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有些不安,眼睛盯着杜玉清。他从下学进家门时就感受到家中压抑的气氛,但问谁谁都是一副连忙摆手我不知道的样子,如今母亲也闭门不见人了,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阿眉蹙着好看的柳叶眉,伸手抓住姐姐的手,轻声说:“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共同面对的。”
对,我们是一家人。杜玉清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决定还是对弟弟妹妹实话实说。母亲这样,他们兄弟姐妹更得要坚强和团结。何况弟弟妹妹早晚要面对这件事,与其让他们从不怀好意的人口里得知消息后倍受打击,还不如早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真实面对是挫折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态度。
杜玉清用一只手抓住妹妹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了阿志,问道:“你们相信父亲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是忠良贤臣吗?”
“当然!”姐弟俩用力地点点头。
“对!你们一定要坚信我们的父亲是正人君子,是忠良贤臣。但越是君子贤臣越会遭人误会和陷害。今天父亲被锦衣卫给抓走了,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下落。”尽管竭力忍住,杜玉清的泪水还是不由自主滚滚滑落了出来。
啊!阿眉和阿志一下受到感染,眼圈一红,眼睛里霎时盈满晶莹的泪水。
杜玉清用手绢给弟弟妹妹擦干眼泪,给自己也擦干眼泪。“阿眉说的好!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困难。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常叔已经派人回京给祖父报信请他们帮忙了,我这两天也会出去打探一下消息,查清父亲的下落。母亲现在身体不好,阿眉你要多照顾照顾。”
阿眉用力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母亲。”
“我呢?”阿志不甘人后。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看着阿志不情愿的神色,杜玉清又补充一句:“你是我们家未来的顶梁柱。学武时父亲不是说要保持觉知吗?你以前是个同知家的公子,人人都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谦让于你。如今父亲落难,你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其次要注意周围的世态人心。你要多留意和观察周围人的脸色语气变化,注意识别人心,患难才能见真情。有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一定不要生气,更不要因为生气去打人。如果你打了人,别人不会问你为什么打人,只会说父亲教育不好。我们的行为代表父亲的形象,尤其是这个时候更不能让人给父亲抹黑。”
“那他们说父亲的坏话呢?”
“那就让他们说去,我们相信父亲的忠良就好,朝廷相信父亲的忠良就好。将来父亲回来这些人就哑口无言了。”
“嗯!”阿志懂事地点点头。磨难使他们三人一下都成长了起来。
第二天杜玉清自然醒来时,心里十分沉重,身体也是懒散的提不起劲来,真想就这么再睡过去,暂时逃避一会。可是她知道不行,父亲不在,她要成为整个家庭的依靠,父亲常说:雷风,恒。风雷激荡,世事变化才是恒久不已的天地之道。君子以立不易方。人在危难之中能够保持本心,不改变自己的方向和价值观念才是真正的君子风范。自己怎么能够因为这点打击就退缩了呢?原来自己所学的东西到哪里去呢?武道所学的危机意识,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一刻的到来吗?眼下正是检验自己所学的时候,应该保持立身中正、精神内守的精神状态,行为上顺势而为随屈就伸,曲中求直,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于是起身穿衣,跑向后院。
平时最早到的她,今天却成为最后到的人。
“大小姐。”
“大小姐。”
望着常胜、阿志、春生、宁夏,这一张张关切的脸,他们一如既往恭敬的态度,杜玉清眼睛有些湿润,她点点头,说:
“集合,我们开始!”
一大早,杜玉清带着采薇再次来到巡抚邓家大门。她不死心,还想再试一试,况且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名帖递进门房,不一会来了一位穿着体面的掌事嬷嬷,她上前给杜玉清福了福礼,笑容可掬地说:“杜小姐,今儿您来得可不巧,夫人今儿不见客,夫人的一位老朋友来访和夫人多年没见,正热络着呢。“
”哦,是嘛。我想见见两位邓小姐。“
“哎哟,那可更是不巧了,两位小姐一大早去会亲了,在外地呢,今儿恐怕见不着了。”
祖籍陕西,前半辈子都在北方生活的邓家恰巧在此时又有朋友来访,又需要去会亲,这个借口可真牵强。
杜玉清明白这就是明显不见的意思,只不过用一种约定俗成官场宛转的方式暗示而已。看望着这位嬷嬷昔日热情洋溢,如今满不在乎甚至嫌弃的脸色,她似乎连暗示都嫌多余,身体半侧,保持着随时准备转身而去的姿态。杜玉清不动声色地说:“哦,是嘛。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去……呃,金华呢,总得要四五天吧。”嬷嬷没想到杜玉清还会进一步追问,一时有些慌张,她刚来杭州不久对附近的州府哪里能叫上名字,突然想起昨晚吃饭时夫人对桌上的火腿赞不绝口,一时脱口而出,她为自己的急智还有些小得意。
杜玉清眼神平静,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沉浸在得意中的嬷嬷回过味来,慌乱地躲开杜玉清的注视。一会儿难堪的沉默之后,嬷嬷硬着头皮说:“您看,杜小姐。马上节上了,您也是大忙人。等到我们夫人和小姐回来,我一定把您来过的事禀报夫人,您看如何?”说完,不等杜玉清表示便不顾礼节转身进了院门,一溜烟地就不见了。
采薇气愤地说:“小姐,这些人之前对我们态度不知多好,现在连礼节都不顾了,真是墙头草啊。”
杜玉清苦笑,说:“傻丫头,这种墙头草也要有风才敢倒啊。”
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意思是说社会上层的道德如风,社会下层的道德像草,草总是随着风而倒。嬷嬷敢如此行事,恐怕就是因为邓夫人的态度。孔子还说:“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是自己贪心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不过她们也做得太难看了,父亲才刚刚被抓捕,还没弄清是什么罪名呢她们就唯恐波及而远远地避之如瘟疫了,以后是不是还会落井下石?世态炎凉可见一斑了。
采薇焦急地问:“那,小姐,下面我们怎么办?还没有其他可以打探消息的地方?”
是啊,该如何是好?杜玉清有些为难了,这些在浙江和杭州府最有权威的人都这样退避三舍,其他人更不会待见他们吧?杜玉清苦笑了,“先回去,看看常管家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们转身回去的时候,从府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公子,望着有些眼熟的马车,一时有些怔愣。
“三公子好!这么冷的天还要一大早上学去,真是辛苦啦。”门房恭敬的地招呼道。
“刚才那辆车是谁家的?怎么有些眼熟。”
“是杭州府杜同知家的小姐,来见夫人和小姐,夫人不见。”门房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情况。
哦,原来这样。邓新杰望着踽踽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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