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信拍马出了汴梁城,迎面见一队官差凄惨地走来,其中几人鼻青脸肿,更有个连官帽都不知丢哪儿去了,看上去颇为好笑。
要知道,这官差毕竟背靠朝廷,等闲江湖客也不敢得罪,否则被六扇门或是那锦衣卫缠上可不是好玩的,是以苏信便有些好奇是谁敢如此戏耍这对官差。
苏信拍马过去,开口问道:“几位官爷莫非是遇上强盗了吗?”
那几名官差平日里都是嚣张惯了的主儿,但今日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看着苏信骑马过来,便也以为是要找他们麻烦的江湖客,当即连连点头哈腰,恭顺道:“小人几个去查侯监集吴道通的案子,同那匪首雪山派的白自在斗了几回,那老头武功太高,才让咱们落得如此凄惨!”
吴道通死的时候苏信就在一边,立刻知道这官差在说谎,却也不点破,故意说道:“那白自在是不是青衫短须,面上不时有青气闪过,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乞丐?”
“嗯?”那官差狐疑地看了看苏信,眼珠儿一转连连点头道:“就是他,那人犯了命案,往南边林子去了,我们这就要去请上峰调兵拿他!”
说罢便带人离去,不愿再与苏信多言。
苏信明白这官差满口胡话,还想要祸水东引,要他去热一热谢烟客那煞神,不过这却正合他意,因此拍马朝着官差所指方向掠去。
谢烟客轻功非凡,可带着小乞丐却走不太快,加上他心中总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那小乞丐是有人派来害他的奸细,因此此时还在林中逼问,并未走远,苏信不多时便追了过去。
远远便听见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只见他指着小乞丐道:“你说你娘叫你狗杂种,这玄铁令是你吃烧饼的时候咬到的?”
那小乞丐淳朴天真,又没见过世面世面,只是老老实实回答谢烟客的话,哪知道却惹地他如此生气,只觉得心中甚是悲苦,险些落下泪来。
见状,谢烟客无奈道:“罢了,我便先带你回山去,只是你却要记住,不论有谁叫你向我说什么话,你都不可说,要不然我便立刻杀了你,知不知道?”
那小乞丐早就吓蒙了,只知道点头应是。
苏信在后边看着,既佩服谢烟客能坚守玄铁令誓言,又觉得他苦心逼问那小乞丐小题大做,也不忙着动手,专要跟他们一同回山去,一路上盯着,防止他真要了那小乞丐性命。
他心知谢烟客武功非同小可,不敢追的太远,又怕离的远了不好及时救援,施展轻功时十分小心。
好在那谢烟客怕遇人教唆小乞丐,也专门走些僻静小路,倒是方便了苏信。
一路上,见那谢烟客同小乞丐买馒头吃,想要小乞丐求他要个馒头便了了玄铁令这桩麻烦,可那小乞丐有银子,反倒请谢烟客吃了馒头。
一计不成,谢烟客又生一计,又拿出石清夫妇的佩剑来哄那小乞丐,可惜小乞丐也不开口向他讨论。
谢烟客性情桀骜多变,见这小乞丐软硬不吃,心下火气便要动手,脸上青气闪过,却又想起自己的誓言,无奈只好按下心中火气,继续前行。
苏信见了那宝剑却心中一动,他从石清夫妇口中得知那宝剑给了雪山派,如今却出现在这儿,恐怕又要多生波折。
一直走到路边三棵枣树下,小乞丐爬上去打了枣子同谢烟客分了,那小乞丐吃着枣子说道:“我不求人家的,我妈妈说了,人家想给的便不用求,不想给的求也求不来。我妈妈有好东西,如果我去求她要,她不但不给反而还要打我骂我,后来还要自己伤心许久,所以我是绝不肯求人家的!”
谢烟客细细追问,方才知道原来这小乞丐连钱也未曾向人讨过,一向便是拿来便吃,没有变饿着,果然是不求人!
苏信听他们说话甚是好笑,却又对那小乞丐更是爱怜,这孩子不过十来岁年纪,又有那样的妈妈,也不知吃过多少苦了。
谢烟客和小乞丐一路走一路谈,谢烟客固然希望能早点完结了这桩事,可小乞丐一派赤子之心,对江湖之事丝毫不知也就算了,就连平常人事道理也一点儿不懂,但却颇有智慧,人家做过的事儿他一学便会。
如此一路下来,玄铁令的事儿没有一点进展,谢烟客倒是对那小乞丐颇为熟悉了,也打消了小乞丐是别人派来害他的疑心。
那小乞丐见天热了,还弄些树叶为谢烟客做个帽子遮凉,到了集镇上更是请他大吃一顿,倒让谢烟客有些不好意思。
谢烟客有心收他做徒弟,也不枉一番缘分,却又想到自己旧时的伤心事,还是决定赶快打发他走,一边儿想着如何让小乞丐开口求他,一边儿继续往前走。
苏信只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经年的江湖前辈竟被一个小儿闹地烦不胜烦,其实却是他自己想错了,那小乞丐又无心机,只要谢烟客老实明白地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说不得那小乞丐随口便求他个小事儿,或者干脆直接让他离开,却不是很好,何必大费心思偏要骗一个小孩儿呢!
大道至简,那心思复杂的人想要骗一个没有机心的赤子,恐怕还当真不容易呢!
说话间,左边树林里忽然传来叮叮当当地兵刃碰撞之声,谢烟客携了小乞丐去看热闹,苏信也纵身过去。
只见那林中四人正打作一团,却是三个打一个,被围攻的是一个红面老者,围攻的一个瘦高个,一个黄面道人,一个刀疤脸。
这四人功夫都不差,苏信一眼看去,便知围攻的三人武功跟石清夫妇差不多,红面老者略强一些,却年老气衰,力有未逮,此时被围攻多时,已然尽显劣势。
那三人围攻老者,口中不时说些劝降的话儿,什么“长乐帮”、“赏善罚恶使”,苏信也听不太懂,总之便是要那老者加入他们的组织,否则便要杀人。
苏信偷眼向谢烟客望去,若是他愿意出手,救下老者自不算难事,可他却躲在树后分毫不动,脸上还有些幸灾乐祸之意,当即也不指望他,反倒是小乞丐面有不平,跃跃欲试。
片刻间,那老者便已经中了一剑,被钉在树上,眼看变要被围攻而死。
那小乞丐惊怒交加,便要上前,苏信哪里愿意让他再受些惊吓,他心中早决定要救下这老者,便纵身出面,轻飘飘地越过小乞丐,顺手一带将他掷回谢烟客手里,自己朝着被伤的老者而去。
谢烟客手掌向前一探,接住小乞丐,惊疑不定地看向苏信,他早感觉身后有人,却有意戏弄并不在意,但这人方一现身便展示出这样的轻功,倒让他略有些心惊。
此时那黄面道人使了链子困住老者,正准备再说些拉拢的话儿,见苏信忽然出现,立刻戒备。
那瘦高个喝道:“是谁叫你来管老子闲事,若是不躲开,连你一块儿砍了。”
苏信理也不理,上前伸手拔出钉着老者肩膀的长剑,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便要解下那铁链子。
瘦高个儿见苏信如此嚣张,一把鬼头大刀迎头朝着苏信砍去。苏信轻笑一声,左手迎过去,伸出手指在那鬼头刀上弹了几下,便化解了攻势,顺手一拉便夺过了刀子扔在地上。
而后也不管他们,将老者身上链子解下,缓缓输了点儿真气过去,算是救下了这人性命。
那三人见苏信一出手便夺下了瘦高个儿的鬼头大刀,都有些惊疑不定,却也不知苏信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三人都没了兵器,那瘦高个鼓起勇气挺身而出,拱手问道:“在下长乐帮米横野,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今日这事儿完全是我们长乐帮的私事,还望阁下给个面子,来日长乐帮必有厚报。”
米横野三次提到长乐帮,想要以自家帮派的势力压迫来人,却不知苏信根本不了解此处江湖。
苏信叫那老者自行调息,转过身来说道:“不论是公事私事,杀人总是不对的。”
那小乞丐也跑过来,护在老者身边喊道:“大哥哥是好人,你们是坏人,三个欺负老伯伯一个,羞不羞!”
那三人早知道树后有人,见小乞丐出来并不奇怪,反倒对那树后之人多加防备,心下明白今天的事儿算是完不成了,当即也不管那小乞丐出言讽刺他们,朝着苏信拱手一礼:“今个遇到高人了,还望阁下留个名字,来人咱们江湖上好相见。”
苏信淡淡道:“在下苏信,却有几句话跟三位说道,逼人不要太甚,否则下次见了,可就不会轻易放过几位。”
那三人冷哼一声,再不答话,各自收拾兵器快速离去了。
苏信大摇其头,感叹跟江湖人讲道理的难处,看向一旁正在照顾老者的小乞丐更是欢喜,这小乞丐天性质朴,却也能分善恶,知道好人坏人,比许多大人也胜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