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月亮,充满了故事。
怀人,思乡,望远,虽不一而是,不一而足。但总会藏着些令人遗憾,使人心酸,只要想起便湿了眼眶的感慨温暖。
淅淅沥沥了一下午的秋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被雨洗过的天地一片空灵,晚风带着丝丝凉意有意无意的吹拂着,落叶飞舞,珠帘轻鸣,挂在檐角的风铃轻脆的响。
圆圆的明月似乎承载了人间太多的离合悲欢,不堪重负的低挂在天际。
酒足饭饱之后,有些微醺的冬落双手负后,身体有些摇晃的穿过秋夜的长廊。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小童,身形也随着冬落的摇晃而摇晃,看起来十分的怪异,但却又十分的和谐。
黑衣小童看了眼黑衣女童,黑衣女童抬脚就踹了他一下,恶狠狠的说道:“看我干啥?看着大哥,大哥要是摔倒了,唯你是问。”
黑衣小童怒目圆睁,敢怒不敢言,冷哼一声,气鼓鼓的盯着眼前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生怕他一个站不稳,就像天际不堪重负的月亮一般跌倒在地。然后给他招来无妄之灾。
黑衣小童又偷偷的瞄了一眼黑衣女童,一想到黑衣女童的暴力手段,他的脑阔就有点疼。
黑衣小童见眼前的身影虽然摇摇晃晃,但也还算是走得四平八稳,便不再过多关注,而是时不时的从手中变出一两颗晶灵石或晶灵核来,像吃糖豆一样一股脑的扔进嘴里,嘎嘣脆,贼香。
听到声响的冬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黑衣小童有些担忧的说道:“三黑,你们如今的神桥境都是靠灵石堆出来的,你要是再肆无忌惮的吞吃晶灵石会不会阻碍你的大道修行,拉低你未来的成就?”
黑衣小童摇了摇头,“不会啊!这晶灵石里面蕴含的是血肉之力,吃了是增强体魄的,妖兽本就以体魄见长,只要我还没有跨入先天,飞快破境对我压根没有影响。”
冬落显然不相信黑衣小童的话,又看向黑衣女童开口询问道:“三黑说的是真的吗?”
也难怪冬落会如此谨慎,修行,归根结底还是修己身,修行路上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借助外物的修行终究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对大黑它们三兽,在很多时候,他比对他自己都还要上心。他虽然在龙门秘境内也吞吃了不少晶灵石晶灵核可那都是无奈之举。
若是有的选,他肯定也愿意像别人一样以真气内气慢慢练化,使修为有条不紊的增长,而不是囫囵吞枣,泥沙俱下,自毁根基。
虽然这样短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是时间长了,境界上去了,根基不稳,难免会生出后继无力之感。
这也是他在接下来的修行途中要面临的大问题。
所以,他听到三黑嚼晶灵石如嚼糖豆的声音时,他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黑衣女童想了片刻后说道:“真不真我不知道,反正顾老管家是这样跟我们说的,他说妖兽的底子是在娘胎里就打好了的,生来就要比人强,妖兽的血脉之中隐藏着许许多多奇怪的天赋。在我们的血脉还没有尘尽光生之前,不在乎多一点尘还是少一点尘,等我们度过先天雷劫,接受血脉洗礼之后,这些尘不尘的,都会荡然无存。”
“他还说有时候尘越多越好,就像明珠蒙尘越是厚,得泥沙打磨越是全面,明珠尘尽光生之时才能照破山河。他还说明珠与泥沙是一个相互磨砺的过程,泥沙多点,利大于弊。”
“他还说修行不是什么一朝一夕的事,不能一昧的求快,而是要求稳。总之,他哩巴嗦的说了一大堆就是要我们该干嘛干嘛!不要想修行上的事。”
似乎生怕冬落不相信,黑衣小童也连忙点了点头。
冬落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之后,便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他对修行之事的了解本就不是很多,就更别提有关妖兽的修行了。
既然是那个现在还与雪念慈、尸蛟二人一同趴在桌子底下,大声嚷嚷着还能喝的顾简之说的,那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首先,顾简之是肯定不会害他的。
其次,顾简之的修为比他不知道高出凡几,眼光也不知道比他高出多少,对修行的了解肯定比他要多得多。
他没必要再指手画脚,画蛇添足。
冬落步履蹒跚的朝着月光深处走去。
在他的身后是两个打闹不停的黑衣小童。
再身后,便是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还有躺在地上酩酊大醉的顾简之、雪念慈、尸蛟。
冬落微微摇头,喝酒,对从小就在酒坛子里泡大的他来说,还没有怕过。
……
……
冬落摇摇晃晃的带着两个黑衣小童朝着走廊的尽头一座伫立在不大的荷塘走去。
虽盛夏已过,深秋将尽,荷塘里的荷叶大多都还是一片青绿,其间还夹杂着几株不合时宜的荷花在独自盛开。
荷塘之上有一座凉亭,亭名秋叶,与天上秋月遥遥相对,相得益彰。
黑衣女童坐在冬落的左边,黑衣男童则坐在他的右边,至于他的对面则空出了一个位置,那是属于大黑的。
很塾悉的坐法,很久没有这样坐过了,以往在渭城时,无论是吃饭喝酒聊天,都是这样一个坐法。
只是今夜有秋风拂面,有满院残荷,有却是月圆人不圆。
不过好样世事都是这样,古难全。
冬落发了一会儿呆之后,突然间说道:“大黑去了极北大草原,我们就先不管他了,至于你们,都已经化形成人了,老是叫二黑三黑也不是一回事,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也要回渭城,回极北大草原了,以后我有可能会建立一个国家,到时候自然也会修一个宗庙,将来你们刻录叫宗庙神位上吸收香火气运的名字得有一个,总不能就叫二黑三黑吧!你看看,你们有什么喜欢的名字没有?”
神州大陆之上,山川水泽的妖物精怪,但凡能化形成人的,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人体被称之为道体,水魅山精之物但凡修行有成,都会为自己取一个名字,无论好听不好听,叫起来响不响亮,有了名字,就等同于是在昭告天下,被天道记录在册。
若是精怪妖物不愿被天道记录在册,那也没多大关系,无非就是本身道体天道不承认,在修行路上要比那些得天道承认的走起来困难要多一些,坎坷不断,成道极难。
只不过康庄大道能登顶,羊肠小道自然也能登顶,无非是一个简单一些,一个难一些。
许多远离人间不谙此道的山水大妖之所以成道极难,就是修行路上无人告知此事,才会一路行来,跌跌撞撞,破境缓慢。
其实大多水魅山精都走在一座独木桥上,而名字所能做的,便是将它们脚下的独木桥拓宽一些,让它们的修行之路走得顺畅一点。
这些事冬落之前也不知道,可是之前在酒桌上尸蛟跟他提了一嘴之后,他便放在了心上。
之前的酒席,二黑三黑自然也在场,所以他们现在的神色也十分严肃,三黑连手中的晶灵石也顾不上了。
冬落突然笑了,自信满满的说道:“虽然我没有读过多长时间的书,但文化还是有一些的,要是你们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来,我可以帮
你们取,取名字这事我最擅长了。”
原来手中拿着晶灵石正在认真思索名字的三黑仿佛遭受了雷击似的,手中晶灵石往桌上一扔,双手托腮,哀嚎道:“大哥,你这才刚从龙门秘境出来,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呢!取名字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你呢!我可以自己慢慢想名字的,大哥你已经如此辛苦了,就别再劳心了……!”
原来神色比较淡然的二黑听了冬落的话,整强小脸都不自然了,变得僵硬了起来。
冬落看了眼二黑,又看了眼三黑,“真不用我帮忙?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别后悔啊。”
三黑立既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不后悔,不后悔。”
二黑也轻呼了一口气,紧绷的小脸突然也松了下来,什么叫劫后余生,这就叫劫后余生。
冬落犹不死心,再次劝说道:“刚才我在喝酒的时候,有感而发,喝出了好些个名字,不然你们先听听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跳起来差点撞到凉亭顶的三黑嘭的一声跌坐在地,泫然欲泣,“老大,求求你做个人吧!放过我们吧!你要是真的会取名字,我至于叫三黑叫十多年吗?我现在跟张婶出门遛个弯都怕别人突然问我叫啥。我堂堂一个神桥境的大妖,往一些山头一站那都是山大王一般的存在,可是就因为这个名字,我现在连在坤区十五巷大声说话都不敢。”
冬落神色有些尴尬的叹了一口气,“那行吧!你们慢慢想吧!这事先不急,你们要是什么时候后悔了,就跟我说,那几个名字我都替你们留着呢!”
三黑哗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趴在石桌上,悄悄的将它之前扔在石桌上的晶灵石一口吞下,还不忘冲二黑眨了眨眼晴。
二黑也如释重负的掩嘴轻笑起来,毕竞二黑这个名字真的不咋滴,被叫了十多年已经够了,要是再来一个与二黑差不多的名字被叫上一辈子。
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那这样的妖生无望了。
冬落笑脸温柔,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尸蛟说了这事之后,他便十分上心,连喝酒速度也慢了不少,就怕肚子里那点墨水给酒水泡没了,连忙搜肠刮肚给他们找了几个好名字。
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要是大黑在就好了。
肯定会先听听他给他们取的名字的。
冬落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站定。
他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月亮,伸手一掬,一把月光便被他捧在了手心,然后又从指缝间洒落一地。
冬落打开双手,月光闪烁着倾泄而下,坠入湖里,一池清辉,冬落轻轻吹了一口气。
洛阳城里突然间秋风四起。
一片孤独的飘浮着的云,翻滚着将天际明亮的月亮遮住,冬落看着四周像孤独一样疯狂的涌上来的夜色,忽然咧嘴一笑,轻声道:“生日快乐!”
冬落突然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微微仰头,对着天际暗下去的月亮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今天有过阳光明媚,有过细雨绵绵,有过微风习习,也有过月华如水。
今天有过生死大战,有过斗智斗勇,有过真情流露,也有过把酒言欢。
今天,是十月五号,一年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天,也是最不寻常的一天。
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也是他的重生之日。
今天的月色,很美。
今天的风,也很温柔。
……
今夜的洛阳城,一缕秋风穿街过巷,吹灭了万家灯火,吹得一池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