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胥低头看向下方，一名将领跪在下面，仰着脑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惊慌？”
“登堡——登堡城昨晚被攻陷了。”
“什么？！加鸿信在哪？登堡城里的八万将士又在哪？！”
“加将军身死，八万将士奔逃大半，有逾两万将士正往这赶来。”
“北宫龙因的大军呢？”
“在信使出发之前，北宫龙因的大军进驻登堡城，没有往这赶来。”
“命大军加大攻势，务必在三个时辰内攻破驰原城！”
“是！”
李胥脸上的胜券在握变成了怒气汹涌，狠狠拍打围栏：“北宫龙因！”
随着李胥的命令传下去，驰原城北门的战况更加惨烈。
常山军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驰原守城的将士高出了一截，防线如一个被洪水冲击的堤坝，很快出现几处缺口，防线从缺口迅速崩溃。
“退到第二道防线，快！”
史思恩吼叫一声，当先往城内跑去，史杏语望着两端已被常山军跑上来的城墙，银牙紧咬，转身往城下跑去。
没一会儿，城墙上面站的全是常山军士卒。他们将城墙上下完全控制后，开始有序往城内铺洒而去。
而奔逃了一会儿的驰原守军已越过一条空旷的大道，大道上的石板新旧分明，有些地方还有很多黑色的粉末，那是年久的屋瓦拆开后掉落下来的黑墨。
大道的南边是一座座石头高楼，连绵的范围极为广阔，至少站在北端的高楼上，目尽之处皆是石楼。
这些高耸石楼是驰原城内用以储藏粮食的大仓，之所以不用轻便的木板做储存粮食的大仓，实在是老鼠的破坏力太强。
石头高楼朝北面都挂着木板，木板连接在一起，又留有适当的空隙，从里面可以随意往外面射箭，但想从外面射箭进石楼之间，却需要足够的射技。
石楼之间有很多用各种绳子绑好的木道，木道之间有木梯，木梯上的正有驰原的将士在奔跑，他们奔到木板之后，搭箭拉弓，静待常山军士卒到来。
最高处，史思恩还有一些史家的人透过木板间隙，一瞬不瞬盯着来路。
史杏语站在一旁，默默看了眼剩下八个史家的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此时寂静无声，叹气声虽然不大，但这个空间内的所有人还是都听到了，转过身来。
“杏语，怎么了？”
“所有石楼围成的是一个圆形，我们已在四周布下兵力，常山军想攻下石楼群绝非易事。我们最多只要坚持数日，刺史到来之日就是常山军覆灭之日！”
“杏语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
“没有，我只是看少了些人，有些难过。”
史家人看了看四周，之前在府邸里情绪激扬的二十余人，竟只剩下他们十人。又想起之前的战事，亲眼看着之前与他们要好的人就那样永远地离开了，不禁都有些伤悲。
啪啪——
众人往拍手的史思恩看去，史思恩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露出了笑容。
“这些我们在决定反击之前不是都想到了吗？他们的死不会被遗忘，而我们作为他们所作所为的亲眼见证者，应该带着他们的那一份“活着”活下去。”
“况且我们能从常山军昨晚的突袭坚持到现在，不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吗？”
“杏语，你是最不应该有别的情绪的人啊，若是没有你，我们在昨晚就都死了。”
史家一伙人都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昨晚活下来的。
因为得到的具体情报是常山军要今日午时才能到达，所以他们都下意识地放松了些。该休息的入夜后都去休息，该在夜晚视察的人则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到了丑时，史杏语带着人敲着锣鼓，让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询问史杏语是怎么回事，史杏语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不久后常山军将会攻城。
他们无不苦笑，要是行军打仗这事能用做梦来解决，他们还需要醒着做什么？
不过史思恩没有与他们一样，叫人带兵登上城墙上休息。
他们想着反正醒了再回去睡也会睡不着，而且性命相关，所以也就听从了。
想不到没过一个时辰，史杏语再次大叫，指着夜色下一团反射黑光的东西大喊：“常山军来了！”
城墙上的将士还没反应过来，见已暴露，常山军拿开伪装，放开脚步并大喊冲来。
但因为他们是偷袭，前锋只有一万余人，而驰原城有让李胥都没有预料到的数万人，再加上李胥对自己的部下有着绝对的信心，一连赶了那么远的路没有片刻休息就攻城，所以打着打着，驰原城竟然一直坚持到了不久之前。
而这第二道防线，也是在史杏语亲自督导士卒建成了。
现在的史杏语在史家幸存的人眼里，那就是一个神女。
做梦能梦到常山军何时攻城，这天下除了她应该就没有谁了。
“要不杏语你赶紧去睡觉，醒来了就告诉我们刺史大人哪时候到来吧。”
“哈哈哈——我觉得可行，或者告诉我们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来也好啊。”
“杏语，你无需上阵杀敌，只需要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做就行。”
“嗯，我也只是一时有些感叹，叔叔们无需担心。”
“常山士卒来了！”
众人立马凑到木板前，只见房屋之间的道路都开始冒出一名名谨慎前行的常山军士卒。
他们见着高耸的石塔，自然也就看得到木板之间闪着寒光的箭矢尖端。他们的脸上没有畏惧，反而是轻松和开心。
从后方传来一声大吼：“杀！”
“吼——”
常山士卒挥下长枪，往石塔奔跑而来。
“准备！”
嘎吱——
石塔直面常山军士卒的那一面，传出一声声弓箭弯到极限的声音。
常山士卒很快跑到被驰原守军特意清理出的空旷地，在最前面那些士卒跑到空旷处中央时，只听咔嚓一声，身体顿时往下陷，所有在空旷处的常山军士卒都是一惊。
可他们的位置，容不得他们停下。后方的将士撞到毫无征兆停下的友军身上，又增加了很多士卒到空旷的范围里。
轰——
已经发出正在承受难以承受之重的地面，在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轰隆一声往下塌陷。
轰隆——
“啊！”
“救命！”
“这是怎么回事？！”
宽达三丈的空旷大道碎成了无数块碎块，往下坠落，随着落下去的还有在上面的数千名常山军士卒。
噗噗噗——
一阵让人心惊胆颤的硬物刺入身体声，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便出现的深坑下再无人的声音传上来。
后面的常山军士卒无不面具惧色，不停往后退，直至退入房屋之间。
他们虽然躲避了可能的塌陷危险，可还有更大的危险笼罩在他们的脑袋上，那便是石楼之上还可以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的驰原城将士。
“放！”
咻咻咻——
噗噗噗——
“啊——”
这叫声与之前驰原城被攻下城墙时，驰原城将士发出的惨叫声是何其的相似。
“快退！”
“先退回城墙！”
待石塔之下再无常山军士卒，就这一会儿，常山军竟然留下了近万具尸体。
驰原城守军傻傻看着下方的战果，似乎是难以相信，这是他们做的。
“驰原城必胜！”
一道女子的喊声，从中间那座石塔的最高处传出，四周的石塔立即传出几声回应。
“驰原城必胜！”
其他将士挥舞起右臂：“驰原城必胜！”
士气一扫之前被打压时的颓势，蒸蒸向上。
城北大战不止，房屋之间却没有一个百姓，是因为所有百姓都往城南跑去。
此时的城南，怎一个乱字了得。
马车堆积在南城门前，不停朝城墙上喊叫。马车之间是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也与那些大户人家一起朝城楼上叫骂着。
更有甚者，率领家丁冲击城墙。
城墙前的士卒堆积起数排，双手顶着木柱，没有与冲击他们的人正面冲突。
因为冲击他们的人里，有很多在平日时，他们见着都需要跪拜的人。
“你们这是要谋反吗？快些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
冷向卉的端庄仪容早已不见，剩下的都是歇斯底里。
城墙上的将领名为史飞章，也就是昨日在城主府议事殿被史思恩特意点名的年轻人之一。
他确实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冷向卉怎么样，但他也不怕冷向卉的威胁，因为他知道现在他所做的事是为了什么，更知道是谁让他来做这件事的。
“城外随时可能有常山军出现，若是打开城门后被他们冲进城内，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担待不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常山军都在城北，快些打开！”
“我关上城门是为了你们好！”
“什么为了我们好！你倒是快些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若是再不打开城门，待我见到龙因，休怪我让他将你贬谪！”
冷向卉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人和东西了。
她的身后，足足有数十辆马车，马车四周的护卫达千余人，且都是有兵器的。
史飞章有多鄙夷冷向卉呢？多看一眼都不想看。
北宫龙因与他的接触虽仅仅局限于小时候，但北宫龙因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还是大概了解一些的，冷气道：“请便！”
“你——好，这是你逼我的！来人，准备攻城门！”
之前与冷向卉一起痛斥史飞章的百姓和其他北宫家的人顿时销声匿迹，无不惊愕望着状若癫狂的冷向卉。
史飞章猛地转头看向下方，直视冷向卉赤红的眼睛，寸步不让：“胆敢攻城者，不管是谁，杀无赦！”
“是！”
咔嚓——咔嚓——
守卫南城门的士卒不多，只有两千名。
他们相比于近十万的百姓与加在一起至少有三万余人的富商贵胄，显得很单薄。
但一齐握紧长枪和掷地的声音，却让城下更加安静。
气氛一瞬间凝结到冰点，除去史飞章和冷向卉两方直接爆发冲突的双方，其他人皆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候，城外响起一声大喊：“渝州邵成豪，率军前来守卫驰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