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黄泉,三万里悲凉。
奈何桥上,孟婆一人坐在亭子里,眼前幽暗无光泽的景色仿佛将她一袭红纱都给黯然了。
云鬓美艳,想不到孟婆竟是位绝佳美人。
孟婆是轮回之人,可是自己却渡不了真正的轮回,只能自顾自饮一碗汤,忘却不了前生,更忘不了那个人。
“奈何桥上叹奈何,红纱云鬓也苍茫。”孟婆脸色看不出悲喜,却是一股子孤苦的感觉。
细细看,亭子边上的三生石畔也做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呆滞地望着暗绿的的忘川河。都说忘川河乃是生人看故人最后一眼的地方,之后便再无了记忆,只身而入,渡入轮回。可是男子却枯坐在三生石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男子眼睛浑浊,有很多血丝遍布,乌黑的长发被袭来的风吹散。
男子只身影只,不同于其他徘徊的鬼魅一般,鬼哭狼嚎,良久听了孟婆叹息,细长的双手抖动了一下。
男子淡淡地问道:“孟婆,已经过去几时了?我可否再要一碗汤?”
说罢,又是枯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孟婆双手将手在空中一挥,接着一个碧绿的碗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奈何桥离三生石有一段距离,孟婆轻飘飘的身体眨眼间便到了男子身畔。
男子这才又动了,接过孟婆汤。
孟婆道:“只不过才五年多些,你若是这样痴痴望着忘川,估计三百年是很难熬过去的,不如向十殿阎罗那儿低个眉,寻一粒丹药,治好你身上的伤再说。”
男子面无表情,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阴间不比阳间,这里奇寒无比,又有鬼魅徘徊,枯骨成堆,这忘川算是唯一的高雅地方,可你日日看,终日看,也便成了一种寒碜物,你的那位公子的脸怕是也得越发模糊了。”
男子苦笑不语。将那绿碗放在手中好一阵,才不舍地还给孟婆。
“孟婆,你这碗汤的味道,你上一次更淡了。”
男子从阳间到这阴间已经五年多了,初来的时候便是直接饮了五碗孟婆汤,之后就独坐三生石,苦苦望着忘川,也不能渡入轮回。
孟婆道:“不是我的汤的原因,全在乎你的心,别人只须饮一碗足矣,而你不到三百年就算是饮一万碗也是徒劳。”
忘川河如同一条葬送死尸的河,寂静、平缓、毫无秋波。
男子扬扬手:“孟婆你还得干你自个儿的事情,不用为我这个苦鬼耽误时间,你瞧,奈何桥边上不是绽放出那抹妖艳的红了么?”
男子将眼神看向远方,奈何桥的彼岸花开了,这便是阳间人来到阴间的标志。只不过……今日的彼岸花却是有些不同。
本来一朵足矣的彼岸花不但变成了无数的花,而且颜色竟然是三种同事绽放,妖艳的红、肃杀的白以及枯骨的皇
男子又沉寂下去,喃喃自语:“阴间无酒,但有苦,我不入轮回,有人也不入。”
孟婆巡着视线望过去,三种彼岸花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来得夺人眼目,中间的大话曼珠沙华,两边较小的白色、黄色的彼岸花也在聚拢。
孟婆唉声叹气,来了一个牧云这样的怪人,这一次难不成又是一个难惹的主儿,引来了三种花齐放。
当日牧云来得时候是一位阳间的女子带来的,杀进了地府,改了阳间一人的命数,而牧云便作为命格留在阴间,为阳间那人续命十年,在这儿等待三百年才可。
可是那一次三色彼岸花却是没有绽放。
这一任的孟婆当仁期间也从未见过三种变化齐齐绽放的壮丽景象。
孟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鳞状的花蕊,从花萼到花柄,彼岸花微微摆动。
从花的绽放的地方来看,那个人快到奈何桥了。
近了……
一道妖芒刺眼而出。
孟婆将妖芒掩盖住。
风沙来,苏长卿抖擞了一下,将身上所带来的沙子抖落,眼前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正警惕地看着自个儿。
苏长卿恭敬问道:“敢问可是孟婆?”
苏长卿虽然吃惊于孟婆的长相,但是礼仪却是得体,虽然阴阳两相隔,或许多多少少有些差异。
孟婆点了点头。她在对方的身上感觉不到肉身渐渐散去的感觉,那就证明眼前这个长相俊熙的男子还没有与阳间隔绝,甚至是仍是阳间之人。
“阳间人都知道,黄泉之地乃是人死后才可来到的地方,可是你却仍未阳体,若无大事,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孟婆道。
但是细细感应,孟婆总觉得这个男人仿佛来过黄泉,来过奈何,来过忘川,而且不止一次。对方那双好看的乌黑眸子中闪过略有略无的杀气没有逃过敏锐的孟婆。可即便如此,素来脾气比地府中两位勾魂使还“无常”的孟婆却没有将苏长卿拿下,而是细细打量对方。
孟婆看他,越看越熟悉,仿佛他的整个身体都熟悉。
孟婆记不得太多的事情了,只记得十四年前醒来便是孟婆了,有着阿爹阿娘的记忆。
可是一部分记忆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一刻见到苏长卿,却勾起了一丝丝记忆。
两个稚嫩的孩童,坐在河边,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老气横秋的,女孩玲珑可爱。男孩亲了女孩一口……
短暂的画面浮现在孟婆的脑海里,仿佛自己便是那个女孩。
苏长卿不知道为何孟婆会如此深情望着自个儿,莫非是纯阳极寒之体被发现了?
苏长卿问道:“你认识我?”
孟婆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眼神太过于灼热了,这才收回目光,用力地摇头:“不……不认识。”
这位独自一人在黄泉,管理万千鬼冥的孟婆似阴间人却又不是阴间人,若是被人知道成了这副小家闺秀的娇羞模样,不还得惊掉大牙?!
三生石上,牧云笑了笑,有些东西,他成为了不人不鬼之后却了解到了……
苏长卿轻嗯一声:“黄泉之路怎么通往地府?”
黄泉不属于冥界的地府,但是却是那儿的通道,苏长卿既然如此问,也是知道孟婆是不属于地府的。
孟婆又是一副尊者的神情。“顺着忘川河往前走,走到尽头有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他们身边的那个石门便是阴间地府的入口,不过……”
孟婆将苏长卿的气息感应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纯阳极寒之体,难怪会让三色的彼岸花绽放呢。
“你是纯阳极寒之体,光是那黑白无常勾魂使便可以感应出来你的不同,肯定会夺你体魄的。”
苏长卿笑道:“无妨。”
苏长卿既然知道了去往地府的路,便无意再做停留,恭敬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好一个无拘无束、随来随往的主儿!
孟婆暗赞,可是也不得不为之担忧,纯阳极寒之体那可是极其稀罕的玩意,在这阴间定会引来不少势力的觊觎,这个看似年轻平平无常的少年真的能够存活下来么?
孟婆看着对方疾步而去的身影,突然喊到:“等一下!你……你叫什么名字?”
孟婆低下了头,再是一副羞涩模样。
牧云仍是笑,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苏长卿没有回头。“苏长卿。”
孟婆低声念叨着。
苏长卿……
好熟悉的名字!
奈何桥上,她一人,三生石畔,坐一人。一人疑惑不堪,回忆。一个看透一切,深沉。
忘川河没有水声,却有着鬼嚎。一股暗绿色的浓烟升起,那股悲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