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山巅,一处隐秘的山洞中,陆北游坐在一块岩石上,雷翊仍然昏迷不醒。此前自称是雷翊娘亲的“杜菱青”虚影已经消散。
陆北游脑海中回响起“杜菱青”的话语,眼中神色复杂,一阵叹息,“可怜人啊,可怜人啊。”
原来这杜菱青是益州名门之后,宗族先祖正是那古蜀王望帝杜宇。杜菱青为何回来这江州呢?原来二十年前,杜家想要与新上任的益州刺史联姻,就有人提出将杜菱青嫁给那刺史的儿子。谁知刺史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花天酒地,从里到外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再加上杜菱青自幼时就习文学武,对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然看不上眼,但是拗不过族中长辈,只好答应。在婚宴之上,杜菱青竟然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剑。这把剑说来各位看官也都熟悉,正是段兴城手中的青木剑。在那新郎官喝的半醉要与杜菱青洞房花烛之事,杜菱青突然发难,一剑封喉,喜庆的洞房添了一抹血红。杜菱青杀了刺史之子后,在大哥杜九歌的帮助下乘快马连夜出逃,等到第二日杜府之人发现,杜菱青已经身在几百里之外了。
且说杜凌青跋山涉水,来到江州地界,后有益州追兵追来,几经波折,入了这青岳镇,结识了两个年轻才俊,一人正是段兴城,而另一个人则是雷恒。
先前有所提到,雷恒被虎牙寨寨主孟邪虎追杀,后来躲在天齐山脉的一处小山墩处,每日都由段兴城偷偷给他送去一些吃食,避过风头。然而好景不长,孟邪虎为了逼出雷恒的下落,拿青岳镇百姓性命要挟,百般逼迫之下,青岳镇村民就将雷恒的下落告知了孟邪虎。雷恒闻言,心中气愤,自己的父亲生前对这帮乡民善待有加,如今自己为父报仇落得境地,这帮乡民还要落井下石。
雷恒不由多想,只好亡命奔逃,被孟邪虎在天齐山脉上追了三日三夜后,因祸得福撞进了一个古老洞穴中,获得了武学典籍《碎空掌》,凭借此本秘籍破入了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反杀了孟邪虎,还夺了孟邪虎身上的《邪虎镇体术》,回到了青岳镇,创建了青蛇帮。经过此事之后,雷恒性情大变,不再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了,而变得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雷恒创立了青蛇帮之后,帮中产业蒸蒸日上,很快变成了青岳镇一带称王称霸的势力。雷恒登上青岳镇这一带的顶峰,一时风光无限,但心中难免寂寥,这个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走进了雷恒的视线,这个女子便是杜菱青。
杜菱青来到青岳镇后已是疲惫不堪,倒在青岳镇那座刻着“青岳开阳”四个大字的牌楼外,正逢段兴城从一旁经过,便被段兴城救起。可杜菱青逃亡数月,已经损了精神,若无妙药调养,会损伤根基,段兴城便来到青蛇帮中向雷恒求药。
“兄弟想要养心丹做什么,雷恒不禁疑惑,“这养心丹是治愈心神的妙药,我观兄弟你丰神英朗,不像是受了神魂之伤啊。”
要说这养心丹,是八品丹药,但是在这青岳镇上也只有雷恒拥有此药。此药雷恒是从何处得之?自然是从那虎牙寨寨主孟邪虎的宝库里得到的。
“我在青岳镇外救了一个昏迷女子,这女子约莫是神魂损伤,所以才向大哥你来求一求养心丹啊。”
“养心丹可以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加入我青蛇帮和我共谋功业”,雷横说道。
段兴城和雷恒交情匪浅,但是自从雷恒创立了青蛇帮,横行乡里之后,段兴城和雷恒就很少来往了。
“大哥这,我加入青蛇帮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青蛇帮以后要为青岳镇一方乡民着想,不能再像如今这般横行乡里了”,段兴城沉吟道。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雷恒嗔怒道,“那帮乡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父亲对平日里对他们如此厚待,可到头来呢,他们竟然出卖了我,害得我险些丧命,我凭什么要照顾这群白眼狼。好了,我也不强求你,你是我兄弟,这养心丹也不是什么奇珍异物,我随你走一遭,治愈那女子也多几分把握。”
“那就多谢大哥了,你我现在立刻动身”,段兴城当机立断,和雷恒一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雷恒进屋一瞧,这昏迷的女子生得到倒是好生英俊,柳眉凤目,朱唇玉颊,虽已昏迷,但是仍有几分英气。
“这就是兄弟你救回来的那名女子”,雷恒收回心神说道。
“不错,大哥,这女子面色苍白,一看就是损了心神,看她身形,好像也是修习武道之人,应该也是有些根基的”,段兴城说道。
“不错,她背上还背着一把剑,兄弟没有察觉么”,雷恒心细如发,看着女子背上的长剑状的包裹之物,说道。
“我一时心急,倒是忘了”,段兴城挠头道,“还劳烦大哥把她背后的长剑取下来吧。”
雷恒轻手轻脚地将眼前女子背后的长剑取下来,放在一旁,“我武道修为比你高,给她服下了养心丹外,我再来帮她梳理一番内中气机。
“嗯”,段兴城点头,“那就多谢大哥了。”
雷恒将养心丹喂给杜菱青,双掌裹挟着气机贴上玉背。气机引导着药力在血液中流动,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雷恒收回双掌,杜菱青苍白的俏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雷恒起身离开,“这女子虽有武道根基,但是看这样子内中已留下隐患,我过会儿差人送些温补的草药来。”
雷恒走后,段兴城陪在这女子旁边,一时无聊,开始看那女子的那把长剑。这长剑通体暗青,剑格上印着“青帝”两个小篆,剑长三尺六寸,刃宽一寸八分。剑长暗合三百十六周天,刃宽取天罡半数,可见此剑品相不凡啊。
“看这女子颇有几分英气,又有如此宝剑傍身,应该是名门之后,待她醒来,问问他便是”,段兴城心中思量。
雷恒不过一会儿就差人送来了温补的草药,这让段兴城也有几分诧异,自己这个大哥何时如此热心了。就在这时,传来了几声咳嗽,段兴城也不细想此事,收回心神说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杜菱青缓缓醒来,看到眼前的陌生男子,急着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我”,她突然捂住脑袋,“啊,好痛。”
“姑娘莫慌,这里是青岳镇,这儿是我家,我今日路过青岳镇门口的时候看到你昏迷在那里,我看你气息紊乱,心神受伤,便将你抱回了家中,适才我大哥的“养心丹”已经给你服下,你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杜菱青听闻那一个“抱”字,俏脸“刷”的一下通红,段兴城见她这副模样也有点不好意思,赧然一笑,“事急从权,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杜菱青看眼前男子仪表堂堂,风神俊朗,不像是奸邪之人,说道,“壮士急着就我,小女子就不小家子气了,这么说还有另外一位壮士将养心丹用了,待我身子好了,还请壮士替我引荐一番,我要感谢一二。”
杜菱青身出益州名门之后,自然知道这养心丹的效用。虽说对杜府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但在青岳镇一带的确稀有得很,别人家既然愿意拿出这般“贵重”的丹药来救自己,自己也要聊表谢意才是。
约莫过了半个月,杜菱青的身子骨已经好了大半,与段兴城也熟络起来。这一日夜晚,段兴城打算把雷恒介绍给杜菱青认识,也好了却了杜菱青的报恩之心。
命运的齿轮转动一分,故事的走向就会不同。这一夜是让人难忘的一夜,这一夜是波折的伊始,是坎坷的开端。
雷府后院中,段兴城、杜菱青、雷恒三人把酒言欢。
“雷大哥将如此珍贵的“养心丹”赠与我,小女子在写过了”,杜菱青笑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妹子女中豪杰,能结识你雷某也是不胜荣幸啊”,雷横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别样的情愫,也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不知道杜妹子为何来这青岳镇。”
杜菱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瞒两位兄长,菱青是益州人士,是从家中逃出来的。”
二人陡然一惊,而后杜菱青将事情经过告知二人。
“这,杜妹子,那你家中的追兵现在何处”,段兴城问道。
“我也不知,江州西边多低山丘陵,我一路狂奔,应该是将他们甩在身后了吧。”
雷恒中气十足,说道,“杜妹子放心,这青岳镇是我青蛇帮的地界,定能保妹子无恙,你家中人真是太可恨了,怎么能拿妹子你的终身姻缘幸福去开玩笑呢。”
“大哥说的对,妹子尽管在青岳镇上住下,若是追兵来了,以我和大哥的修为应当也能抵挡一二”,段兴城说道。
此时的段兴城已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巅峰的高手,而雷恒则是初入明雾楼,在这青岳镇一带的江湖也是响当当的好手了。
“多谢二位哥哥照顾”,杜菱青说道。
自此以后,杜菱青便在青岳镇上定居下来,雷恒替杜菱青在镇上寻了一处宅院供她居住。三人半月一小聚,一月一大聚,段兴城和雷恒原本已有几分僵冷的关系也有了回转,雷恒和段兴城都渐渐对杜菱青产生了情愫。
然而,好景不长,杜府追兵终于赶到这里,不成想这一行人修为最高者竟然已有明雾楼大成境界,无奈之下段兴城拦截追兵殿后,雷恒带着杜菱青逃入天齐山脉中。
“大哥,你修为高,你留在菱青身边以防不测”,段兴城用一种诀别的口气对二人说到,临走前还看了一眼杜菱青。
“段大哥,接剑”,杜菱青一声娇喝,将手中青木剑扔给了段兴城。段兴城手握青木剑就就这样踏上了征程。这也是段兴城和杜菱青的最后一面,等到下一次再见,佳人已成香魂,衣冠寥寥凄凉。
这一走,走过天涯,走过海角,也离开了佳人的心房。
话说雷恒和杜菱青躲入天齐山脉之后,到了雷恒上次藏身的洞府中生存。一日,雷恒在苍翠的山林中寻找猎物。
一棵枝叶繁茂的樟树上,一抹紫绿在枝干上缓缓蔓延,这是一条身长二尺七寸的无花紫眸蛇,它悄悄地绕到雷恒身后,突然发难,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尖牙毕露,瑟瑟生风,眼看就要得手之时。
雷恒虎臂一挥,裹挟着无穷气机,将那这条长蛇击飞出去,但是手臂上仍留下两道牙印,内中有深紫色的血液印出。雷恒转而一掌向那无花紫眸蛇印去,长蛇瞬息毙命。
傍晚时分,雷恒回到洞府之中,手中提了两只野兔。
“杜妹子,快来看,我打回了两只野兔”,雷恒笑着说道,“等把这野兔杀了,晚饭就有着落了。”
杜菱青心思有几分低落,在段雷二人中,她更喜欢段兴城多一些。段兴城风神俊朗,又有几分儒雅之气,而雷恒却行事雷厉风行,颇为霸道,她不太喜欢。可这段兴城前去阻拦追兵,已经半月没了消息,她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有一片阴云笼罩。
夜幕降临,杜菱青不知道的是,这一夜,是开端,也是结尾。
二人用过烤兔之后,准备歇息。然而夜半三更,杜菱青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沙石声,又夹杂着凄厉的咆哮。这声音是从外洞传来的,雷恒在那边歇息。
细想之下,杜菱青睁开朦胧的睡眼,问道,“雷大哥?你怎么了”然而洞外却没有声响,杜菱青披上外衣,走到洞外,目瞪口呆,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雷恒面目狰狞,两条虎臂,脖颈都已发紫,倒在地上不断地翻滚。
“啊”,雷恒听到杜菱青的声音不知为何,在地上翻滚得更加厉害了,他断断续续地低吼道,“杜妹子,你快走,你快走啊。”
杜菱青看着在地上近似癫狂的雷恒,心中有些惧怕,不但没走,反而走进问道,“雷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雷恒手臂,陡然一惊。雷恒手臂上以一道蛇牙印处为圆心暗紫色不断地蔓延开来。
“雷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杜菱青上前抓住雷恒的手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众位可否还记得雷恒下午山林打猎时遇到那条无花紫眸蛇。这无花紫眸蛇乃是无花蛇的变种,与无花蛇长的极其相似,却有一种无花蛇没有的本领——淫毒。紫眸无花蛇的尖牙上布满着毒素,被紫眸无花蛇咬过的人起初不会有感觉,过了几个时辰后,伤口处的毒素随着血液已经侵入全身,到那时,中毒之人就会浑身燥热,邪毒就此崩发。
杜菱青不碰雷恒还好,这一碰雷恒,少女的气息更是引发了雷恒体内的毒。
“啊”,雷恒痛苦地叫道,同一时刻,他眼中的清明之色正在快速的消散,“你快走啊。”
雷恒紧咬着牙,双手环抱,在地上不断地打滚。
杜菱青终于察觉了不对劲,慌乱之色浮现,往洞口逃去。就当杜菱青要迈出洞口之时,一道残影从空中疾掠而过。这道残影正是雷恒,雷恒虎臂一抓,竟是抓破了杜菱青的袖口,,雷恒此刻双目通红,熊熊火焰好想要烧出来一样,完全失去了心神。
杜菱青不过是武道二重楼观海楼小成境界,哪里是雷恒的对手,一时间被死死地摁住,不等动弹。杜菱青花容失色,“雷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那一夜之后,杜菱青怀上了雷恒的骨肉。苍天弄人,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而怀了他的骨肉。
杜菱青不怪雷恒,要说怪的话,她怪自己。如果她杀了那刺史之子后,而后自尽,哪里又有如今的纠结呢。如果她不来这青岳镇,她就不会遇到段兴城,那个她喜欢的男子汉。哎,可段兴城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一队车马刚出富春境,入了永嘉境内,再过了永嘉就是交州地界了。这一队车马是镇军大将军陆沧海的的行从。陆沧海年过四十,本是大夏三品冠军大将军,镇守南疆。如今朱颜换改,京中家族有所变故,陆沧海赶回族中,已是沧海桑田,又逢大周皇帝李黎召见,陆沧海只身入殿。李黎不但没有废了他的将职,还给他升了一等,如今是大周的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了。此种内情缘由还有许多,说来繁杂,暂且不提。
这一行车队最前头的车轿中,陆沧海盘膝而坐,双臂紧贴在一个气若游丝的年轻汉子的背上。这背上刀痕一道一道,这刀痕深七寸。能在人背上砍出七寸深刀痕的刀,也只有益州的“七寸削骨刀”,显然将着年轻汉子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定然是益州人士。
那这年轻汉子是谁呢?正是先前自告奋勇一人殿后的段兴城。段兴城虽然盘坐,但满是血痕的手上紧握着那柄已沾满血迹又有些微磨损的青木剑。
他为什么要紧握着这柄青木剑呢?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落花有意,恰巧流水深情,本是月圆花好的结局,却到了这般田地。段兴城如今气脉微弱,能在乱战中捡回一条命也是有了眼前贵人的相助,大丈夫应当知恩图报,青岳镇短时日里是回不去了。但是段兴城对那杜菱青也有情,其实段兴城第一眼看到杜菱青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段兴城也知道自己的大哥雷恒对杜菱青也有几分意思,因为他的缘故,迟迟没有表态。他在心中一叹,希望大哥能好好照顾她吧。
陆沧海虽是武将,但一身修为也臻至武道六重楼栖霞楼,而益州的追兵修为最高者不过是武道三重楼明雾楼大成境界。两者犹如云泥之变,皓月萤火之分。话说先前在青岳镇几里外的官道上,陆沧海的车马行至此处,正好遇上一行人交战。一方有二三十人,而另一个方只有一人。
“将军,前方有人挡路,是否要差人将他们赶走”,一个身着便衣的护卫说道。陆沧海身边有八大护卫,分别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此次出行贴身出行的乃是天地玄黄四卫,四人方三十出头,皆有武道三重楼巅峰境界。
“无妨,看看再说,你看那二三十人,几人手中拿的是益州独有的“七寸削骨刀”,而这年轻汉子的功法路数倒是颇像这青岳镇一带大侠凌卿尘,我少时游学见过那侠老几面,那侠老重情重义,想必他的门徒也差不多哪去,待会儿见势不妙,出手将他救下,但切忌不要伤人。”
“明白”,天卫抱拳说道。
段兴城一人一剑杀入人群之中,《青城剑法》施展开来,一时间游刃有余,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众多敌手群起而攻之,段兴城气力不支。这时,为首的那名武者悍然出手,武道三重楼明雾楼的气机全部印在段兴城胸口,段兴城身形一滞,向后飞出十丈。就当那人又是记掌力劈向段兴城之时,四道身影飞掠出来,气劲施展化去了掌力,拦住了那人的去路,正是陆沧海手下的“天地玄黄”四人。这四人分别是,天卫“张羽堂”,地卫“关离三”,玄卫“冷烛血”,黄卫“楚临榭”。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多管闲事”,那为首之人大喝道。
张羽堂淡淡道,“七寸削骨刀真是好生威风,想必阁下是来自益州自称古蜀王望帝“杜宇”之后的杜家吧。”
那为首之人瞳孔一缩,心中颇为惊讶,对方竟然认出了自己这行人的兵器,又猜出了来历,显然是不惧。杜家在益州可是传承千年的古老世家,益州这一片的江湖都敬畏杜家三分,杜家弟子在外行走江湖之时,无论是否年长,有时候还要叫上一声“师兄”,纵然是在别州,杜家的声望虽不及州内,却也会受到一方豪雄的敬仰。
就在那人苦苦思索眼前这四人是何方神圣之时,关离三已经将段兴城扶了起来,陆沧海的车马已到了众人跟前。
天地玄黄四卫半跪,恭敬说道一声,“老爷。”陆沧海与手下人有过约定,在军中就叫“将军”,出行在外便叫“老爷”。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面向朴实的中年汉子从马车上下来。那人看这眼前四人如此作态,便知道这个长得像庄稼汉的中年汉子是这四个高手的头领。
“我是益州杜家的客卿屠千掌,此次是来找回我杜家大小姐,还请阁下行个方便,我杜家日后必有重报”,屠千掌说道,“若是五位不嫌弃,我可以向杜家引荐五位一二。”
不过刚才短短的交手,屠千掌就已看出那半跪在地的四人武道修为皆在自己之上,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自己的掌力,再者不谈修为说这四人的轻功功夫也是一绝,寻常人轻功必然引动风声,这四人已到了“无风”的境界,这般纳力境界,他自忖望尘莫及。
“哈哈哈哈”,关离三怒极反笑,自己堂堂八大护卫之一,虽不是正统军官,但在镇南军中也是威名赫赫,竟然被眼前这个叫屠千掌的给看扁了,还让他给人看家护院,关离三本就脾气火爆,正要发作,却被陆沧海打断了。
“哦?煞佛绝手“屠千掌”的名头,我倒是听过。屠兄师承眉山佛宗,一双快掌使得是出神入化。我听闻屠兄在益州杀了一个县官的女婿,后被州内通缉,没了消息,原来是入了杜家。杜家与那刺史府交好,倒是一个好去处啊”,陆沧海一字一句地说道,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说到“刺史府”二字时,语气略微重了几分,只不过在场之人没有察觉罢了。
屠千掌心中陡然一惊,眼前这个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竟然对自己的生平这般了解,原本未解开的疑惑如今变得更是疑云重重。
只听那中年汉子又说道,“适才屠兄说此次来江州的目的乃是找回杜家的大小姐,可陆某所见的却是,屠兄二三十人围着一个年轻后生打,这屠兄言行不一,却是为何啊?”
屠千掌连忙解释道,“阁下有所不知,这小姐就在这青岳镇上,而这年轻人提剑提剑昂拦截我等于此处,想必与我家小姐有些关系,故而想擒住了他就能逼问出我家小姐的下落,事急从权,屠某真是没有办法啊。”
“哼”,陆沧海冷哼一声,“屠兄刚才那一掌可是杀招,若是这年轻人吃了屠兄这一掌,内中脏腑粉碎,到时候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屠兄想必早已知道这年轻人是来堵截你们,所以才痛下杀手。”
“不错”,屠千掌见对方心思玲珑,倒也不遮掩,开口说道,“不错,既然是前来拦截之人,那屠某也只好冷血无情了。”
“屠兄,可知道这小友的师门来历?”,陆沧海问道。
“这,这年轻人剑招厚重而不失凌厉,一招接连一招,倒是好剑法。但屠某初来乍到,对这江州江湖不甚了解,还请阁下解惑”,虽说来到一方江湖需要入乡随俗,了解这一方的风土的人情,但屠千掌本就有任务在身,故而无暇他顾,便不知道这江州江湖的内中风景了。
陆沧海清了清嗓子,说道,“屠兄有所不知,这小友所施展剑法乃是《青城剑法》。这套剑法乃是曾经在江湖上享誉盛名的侠老凌卿尘所创,我与凌前辈曾有几面之缘,凌前辈对我有所恩惠,既然此事被陆某碰上了,那陆某就只好护着这小兄弟了。依陆某看,屠兄一人战我这四个兄弟,讨不到好处。”
屠千掌听到“凌卿尘”三个字时,心中陡然一惊,战意退了大半。这凌卿尘是何许人也?凌卿尘是大夏阳观初年江湖上有名的侠士,名震四海,阳观末年,传闻凌卿尘为了追寻更高的武道境界只身入入昆仑,不再复返。
屠千掌此时天人交战,不知作何抉择。虽说这年轻人是凌卿尘的高徒,但自己若不把这差事做好了,回了益州不仅脸面上无光,说不定还会受到责罚,甚至丢了饭碗。
屠千掌正欲开口,而陆沧海好像看出屠千掌心中所想,开口说道,“屠兄为别人做事也有屠兄的难处,这样不如你与我比试一场,你若是胜了,这个年轻人就交给你处置,若是我侥幸得胜,这小友我就带走了。屠兄意下如何?”
屠千掌闻言,心中不禁疑惑,眼前这个朴实的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难道是一个武道高手高手?可是此人若是修行武道,自己却连一丝气机都捕捉不到,这是何故?就算是武道四重楼听雨楼的高手也有气机流露,至于武道五重楼摘雷楼屠千掌想都不敢想,这般高手一州之内不过双手之数,先前提到的江州侠老凌卿尘在武道五重楼摘雷楼足足卡了二十年,才破入武道六重楼栖霞楼。
“诶,兀那汉子,你到底打不打,我家老爷可等不了这么久”,一旁的关离三见屠千掌沉吟不做声,急性子发作,大喝道。关离三这一喝用了几分气机,本就心乱的屠千掌此时更是火上浇油。
“好,那屠某只好献丑了,阁下与我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屠千掌心中忌惮陆沧海身边四人,所以把话讲得很是客气。
“好。”
陆沧海一步踏出,宛如山间劲松,雄浑的气势的突兀而生。屠千掌看到陆沧海周身如大渊般深厚的气机,瞳孔一缩,这一息之内,意气又泄了一半,硬着头皮一掌拍出,掌劲破空而去。
陆沧海双目平静,大手一横,以他为圆心一股磅礴的气机荡漾开去,击散了凌空而来的掌劲,直逼屠千掌。
屠千掌连忙拍出三十六掌,三十六掌力层层叠加,比先前那掌雄浑了百倍不止。此招乃是屠千掌的成名绝技“三十六式千绝掌”,这三十六掌是以不同的角度击出,颇为刁钻。
陆沧海仍然佁然不动,只是轻轻一指点出,指尖瞬息间有霞光闪过。这一刻,万籁俱寂,屠千掌打出的那一招“三十六式千绝掌”竟然在虚空中炸裂开来,气机陡射,震得官道边的山石碎裂,泥土飞溅。
屠千掌呆立在原地,适才他看到陆沧海指尖的那道霞光之时,心神巨震。他呆呆开口道,“道生金霞,栖,栖,栖霞楼。”
陆沧海淡淡一笑,说道,“屠兄多有得罪,陆某侥幸胜了。按照约定,这小友我就带走了。若是你家主人追究起来,便说是南魔做保,想必不会追究。”
“羽堂、离三,烛血,临榭,带上这小兄弟,我们走吧”,陆沧海自始自终,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陆沧海若无其事地上了马车,张羽堂四人捎上段兴城一同扬长而去。
屠千掌目送这一行人的车马远去之后,才稍稍收回心神,已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翻动,一字一句道,“竟然是他,南魔陆沧海,看来那四人是他身边的天地玄黄四卫了,哎,这次怕是又让小姐给跑了。”
屠千掌在青岳镇逗留了半月,还是搜寻不到杜菱青的消息,只好打道回府,回益州复命。
天齐山脉中,经过那一夜的意外后,雷恒和杜菱青的关系有些微妙,二人半月来言语不过两三句。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个把月,雷恒外出捕猎回来时,竟然看到杜菱青的小腹微微隆起。
“你有了吗?”,雷恒心情复杂,与杜菱青的那一夜疯狂本就是意外,后又让她怀上了身孕,这样的局面让他有些头疼。
杜菱青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岩石旁。
“菱青妹子,女儿家名声重要,等回了青岳镇,我就娶你”,雷恒说道。
杜菱青仍然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岩石旁,也已有些憔悴的俏丽面容上流下两行清泪。
又是过去了个把月,雷恒带着杜菱青回了青岳镇,二人结发。又过了八月之后,一个小姑娘来到人世,伴生的还有一条青蛇。
这十个月来,杜菱青仍是闷闷不乐的,雷恒也只能等着杜菱青心中的寒冰消逝,然而还未等到那一天,杜菱青竟然自缢在雷府中。
雷恒悲痛欲绝,行事作风变得更加极端,还修炼起来《邪虎霸体术》,身形猛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胖子。
自古多情空余恨。杜菱青香消玉殒,但是她心中的怨气幽恨并未散去,化作幽魂附着在雷翊身上,就是此前雷翊小臂上的那道“蜈蚣纹身”。
化作幽魂的杜菱青心中只有无限恨意,将所有的怨恨都撒在雷翊身上。它传给雷翊《天姹毒功》,为的就是将雷翊的青阴体炼到极致,最终夺体重生。先前,它让雷翊将陆北游约到虎山,就是为了夺取陆北游体内的蛟龙精血。蛟龙精血是至刚至阳之物,寻常幽魂碰之必死,但杜菱青的幽魂在雷翊体内寄宿许久,已染上了人的几分灵气,若是得了这蛟龙精血便能一举抹了雷翊的神智,重生为人。
不过,纵使重生,占据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情情灭,心心裂,岁岁悲。适才天雷劈落,已是幽魂的杜菱青恢复了几分神智,将这一切告诉了陆北游,而后自绝身亡,悉数气机涌入雷翊体内,自此雷翊青阴体达到圆满之境。
杜菱青自绝之前,托付陆北游将段兴城的青木剑带回自己的家族,放到自己的墓前。
陆北游将心神从上一辈的往事中收回,他的心思有些复杂。他看着躺在一旁的熟睡模样的雷翊,心中百感交集。
“也是可怜人呐”,陆北游叹道。天色渐晚,陆北游心忖今夜只能在这山洞里过去了,便起身出去打些野味。
玉箫生一行人已到了虎山山脚。他突然勒马,抬头看向眼前巍峨的虎山,嘴角挂起一丝诡秘的微笑,“看来山顶上有熟人呢,雷小姐,你体内的阳毒可是越来越强了呢。”
玉箫生向身边人招呼道,“你们先去青岳镇歇脚,我去见一个故人。”
“是”,玉心宗众弟子应道。
玉箫生拍马而起,冲上了虎山山道,转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虎山山顶的山洞中,雷翊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雷翊心中惊疑不定,“我明明在雷府中,今日还要去虎山呢,不对,这里难道是虎山。”
雷翊正要细想,但头痛欲裂,“噫,我的青阴体好像圆满了。手臂上的蜈蚣纹身竟然不见了,不好,体内的阳毒快逼近心脉了。”
“杜菱青”先前驱使着雷翊的肉身与陆北游交战之时,周身气脉流转,连带着雷翊体内的阳毒蔓延,留下了隐患。
这时,陆北游提着几只野兔回到了山洞。
“你怎么会在这里”,雷翊看着自己身上残破的紫裳,又看到陆北游这样一个大活人,“心里不由得一惊。”
“这你不由分说地跟我打了一架,然后……”,陆北游将杜菱青占据雷翊身体与他交战一事以及前尘往事一并告诉了雷翊。
雷翊听了之后,久久回不过神来,面容凄楚,两行清泪落下,呆呆地哽咽道,“竟然时娘亲。”
雷翊事到如今才知道在自己手臂上的蜈蚣纹身原来是她的娘亲,虽然是幽魂所化,可毕竟是自己的娘亲,难怪平日里雷翊在与这蜈蚣纹身交谈之时,可以感觉到几分亲切。
“你为什么救我”,雷翊美目一转,看向眼前这个少年,神色有些复杂。当日在雷府中,这个少年阴差阳错下看光了她的身子,她恨不得杀了这个少年,可如今他又救了自己,雷翊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谁要救你了,刚才你那么威风,我差点被你杀了,还有我的玉佩还在你手上呢”,陆北游说道。
雷翊神色复杂,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纯白的玉佩,扔向陆北游。
“还给你了。”
陆北游接过玉佩,淡笑道,“多谢雷小姐,这玉佩对我很重要。”
“这玉佩本来就是你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雷翊不置可否,平静道,“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陆北游闻言一愣,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雷翊美眸灼灼地盯着陆北游,说道,“那天在雷府,在我房檐上闹出动静的是不是,你?”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在陆北游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北游脸刷的一下通红,想要开口辩解,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然与秦尔雅共赴过巫山云雨,可陆北游在男女之事还是个雏儿,面皮比一般的小娘子都要薄。
看着陆北游这副好笑的模样,雷翊自顾自地笑说道,“我爹说过,谁看光了我的身子,就要娶我,你愿意娶我吗。”
话音转而变得柔糯凄凉,让人心生几分怜爱。
陆北游急中生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丢下一句,“我去烤野兔。”
陆北游去了洞外,雷翊心中思量,“这小子倒是不错。我体内的阳毒已经逼近心脉,就是便宜了这个小子,也不能便宜那玉箫生。他倒是好忽悠,我雷翊的事当然只有我雷翊说了算,就是我爹也不行。”
陆北游正把几只野兔的毛剃去,一支前头削尖的灌木破空而来。陆北游旋身一躲,野兔被凌空穿透。
“呵,原来你也在此地呢。”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草木葳蕤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人,这人步伐轻慢,一步一顿间都暗和自然。此人正是玉箫生。
“是你”,陆北游看到玉箫生火气不由从心头升起。眼前这个锦衣玉冠的男子先是毁清水叔面容,又夺了阴阳融灵草,此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不错,正是我,有了阴阳融灵草的帮助,我如今已是武道二重楼沧海楼大成境界,你瞧你,还在瞰山楼圆满境挣扎,我见犹怜啊”,玉箫生瑟瑟道。
玉箫生话音刚落,背上古琴飞出,直撞陆北游。陆北游剑锋一挡,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古琴飞回玉箫生身前。
“阳关三叠”,玉箫生大喝一声,手中古琴发出三道琴波冲向陆北游
陆北游背后玄铁剑出鞘,无留剑法随即施展开来,陆北游的无留剑法虽然精妙,但是被玉箫生以境界压制,稍逊一筹。二人战了短短五个回合,陆北游力有不逮,琴音击碎了陆北游的剑势。
“蝼蚁,不堪一击”,玉箫生看着倒飞出去的陆北游,不屑道。
陆北游摔倒山壁上,嘴角渗出鲜血,手中玄铁剑折断。
“哈”,只听一声娇喝,一袭紫衣凌空而至,还有两道青绿色的能量匹练破空而来,雷翊的青阴体已经臻至大成。这两道能量匹练正是《天姹毒功》中的“青阴空光”,只要身中此光,瞬息之内体内气机便会紊乱,不出半日,溃烂而亡。
玉箫生双目精光爆闪,又是一招“阳关三叠”,琴音击溃青色能量匹练,“哟,青阴体大成,等我吞噬了你的青阴体,圣体离我就不远了,哈哈哈哈。”
玉箫生猖狂大小,手中力道丝毫不减,琴音漫天,雷翊气机牵引,周身闪耀着淡青色的光,但青光转而黯灭,琴音如刀,割破了雷翊的紫裳,雷翊俏脸一红,吐出一口鲜血。
“不好,阳毒已经侵入心脉了”,雷翊只觉身子一软。
玉箫生见到雷翊这个样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径直朝雷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