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翎儿与花蚕二人出得马村,一路纵马向西而去,又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得祭府外,见府中正丧办,处处挂着白麻,此刻正是深夜,众人均已熟睡,唯有些巡夜的侍卫轮番换岗。赵翎儿熟知府中地形,领着花蚕从北墙而入,躲开巡班侍卫,穿过湖边长廊,进入主院,又绕过祭公易的灵堂,来到后花园长廊旁边,这才止步,二人伪身在长廊中央的一座亭子前,只听赵翎儿道:“嫂嫂你看,便是前方那个山洞。”
花蚕听她唤自己嫂嫂,微微有些脸红,心底却又似涌起一丝快意,说不出的惬意。随即淡淡一笑,便朝她所指地方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是一片笔直的山壁,竟有十余丈高,山壁底下有个山洞,洞口大约一人高,两旁均有侍卫看守。忽又听赵翎儿道:“嫂嫂你看,这山壁左右两边均有间大屋子,便如同阵前军营一般,每个屋内都住了二十名侍卫,十二个时辰轮番在此守卫,平日老贼严令,府中下人不得靠近山洞半步。”言至此,又指了指那山洞,道:“那山洞两旁各有一根铁链,连向两边大屋之中,若是有人擅闯山洞,看守侍卫只需拉动铁链,大屋内的钟声便会响起,屋内侍卫听到钟响,便会立时冲出,将来人团团围住。”
花蚕听言也有些惊愕,道:“这小小的山洞尽要四十名侍卫轮番看守,想必山洞里面定有秘密,只是此处守卫如此森严,你我二人如何进得去?”言语至此,皱眉苦思起来。
只听赵翎儿道:“不如,嫂嫂在此等候,我前去射杀了当值那两个守卫,若是顺利,我自行进入洞中,将蛇卵取来,若是惊动了屋中侍卫,我便将他们引开,嫂嫂再去洞中取邬勾卵,拿到卵后,速速离开,勿要管我。”
花蚕听言一惊,立时将她拉住,言道:“不可!这二人身后便是铁链,若未立时将其毙命,定会惊动屋中侍卫,这花园又处贼府深腹,一旦被发现根本无处可逃,何况现下也未能确定这山洞便是饲养邬勾之所,倘若不是,如此一来必将打草惊蛇,再想寻那邬勾卵,便更难了。”
赵翎儿听她所言也不无道理,此刻全凭猜测,确不敢定言这山洞便是饲养邬勾之所,又想到弧厄,心中焦虑,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纪大哥此刻命悬一线,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这山洞又守卫森严,若非如此,根本无法靠近。”
只见花蚕盯着身旁一株开满白花的植物看了半晌,又抬头在花园中仔细的巡视一番,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了。”随即将那白花尽数摘下递予赵翎儿,又低身行至花园中一棵矮树下摘了几片树叶回来,赵翎儿自是不解,一脸惊异的望着她,问道:“嫂嫂这是作甚?”
花蚕微微一笑,从她手中取下一束白花,言道:“此花名为‘慈姑’形若马蹄,故又名‘马蹄莲’,花瓣有毒,若食之,能致人昏迷,呈中毒之状,但嗅之却是无碍。”言罢,又看了看手中树叶,道:“这几片,乃是‘半年红’的树叶,亦是有毒,不过对人体并无大害,但若将这两种植物放在一起,再混入檀香木一齐燃烧,人若嗅了,立时便会昏迷不醒。”
赵翎儿沉思片刻,这才恍然,心下大喜,道:“哦!我明白了,嫂嫂是要先将这屋中四十名侍卫全都迷晕了,咱们再进入山洞,便可无后顾之忧。”
花蚕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又听赵翎儿笑道:“嫂嫂真是聪明,我原以为伯勉哥哥乃是天下第一聪明鬼,没想到嫂嫂比她更胜一筹。”言至此,呵呵一笑,又道:“你们两个阿,真是天生一对。”此言说得花蚕脸上又是一阵羞涩,低头垂目,微笑不语。忽又听赵翎儿道:“可是……现下只有这两种植物,却没有檀香木,这花园之中也未曾种有檀香树,这当如何是好?”
只听花蚕笑道:“翎儿难道忘了,我们进来之时经过祭公易的灵堂……”
赵翎儿听言眼珠一转,这才恍然大悟,两人相对一笑,只听赵翎儿道:“嫂嫂且在此等候,我这便去那老贼灵堂之上取两个香炉来。”言罢,将手中白花尽数交予花蚕,花蚕接过,微笑点头,待赵翎儿去远了,这才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将两种植物尽数捣碎。
约莫一盏茶时间,赵翎儿便从祭公易灵堂之上取了两个香炉回来,只见花蚕将捣碎的植物混在一起,分别放入两个香炉之中,又将其中一个香炉递给赵翎儿,道:“翎儿,你去右边那个屋中,将香炉点燃。”
赵翎儿微微一笑,接过香炉,轻轻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去,花蚕突然又将她手臂拉住,从怀中取下一条锦帕交予她,道:“你先将口鼻捂住,千万莫要嗅到炉中之味,此去多加小心,将香炉放置妥善后速速回来。”赵翎儿接过锦帕,点了点头,这才伪着身子,悄悄朝右边那屋子行去。
待她走后,花蚕自是拿着余下的香炉,朝左边屋子行去。两人分别将香炉放置妥当,又回到亭子处。此刻赵翎儿心中激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花蚕知她性子急,微笑道:“需得再耐心等候片刻,待那屋中侍卫都睡沉了,我们再去洞口。”赵翎儿听言,勉强一笑,微微点头,也只得耐心等候。
又过片刻,花蚕这才起身,言道:“现下当可行事了,咱们走吧。”赵翎儿听言如释刑枷,欣然一笑,两人便借着花草遮掩,悄悄朝山洞行去。行至洞口大约丈许,赵翎儿突然起身,那两个侍卫见有人至,均是一惊,喝道:“谁……”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嗖嗖”两声,两柄手刀破空而出,直穿入两名侍卫咽喉要害。两名侍卫均是闷哼一声,相续倒地,右边那名侍卫刚好倒在身后铁链之上,只听得右边屋中传来“当”的一声钟响,赵翎儿心下大惊,忙矮下身子,低头凝神注视着右边大屋,一动也不敢动,额头间却渗出斗大的汗珠来。半晌,见屋中并无动静,这才放心。
两人将尸体拖入草丛隐匿妥当,又将洞口油灯取下来,这才进入洞中,刚一入洞口,便觉洞中温暖如夏,花蚕暗想,此处环境湿润温暖,应当便是育养邬勾之所,随即轻声对赵翎儿道:“翎儿小心,恐怕洞中会有机关。”赵翎儿听言轻轻点头。两耳蹑蹑而入,步步为营,一路行来倒也算安全。行至洞腹,见里面似有火光,两人这才将油灯灭了,顺着光亮,贴着石壁缓步行去。
行至光源处,来到一个转角的地方,两人贴着石壁,探头朝里望去,见里面是间石室,石壁上点了几盏油灯,石室中央有个水池,顺着灯光可见到池中之水腾腾冒着热气,竟是个温池,石室两旁均放着木架,右边木架上放着一坛坛稀奇古怪的药草,或是植物,或是动物,用药水侵泡,其中最底下一排的第三瓶中,泡的正是那双头怪蛇‘邬勾’。左边一排木架上放了几个竹制的簸篮,簸篮中堆满风干的树叶与甘草,形状奇怪,两人均未见过。石室地上到处都是枯黄的稻草,忽见角落处躺着一人,那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破布麻衣,形容甚是邋遢,便如死囚重犯一般,躺在角落蜷成一团,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赵翎儿与花蚕对望一眼,心中均觉着奇怪。只见赵翎儿轻轻贴在花蚕耳边低声耳唔了几句,便握着手刀,伪身朝那人缓缓行去。行至那人身旁,见他呼吸平和,乃是睡沉了,便轻轻将手刀架在他脖颈之上,那人忽觉脖颈一阵冰凉,猛的睁开眼睛,骇然大惊。赵翎儿立时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言道:“你若敢乱叫,便即要了你的性命。”
那人听言微微点头,赵翎儿这才将手松开,问道:“此处可是育养邬勾怪蛇之所?”
那人听言表情稍显诧异,顿了顿,又微微点头,只听赵翎儿道:“蛇卵放置何处?”
那人使劲撑起身子,靠在石壁之上,用手指了指水池,却不说话。
赵翎儿顺着他手指回头看了一眼水池,微微皱眉,又问道:“蛇卵放在水池之中?”
那人还是不作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赵翎儿见他始终不答话,只是点头,心中有气,伸手将那人衣襟提起,怒道:“你是哑巴吗?为何不说话,可是想耍什么花样?”
那人表情变了几变,鼻息中发出一阵怪异的叹息,眼中满是颓然,半晌,才缓缓张开嘴巴,只见他口中整条舌头,至舌根处已被人齐齐割了去,赵琳儿这才了然,轻轻将手松开,见他不过三四十岁,形容像是个囚犯,一脸邋遢,又长居在此阴湿的洞穴之中,心中倒起怜意,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对花蚕言道:“嫂嫂,此人是个哑巴。”
花蚕这才缓步走入石室,行至他二人跟前,对那人道:“先生可是在此饲养邬勾?”
那人眉头微皱,缓缓低头,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微微眨眼,又抬头看了她二人一眼,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听花蚕道:“这便是了,我有位朋友,被邬勾所伤,劳烦先生取些蛇卵给我们,救这位朋友性命,先生恩德,感激不尽。”
赵翎儿心系弧厄安危,早已是心急如焚,当即转身,言道:“在水池之中,我去取。”
那哑人听言一惊,忙起身猛的将她手臂拉住。赵翎儿被他这一拉,连连后退两步。只见那哑人低下身子,将水池前的枯草拨开,露出一个石坑,赵翎儿顺着火光朝坑中望去,见坑中绿莹莹的一片,尽是那双头怪蛇‘邬勾’,窸窸窣窣,直看的赵翎儿浑身酥软,毛骨悚然,一阵后怕。石屋中光线昏暗,石坑又用枯草盖住,若不是那哑人将自己拉住,恐怕自己便要掉入坑中,成为这些怪蛇的夜宵每餐了。赵翎儿错愕的看了看那哑人,心中感激,这才将手中兵刃收了起来,冲着那哑微微一笑。
那哑人也是轻轻点头,蹒跚着脚步,跨过石坑,顺着石梯行到水池边上,伸手去池中捧了几粒邬勾卵,又缓步行至二人跟前,低头看了看手中蛇卵,这才伸手递予花蚕。花蚕见他脸上表情凝重,眉眼颤动,眼神中似有说不完的话语一般,仿佛很久没见过活人一样,竟是露出一种期盼。于是轻轻点头,微笑相还,从他手中接过蛇卵,轻声道:“多谢先生。”
那哑人又从右边木架之上取了个小瓶,转身递予花蚕,双眼直盯着花蚕手中蛇卵,一个劲的仰头,喉头中发出“嗬嗬”的怪声。花蚕会意,接过瓶子,将蛇卵放入瓶中,这才收入腰间,又点头道了谢,转身对赵翎儿道:“翎儿,咱们走吧。”
赵翎儿点头称是,上前挽着花蚕,两人正欲转身离开,忽听那哑人“嗬嗬”一阵怪叫,猛的跪倒在她二人跟前,双眼急切的望着她二人不停转动,似乎有话要说。赵翎儿见他可怜,心中不忍,随即问道:“大叔,你可是有何要求?”
只见那哑人上下左右,将石屋看了个偏,表情万分焦急,突然猛的低下身子,手臂在地上用力一抹,将地上枯草拨至一边,露出一片干净的石地来,又抓了一把稻草,一根一根在地上摆拼起来,顷刻间,便在地上摆出‘救我’两个字,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二人。
她二人见状对望一眼,这才明白,那哑人竟是想求她二人救他脱困。忽见那哑人扑倒在地,猛的对着她俩磕起头来。两人见状均是不忍,忙上前将那哑人扶起,只听花蚕道:“先生勿要多礼,快快请起。”
赵翎儿见他可怜,心中不忍,随即对花蚕道:“嫂嫂,这人好生可怜,定是被那老贼抓来,逼迫他在此饲养怪蛇,不如我们将它救了,如何?”
花蚕听言轻轻点了点头,那人一阵狂喜,便即又要跪地磕头相谢。两人又将他扶起,只听花蚕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为妙。”言罢,三人急步走出山洞,悄悄按原路绕至北墙。可惜那人不懂武艺,爬不上这祭府高墙,赵翎儿又再灵堂之上取了条白布,这才将他拉上墙头,三人越墙而出,沿着小路取了马匹,又朝城南马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