是。”
......
滨洲城。
鹰作栋与数十名将领站在城主府东边三里处一座高楼上,他们的眼睛无不望着距离他们仅有两里的地方。
那里正不断被一波又一波海水侵蚀,往东一些,先是一座座只被淹没了墙根的庭院、楼阁,再往东一些,海水就淹没得深一些。
在距离他们三里的东边,已经只能看到一些庭院的楼顶。
“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那个神武大将军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啊?海水几乎淹没了一半的滨洲城。”
将领们的脸色都透着些白色,眼睛睁得比平时要大一些。
鹰作栋的嘴唇张了又张:“我也不知道,走吧,去通冥河沿岸。”
“是。”
......
林丘城,城主府后李明月居住的院子。
李明月静静站在房间里,他的脸色比昨日看起来苍老了很多,静静看着床榻。
床榻上,付美娥熟睡着,只是她身边的几名散发着药味的白发老者破坏了这份和谐静谧。
中间那人将手从付美娥手上拿开,还是摇了摇头,起身转过头来:“杨大人,恕我等治人功力尚浅,夫人之疑难从未见过。唉——”
“就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吗?你们若是听说过什么相似的病状,就用听说过的办法试一下啊!不管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怪罪于你们!”
白发老者毫不犹豫摇头:“没有听说过,况且就算听说过,我等从未遇到过此类杂症,也不敢医治。”
看李明月还要说话,老者赶紧接上自己的话:“杨大人请放宽心一些,夫人并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可以致命的疾病,且能如常进食。实是一时哀伤过度,心神遭受沉重冲击,致使心神受到了冲击。只要待神志稳定下来,夫人就会再度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