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香包之中的香料全部掉落了出来,撒在空中,引起了一阵芬芳。
宋端玉只觉得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之中似乎夹杂着薰衣草的香味——仿佛是某个站在时光流沙的伊人因为情缘未满、心愿未了而带上的淡淡忧愁,是让人痛心的忧愁。
宋端玉只觉得鼻子一酸,不知何时,他的眼眶里已经有些许泪珠涌了出来。
在晶莹的泪光里,宋端玉仿佛看到那个身穿素净衣衫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只是眼角多了些许皱纹。
那人是谁?自然是少年的娘亲,宋春遥。
那人在何处呢?宋端玉以为,娘亲还在青羊镇上。虽说宋端玉已经几日没有归家,但是以往这样的例子也是有的。宋端玉会让宋春遥呆在青野楼里等他。
可宋春遥并不在青野楼。
她在北龙城,在北龙城的那座恢弘威武的将军府里。
自然,这件事情,少年是不知道的。
纳兰素闻着这香包的香味,脸上并没有异样的神情。
北龙城玲珑坊用来制作香包的香料的确可以催动人的忧愁思绪,或也有淡淡的悲伤。但对于纳兰素来说,曾经日子里落过的泪,伤过的心,早就让她对这些东西木然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可世事偏有转机。或许连纳兰素自己都不知道,有一朵花儿的种子正随着这一场‘玄武秘藏’之行悄悄地播种在她的心田。
或许,天下有情人之间的情爱便如春雨一般,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宋端玉瞧了瞧纳兰素,他心想着,“看纳兰姐姐的样子,和张叔叔应该是把误会解开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宋端玉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当他还是孩提的时候,常常依偎在宋春遥的旁边。
一盏烛火,一位娘亲,和几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宋端玉每每想到那些时光,嘴角都会扬起微笑。
曾经在一个蛙声四野的夏夜,宋春遥告诉宋端玉,“天下好事,只宜迟得,不宜早得,只该难得,不该宜得,难得之事难失去,易得之事宜失去。”
宋端玉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心中想到,“娘亲的话,说得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还有一人,闻了这香气,却是瞬间变得更加癫狂!
这人正是独孤风。
独孤风现在的模样着实恐怖,像是青阳镇上平日里用来吓那些顽皮淘气的不好好睡觉的小孩子的鬼故事中的鬼怪。
独孤风披头散发,衣服上多了好多道刀痕。
这刀痕不是别人割的,正是他自己。
独孤峰的手中不断地有鲜血渗出——他反握着刀刃,刀刃硬生生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筱儿,筱儿”,独孤风口中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他脸上的神色业已扭曲,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若是有一些胆小的孩子在这里,指不定会被这个怪模怪样的古怪汉子给活活吓死。
独孤风又是捶胸顿足,说道,“筱儿,要不是我那天来晚了一步,你也不会,你也不会,你不会死的啊!你不会被那些该死的马匪给劫了去!她们还玷污你了的清白。”
独孤风又是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这位西北蛇王与那女子到底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且说十多年前,独孤风不过是一个书生,平日里跟着附近的一位药房掌柜学着采药、帮工,顺便也学了一些药理的知识。
要说在药房帮工,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些中草药的药理、也不是每个月算不上少的工钱,而是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甚是可人的鹅黄色长裙女子。
那女子的名字叫做筱儿,是这家药房掌柜的女儿。
独孤风进了药房的第一天,便中意上了这个女子
虽然独孤风是个穷书生,不过他的长相却是一等一,身高八尺,面白肤净,又不失西北汉子的英气,最是容易俘获花季少女的心了。
而药房的掌柜也不是一个势利小人,心怀一份古道热肠,也并不嫌弃独孤风的出身,默许了他与女儿的来往。
可好景不长,他们所在的小镇上突然闹起了瘟疫。
瘟疫扩散地很快,为了不让‘筱儿’和自己的岳父染上瘟疫,独孤风决定冒着危险,上山采药。
可谁成想,等到独孤风采药回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地却是一片狼藉。
药房的招牌已经被人给掀了下来。
独孤风慌乱地跑进了药房,只见到药房地帮工小哥全部躺在了地上。
他们死了,是被人杀死的。他们身上有着数道深浅不一地刀痕。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独孤风的心头。
他连忙跑到后院,想去找筱儿和他的“岳父”。
他没有找到筱儿,但是他找到了掌柜。
他在后院的水井边上找到了掌柜。
老头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一位父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告诉了独孤风关于他女儿的消息。
他想让独孤风去救他的女儿。
独孤风自然也是想的。
他从掌柜的口中得知了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被一伙马匪山贼给劫走了。
事情是这样的,瘟疫扩散得越来越大,山贼之中也有人染上了这种病。
所以山贼就跑到镇上来抢药。
他们杀了药房里所有的人,还抢走了所有的药。
其中一人还看上了眉清目秀的筱儿,便想要将她带回山寨里。
而药房掌柜也是在拼死保护女儿的时候,被那些山贼打成重伤的。
怒火充满了独孤峰的胸腔。
他找到了那伙山贼的老窝。
可还没等到他上山,山道上就有一个圆滚滚的物事滚了下来。
独孤风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过一会儿,那物事儿就已经滚到了独孤风身前。
独孤风惊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那物事儿不是别人,正是筱儿——她的衣服还未穿戴整齐,就被山上的山贼给扔了出来。
独孤风颤抖着手臂,抱着少女,口中不断地呼唤少女的名字,可回答她的只要西北大漠空旷的高远和无声的静默,还有此起彼伏的风沙。
自从那一天起,独孤风就变了。
他常喃喃自语,“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所以独孤风不再读那些他曾经奉为圭臬的圣贤书,而是开始钻研药房掌柜留下的药理典籍。
他学的是毒药。
到了三年之后,那处山寨一夜之间所有山贼全部暴毙。
官军赶到之后,查验了尸体,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些人是被毒死的,还是被蛇毒毒死的!、
独孤风报了大仇,可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
读书人,最负痴心人。辜负的方式有许多许多,而他独孤风的这一种,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独孤风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小镇。这一方水土,承载了太多他曾经的美好回忆。只是对他来说,那些美好早已不在,只剩下了悲伤的煎熬了。
他来到了北龙城,去那座玲珑坊里定制了一个香包。
在夜深人静时,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恶名远播的“西北蛇王”会躲在一个破庙里,抱着那个香包,蜷缩着身子i,孩子一般的哭泣。
天灾人祸,何来无妄,甚是无情。
宋端玉问道,“纳兰姐姐,我这一招不错吧?”
纳兰素笑道,“前几日,怎么没有想到你小子的鬼点子那么多,这独孤风已经状若疯癫,失了神智,自然也辨别不出这香包到底是谁的香包,只是这香包中的香味却是一样的。
他闻到这香味,便以为是那个“筱儿”姑娘的香包被斩断了,所以才会如此气急。”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宋端玉问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一定会力竭而死。”
纳兰素点了点头,“不错。原本是会这样的,只不过有些倒霉鬼来了。”
宋端玉一怔。他并不明不白纳兰素话中的意思,直到他听到了附近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才反应过来,这草丛之中原来已经有刃暗中潜伏着了。
纳兰素的境界比宋端玉要高出许多,所以她的耳力也是要极好的。
可那些暗伏在草丛之中的人哪里想得到,他们逼近的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角色。
纳兰素给宋端玉使了一个眼色。
先前在玄武地宫之中的配合早已让二人有了默契。
宋端玉朝那独孤风喝到,“快看,筱儿姑娘要被那些躲在草里的贼人抢走了!”
那些躲在草里的人听着宋端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是古怪不解。
可下一秒他们就已经后悔了。
只听独孤风听了宋端玉的这句话之后,竟然是咆哮道,“是谁,是谁敢抢走我的筱儿,我要你们死!”
话音刚落,独孤风身形急速变幻,朝着周围的草丛之中拍出了七八掌!
每一道掌力所去之处,都有几个人在那边藏着。
虽说独孤风如今已经失了大半的神智,但是他对活人气机的察觉却已经是养成了习惯。
天下武道,皆是如此。练到纯熟之时,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手便是悍然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