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的清晨,有几分别致。
山脚下有几只鸟儿在低空盘旋,欢快地发出鸣叫。
宋端玉一行人已经走出小重山一里路。他们的目标是石隐镇。
先前在玄武秘藏的时候,张紫棠就给宋端玉说过,让他去青阳镇边上的石隐镇里的铁匠铺子取一样东西。
宋端玉并不知道,张紫棠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石隐镇。
石隐镇镇子镇子要比青羊镇大上许多,分成南北东西四大大块。镇上有两条主干道纵横交错,纵的那条干道名叫“青元街”,横的那条干道则为“紫元街”。
这青元街上多一些贩卖小玩意儿或是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商贩,天天都是热闹得很。而这紫元街上的店面却是上了档次,其中的东西要比青元街的贵上不少,经常会有年轻的公子哥光顾。
今儿这事儿就发生在紫元街上。
宋端玉一行人从镇东进了石隐镇,走上了紫元街这条路。
街上倒是繁华。宋知轩说道,“没想到区区一个边陲小镇就如此繁华,不知道中原又是何等景象。”
宋端玉有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并未去过中原。
“指不定那里的城池更高,更大呢。”
胡子昊与风霜二刀兄弟俩就这样看着二人交谈,一言不发。
就在宋端玉与宋知轩一同欢欣地议论着天下城池的时候,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正迎面而来。
小姑娘不是走过来的,而是跑过来的。
她身上的花衣裳看制式已经很陈旧,也沾上了不少的灰尘,还有几处斑斑点点的破洞。
宋端玉发现这衣裳并不合身,像是给大人穿的,并不是小姑娘自己的衣服。
宋知轩手指一指,“你看。”
只见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伙人——一伙凶神恶煞的家丁。
宋端玉心中气愤,一步走上前去,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宋端玉说道。他已经隐隐握住腰间的半尺雪。
那群家丁之人的领头之人说道,“喔唷,你是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管我赵府的事儿。”
这领头之人中等身材,满脸横肉,鹰钩鼻子,鼻子下面还有一搓小胡须,分明是一副恶奴的长相。
那恶奴头领叉腰说道,“瞧你们这样子,肯定是外来的。也不在这镇上打听打听,哪有人敢管赵府的家事儿?”
他说着说着便指着宋端玉的脑袋开始大骂起来,“我劝你识相的给爷爷我磕几个响头,不然的话但会儿有你受的。”
宋端玉冷笑不止,说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宋端玉暗自里给宋知轩抛了一个眼神。
宋知轩点了点头。
倏忽之间,宋知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几道残影在人群之中闪现,宋知轩游走在在这群恶奴之间,分别在他们的气穴之上拍了一掌。
三息时间瞬息而过,宋知轩回到原地,除了那些恶奴首领之外,其余的赵府家丁悉数倒地,发出了嗷嗷的惨叫声。
恶奴首领分明是慌了神色,怒道,“你……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赵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
这恶奴首领还狠狠地瞪了一眼宋端玉,心里寻思着等到他找到援兵,一定要这些不知道好歹的外乡人一点颜色看看。
宋端玉见恶奴首领跑了,连忙踢了一块脚边石头。石头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度而后击打在了那恶奴首领的腿上。
恶奴首领惨叫一声,头也不回,只是一瘸一拐地走往紫元街深处走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宋端玉一行人所在街道两边的铺子纷纷开始收摊。
宋知轩心中疑惑,连忙拦住一个人,说道,“这才刚上早市,怎么这么如此匆忙就要收摊。”
那人微微哀叹一身,有些不满地看着宋知轩,抱怨道,“还不是你们惹的祸?你们这些外来的根本不懂这里的规矩,要是等到赵公子来了,看到我们也在这里,非要罚我们一些钱给他才善罢甘休。祸是你们惹出来的,我们可不想跟着你们一起受罪了。”
这人是一个卖点奇珍小玩意儿的铺子的老板。
他随便说了几句,便连忙开始收拾铺子里的货物。
宋端玉也不管四周躺倒在地上赵府家奴,而是转过身蹲下身子,对小姑娘说道,“小姑娘,你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那小姑娘的脸上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流下,她哭丧着脸说道,“爹爹和娘亲都被他们杀了。我是好不容易跑出来的。”
一旁的风霜二刀兄弟俩看了,心中颇为不好受。他们二人行走江湖多年,都没有成家。毕竟在江湖上行走,指不定哪一天就没了性命,若是成家难免会辜负那个中意自己的女子。
虬髯汉子成随风怒道,“妈了个巴子,这石隐镇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那赵家把那个姓赵的少爷给宰了。”
胡子昊摆了摆手,成随风也不再说话,投给了胡子昊一个疑惑的神情。
胡子昊打量一下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嘴角挂起了一丝弧度微妙的笑。
见小姑娘马上就要哭出声来,宋端玉连忙安慰道,“不哭不哭,有哥哥在这里。”
小姑娘连忙抬起头,用她那天真无邪的眸子望着宋端玉,试探性地,“可以吗?你可以做我的哥哥吗”
宋端玉温柔道,“自然是可以的。”
小姑娘说,“我叫雪弃。我爹爹和娘亲是去年冬天死的。”
小姑娘的脸上并无表情变化,或许是麻木了吧。宋端玉将这一幕收在眼里,他鼻子一酸。
去年的西北边陲下了很大的雪,小姑娘的双亲离开了她,留她一个人独孤地在人间游荡,所以才叫做雪弃。宋端玉心中想到。
宋知轩见到与自己有着一同遭遇的小姑娘说道,“你以后就跟在我们身边吧。”
小姑娘问道,“可以吗?你们不会和那些坏人一样欺负我吧?”
宋端玉说,“当然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逃走的恶奴首领搬了救兵回来。
他走路的样子甚是好笑,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公子。
他手中拿着一柄青木折扇,身着彩凤绣银袍,头戴束发紫金冠,俨然一副浊世偏偏公子的模样。
宋知轩双眼微微眯起,说道,“这人不简单。”
宋端玉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何以见得。”
宋知轩说道,“他身着的彩凤秀银袍可不是一般的衣裳,这等成色的布匹在西北是没有的,只有中原才有。而且能在衣服上绣凤的人地位必然不低。”
宋端玉点了点头。先前他并未注意,只是经过了宋知轩这一番提点之后,才发现眼前这男子生来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之气。
这等气质往往与家世有关,是做不得假的。
二人都没有关注到,胡子昊的眼帘低垂。
胡子昊在心中想到,“彩凤绣银袍,中都赵家?看来这石隐镇也并不简单。看来张紫棠早就发觉此处的不寻常。”
胡子昊想到后来,便也会心一笑。他终于明白了张紫棠的算盘。纵然石隐镇是龙潭虎穴,有他这个大武四品半山境的高手在,也能保证宋端玉的安全。
不过胡子昊愿意当这个保镖。一来,眼下也是无事儿;二来,替自己的师傅还欠那个人的那一份情。
只见那男子轻轻摇动手中的青木扇子,一双破有神采的眸子先是扫了一眼宋端玉这边,而后对宋端玉抱拳说道,“手下之人不懂事,还望阁下不要介怀。”
宋端玉听了男子这话,倒是一愣。分明是自己这帮人打了对方的手下,没想到对方还向自己道歉。这样的态度着实不像平日里横行乡里之人。
宋知轩直接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可否说一说为何要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
那华服公子说道,“这是赵某家的私事,还请两位公子不要多问。还请将这位小姑娘交给赵某。”
说到此时,那华服公子的声音分明冷了下来。显然他心中是不满的,只是先前碍于面子还没有发作。
宋端玉说道,“此事是不成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等既然先前出手帮了这小姑娘,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将她带走。”
那华服公子气极反笑,“这么说,你们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宋知轩先行了一个江湖礼,说道,“小生乃是读书人,来自辽东白鹿书院。我书院藏书万千,曾有圣人戒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有人这么对公子你,你可愿意。”
华服公子听了这话,原本已经要炸出胸膛地愤怒变得更甚,“在石隐镇这个地界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华服公子作为石隐镇大家族赵家地公子历来是养尊处优的,哪里收过这样的气。
他背过身,折扇一张,对着虚空说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听了这话,宋端玉也是气极。石隐镇虽然是边陲之地,可也是大玄国的一部分,石隐镇的百姓也是大玄国的子民。这一路走来,虽说身在江湖之中,他还没有见过如此这般不讲理的人。
如此草菅人命,目中王法何在,天下纲常何在。
宋端玉喝道,“你如此施为,眼中还有王法吗?你们镇的保长何在?”
宋端玉此话一出,胡子昊有些忍俊不禁,瞥了宋端玉一眼。
他心中腹诽道,这傻孩子怎么开始与这样的人讲王法了。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话,庙堂之高不如江湖之远。这话说的便是,身在庙堂之上,虽然高高在上,却还是不如有闲云野鹤陪伴的游历江湖的日子来的自由、洒脱。一个江湖人,讲王法、纲常,思之令人发笑。
其实,少年心中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虽然与眼前的这个华服公子说王法、纲常之类的事情,原因有二。一来,在青羊镇的时候,娘亲宋春遥是常常告诉他一些道理的。宋端玉心中仍然记着宋春遥说的那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端玉一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身在江湖之中——在别的江湖人眼中,拳头大就是道理;可在宋端玉眼中,道理本来就是道理,就是你拳头再小,该是道理的道理也仍然应该是道理。
二来,宋端玉说此话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刺探眼前这个华服公子与石隐镇镇上的官员的关系。
大玄国的官制对镇甸的管理甚是清楚。如同青羊镇、石隐镇这般小镇都会有设一位镇长、一位保长、一位买办。这小镇的镇长便是来处理镇上所有事物的;而保障这一方治安的重担就落到了买办的保长身上了;至于买办,则是负责镇上公家的一切开支。
那华服公子听了宋端玉的话呵呵一笑,“还想找保长,这整座石隐镇都是我赵家的。你这话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华服公子不再与宋端玉言语,大手一挥,向街道两边招呼了一声,便往紫元街深处走去。
那个拄着拐杖的恶奴首领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就看到几个练家子从街道两侧的屋檐上跳了下来。
胡子昊打量了站在街道两侧的打手。
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小武六重的境界。想必是出身贫苦,而后学了一些武艺,就来到这种小镇上找到一户大户人家。说的好听一点,是成为一个家族的门客,说得难听一点便是打手。如他们这般讨生活,虽说比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安全,可过的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何况对他们来说,或许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一辈子都和那个家族绑定在了一起,也没有机会一睹武道境界更高的风景。
“罢了,就让这小子练练手吧”,胡子昊心中想到。
宋知轩对宋端玉说道,“玉兄弟,我为你掠阵,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宋端玉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少年转过身,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就像昨日张紫棠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在这里等哥哥,哥哥过一会儿回来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端玉说完这话,便缓缓起身。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对那些手中拿着玄铁朴刀的汉子们说道,“诸位既然是武道之人,想必也有一颗向武之心。在宋某看来,向武之心最重要的是磊落二字,在这世上为人夫、为人父都是如此。可诸位好汉却是为虎作伥,就不怕天降下惩罚吗?”
听了宋端玉这话,在场的许多汉子不由得低下了头颅。他们的脸上纷纷出现了羞愧之色。正如胡子昊像得一般,他们本就出身贫寒,好不容易学得一丁点本事,在这石隐镇上谋了一份差事。
虽说这份差事并不干净,这它能养活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家啊。
这时,其中有一个汉子喝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可我们没有选择。”
“如何没得选择”,宋端玉说道,“以诸位的能耐换一个工作就那么难吗?”
那汉子冷笑道,“你还是少年,自然是不会懂的。”
风霜二刀兄弟两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前这个小哥的心思也太过淳朴了。可他们已经答应了胡子昊要护宋端玉周全。
正如那个带刀汉子说的一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有什么好推测的。
宋知轩在心中微微叹道,“看来宋小兄弟比我这个读书人还要像读书人了。”
那汉子说完之后,已经是一个箭步冲向宋端玉。
宋端玉撤身一推,在他撤身的同时,将腰间的半尺雪抽了出来,挥手便是一道刀气斩出。
宋端玉在人群之中游走,这些人之中倒是有两三个小武六品的好手。
他们一人攻宋端玉的左路,一人攻宋端玉的右路,还有一人则攻宋端玉的面门。
这三人用的刀法都是极其简单的刀法,在江湖上随处可见。
可三人的境界毕竟比宋端玉要高,宋端玉一时间之间陷入了下风。
突然,宋端玉将手中的半尺雪在三人面前晃了一记虚招,三人一齐撤身一退。借着三人后撤的空挡以及争取的一息时间,宋端玉催动了身法《三寸青》。
《三寸青》的身法要义乃是:似静非静,似动非动,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宋端玉如今只是修习到了这套身法的第一重境界——“似静非静”。
可即使是《三寸青》的第一种境界,应付眼前的局面也是足够了。
在三人猝不及防之下,宋端玉已经闪现到了一人的身后,眼尖的另外二人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宋端玉,想要回身去救,却已是来不及。
宋端玉一掌拍在那人的背上,那人向前踉跄向前走了几步,半跪在地。
宋端玉这一掌是收了力道的。
因为对方的武道境界本就高过自己,二来宋端玉也理解他们难处,并无想要伤他们的心,这才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