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寒岭深处,古朴庭院坐落在山巅。
整个泊寒岭的妖修在被那位上古妖兽一番敲打之后,都心甘情愿臣服在他夫妇二人脚下。也有一些妖修敢怒不敢言,实在是人家手腕够硬。
说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那位妖界高手之所以下定决心整合泊寒岭的所有势力,据说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差点跑丢了,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于是,于是他就把整个泊寒岭翻了个底朝天。
庭院内,灰发红眸、额头独角指天的年轻女子盘膝静修,白绒绒的黎儿乖巧卧在一旁。
女子突然鼻尖微动,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个激灵,噌一声站起,这对她而言独特无可取代的味道她一生都不会忘。黎儿看着母亲脸上那自己从没见过的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振奋神色,一时茫然。
“霄!出来迎客,我主人来了!”女子向屋内喊道。
一阵清风吹过,霄出现在女子面前“雪家的小丫头?”
“嗯嗯嗯”女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你们上次见面是两百多年前,再叫小丫头不合适了。”
女子拉着霄的手就向外飞奔而去,颇有带着心仪男子见娘家人的感觉。黎儿也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
——
一身冰蓝色长衫、头戴遮面斗笠腰束一柄白剑的公子哥漫步走在一个废弃无人的小村庄里。
“主----人----”
听到这一声清脆却刻意拉长声音的呼喊声,公子哥抬手扶额,原本的高人风范被这一无奈的动作拉低了不少。
公子哥取下斗笠,露出绝美容颜,有些无奈的神情更多的其实是欣慰和开心。“曦,好久不见。”
名为曦的女子急冲的身形顺势扑进“公子哥”怀中,鼻尖在她身上狠狠吸了吸,没有感受到她胸前本该有的波涛汹涌,曦有些幽怨道“主人怎么还是喜欢装扮成仗剑走天涯的男子,多穿些漂亮衣服不好吗?”
抚摸着曦的一头灰发,曦口中的主人摆出自认为嗔怒的表情“有你这样跟主人说话的吗?”
“嘻嘻,主人您可是一点主人该有的架子都没有。”
霄此时出现在曦身后。
“晚辈雪如箫,向霄爷爷问好,霄爷爷别来无恙。”从雪家远道而来的女扮男装之人向这个大名远播的大妖躬身致意。
霄嘴角抽了抽,虽说按辈分算,这声霄爷爷没错,可不知为何,他现在想打人“曦除了是你的通魂契侣,更是我的妻子,你既然称呼我霄爷爷,那是不是···”
雪如箫微微一笑,可倾城。面对同样不摆架子的霄前辈,她表情自然了许多“关系不是这么算的,应该说曦不仅是我的通魂契侣,也是霄前辈的妻子。”
霄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不由自主看向曦。
曦发现自己和霄目光对上,迅速抬头看天,今天天气不错。
“咳咳”霄握拳在嘴边咳嗽两声,瞥到一直在一旁“观察局势”的白绒绒宝贝女儿,轻喝道“黎儿!还不快来见过贵客!”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黎儿浑然不觉,欣然迈动四蹄走到雪如箫身前,还不忘搔首弄姿一番,此刻她觉得自己在这位姐姐眼中定是勇武非凡、英伟潇洒。
“小白的小白都长这么大啦。”雪如箫抚摸着黎儿光滑白茸,感慨不已。
心中兴奋不已的曦挽留着雪如箫多住几天,雪如箫也确实对她思念已久,遂应下。于是曦左手挽着霄、右手环绕在雪如箫肩上,手腕上的毛绒绒蹭在雪如箫的脸颊上,软软的很舒适。
若是此时哪个妖修远远看到这一幕说上一句狐朋狗友,怕是要被三人轮番捶打。
看着三人勾肩搭背,肯定免不了一场湖吃海喝。黎儿转身奔向自己前段时间和那只小松鼠一起找到的“世外桃源”,大人有大人的大圈子,小屁孩有小屁孩的小圈子,她现在要去自己的圈子了。得益于她老爹的本事,现在那些平时嚣张到不行的妖修见到这只被那位视为宝贝疙瘩的大白猫,皆唯恐躲之不及。
路上,黎儿停下蹄子,长着独角的脑袋歪了歪,大眼睛中有点困惑。那位姐姐,她身上的味道好香啊、而且···怎么有点熟悉,有点像、有点像···像什么来着?我是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吗?大脑袋想了又想,一时间还是没有头绪。
摇了摇头,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想那么多干嘛?浪费时间。玩去喽!
黎儿撒开四蹄继续前奔。
——
“主人这次怎地大老远来这偏僻之地了,有事需要我的话,像前几次一样用契印通知我赶过去不就好了。”
三人在圆桌边落座,曦执壶敬上两杯琼浆玉液。
雪如箫端起酒杯浅尝一口“我只是刚好走到这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你。”
“什么?”曦清脆嗓音提高,惊讶出声,而后双手捂嘴,眼中朦胧泛起泪光,很是委屈道“主人四处游历居然不带上曦!主人是不是对曦厌倦了?”
霄转过头,不去看曦对着雪如箫展露的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抬起握着酒杯的手,一饮而尽。
雪如箫轻拍额头,无奈安慰道“不是游历,是家里的事。”
“家里那几个老顽固?”曦瞬间恢复平静,皱眉问道。
雪如箫轻轻点头“还记得十三年前吗?”
“那次你说让我去淼洛寻你妹妹。”曦忽然低下脑袋,自责道“我真笨,找个人都找不到。”
雪如箫伸手搭在曦一头灰发上摸了摸“唉!我那可怜的妹妹被废尽修为,所以你才无法从气息判断出位置。再者我和妹妹虽然气息相似,但毕竟你对她的气息感应不像对我一样强烈。我不怪你,真的。”
曦低着的头久久不愿抬起,攥着衣角的手不断加重力道,悲愤道“那几个老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
“妹妹身上有一件至关重要的族内重宝,原本几位家主以为那东西随着十三年前妹妹身陨之时便消散了。可两年前不知家主从哪得到的消息,妹妹的遗孤还活着,而且身上带着那东西。所以”
“所以?”
曦骤然起身,双手直接将桌面拍成齑粉“所以他们害死了那对夫妇还不够!还要去祸害那幸存的孩子!”
曦身躯颤抖、双颊涨红,两行清泪如泉涌“我的错!我的错!如果我能找到她、如果我能救下一家三口···”曦颓然蹲坐,脸埋进双膝之间,哽咽失声。
“那主人你呢?”曦低声质问,抱膝的双手环抱得更紧了几分“主人这次外出就是为了把那孩子带到雪家?带到那被几个老东西搞得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曦缓缓抬头,被泪水淹没的眼中满是倔强“如果是这样,请恕曦对主人大不敬,还请主人留在这里,等我调动妖族力量找到那孩子。如果到那时主人还想听那几个老东西的狗屁命令,就从我这儿抢人吧,但我保证主人抢不到。”
雪如箫紧紧抿着嘴唇“曦,你听我说···”
“你是我的主人!我都听你的!”曦直起身,依旧低着头,却语气坚定毋庸置疑“可是主人!你都听那几个老东西的!你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吗?你有为了自己而行事过吗?十三年前!我不敢说,但是今天我不想再做个闷葫芦了。明明你们雪家就在淼洛北地!明明你们来得及去救你妹妹!可为什么?为什么啊!只有主人你仓促之间给了我个模糊的指令。”
曦终于抬起头,红色眼眸直直盯着雪如箫,还未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泪水充盈“等我赶到的时候,满城的尸体!男女老幼的尸体!红的、红的、到处都是红的!除了血腥还是血腥!你让我怎么分辨气息?主人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愧疚、多不甘吗?那是主人的妹妹啊!我好恨,恨我自己没用!可是主人你,从我这里获知情况以后,一句话都没给!”
雪如箫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双手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两滴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地。“对不起···妹妹···对不起···曦”
曦握紧双拳,指甲刺入肉中而不自知,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淌“十三年前的遗憾,我绝不允许主人再次经历。我知道主人不会违抗族内命令,那就让我来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雪如箫轻轻将曦拥入怀中“傻小白,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听从几位家主的荒唐命令。我雪如箫、我们雪家,欠我妹妹太多了。虽然可能无济于事,但我真的想为我那可怜的妹妹做点什么。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束缚着我自己,我有错,而且是弥天大错!十几年里,我一直祈求老天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两年前听到那个消息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找···”
雪如箫红肿着双眼缓缓诉说“我找遍了那座城,然后又找遍了那周围所有城,最后我找遍了整个淼洛。当我在客栈里听到冉洛这个名字,这个妹妹小时候无数次向我赞口不绝的男人。妹妹和冉洛的孩子竟然成为了别人的义子,而且那人正是亲手杀了冉洛、逼死了妹妹的柳温方!那时恰逢柳家被两个大姓氏族追杀,我循着踪迹一路追到琅羽林,可从琅羽林开始,踪迹就断了,于是我就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四处寻觅。”
“我找啊找、找啊找,逢人便问、逢城便进,可那调皮的孩子呀,像极了他娘,这捉迷藏的本事可真是不简单。有时候我就会对着四周喊:孩子啊,姨认输了,你出来吧。可他不出来,我就陪着他继续玩,反正我都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比耐心?谁怕谁啊?”
“可是,好奇怪啊,我怎么感觉有些累了。”
“孩子啊,姨玩累了,你快出来,咱歇会儿吧。”
“真的好累、好累···”
拥着曦的雪如箫就这样趴在曦的肩头睡着了。
曦分明感受到主人从相拥开始,那不知硬撑了多久的紧绷精神在瞬间崩溃到了零点,从始至终的轻声诉说竟全都是梦呓。
曦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怀中人睡得香沉,怎忍心让那不争气的哭声惊醒主人。她甚至不敢挪动身体丝毫,就保持着让主人安稳入睡的姿势。
两人如同雕塑。
霄默默走出屋子,站在庭院中。
原地身影一花,片刻后,霄已悬浮在万丈高空。俯视整个泊寒岭,霄目光深邃“雪家众人已对几个家主积怨深重,之所以还能维持现状而不改朝换代,只是缺少个契机。这个契机···可是有些难以把握啊。”
眺望向某处,霄摸了摸下巴“老魔头可是把他的小棉袄都派上阵了,我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
却又见他自顾自摇摇头“那老魔头心也忒狠,这就把女儿当成水一样泼出去了。”他微微一笑“我的宝贝女儿可是要有点正主的风范才行,否则不就亏大了?”
泊寒岭的众妖修肯定想不到,那个不是一般的老奸巨猾而是老到活了近万年的老奸巨猾的大妖,此时竟然在万丈高空盘算着怎么把宝贝女儿泼出去。
···
沙漠中。
顶风前行的少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心中正腹诽着是谁又在算计自己,少年却忽然神情严肃。
由风沙形成的旋涡状圆柱巨大如盘龙飞舞,原本烈日下清晰的视野立时被这庞然大物遮挡得昏暗死寂,耳边狂风呼啸,眼前飞沙走石,而少年就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风怒!少年迅速跑到沙丘背风一侧,在沙地上挖出一个坑,趴在坑里屏息等待风怒远去,他可不想傻傻站着然后被风怒卷走扶摇直上九万里。
然而祸不单行,强烈的危机感让少年迅速起身,跃起数丈。
少年跃起瞬间,脚下又一个庞然大物破沙而出,再晚一点,少年就要被那如两个大镰刀一般的钳嘴咬成两截。
不过这个庞然大物比起风怒就要小太多了,怪物状如蜈蚣,身长十数丈,体粗至少要两个人环抱,密密麻麻的短足每一根都锋利异常。
沙虬。
翻身落地的阳浱心下一凉,怎么偏偏遇上这东西?沙虬既不是灵兽、也不是妖兽,而是凶兽。凶兽生性凶残,唯一的修炼方式就是吞食。
沙虬身躯横扫,一排尖利短足就要将阳浱捅出一身窟窿。
阳浱侧身,横剑身前,挡住一个接一个的粗壮长刺。
一阵丁零当啷,长刺划过剑鞘竟是响起金属交击声。阳浱被横扫身躯的巨大力道带得连连后滑,双脚在沙地上犁出两条深痕。
趁着沙虬回身的空当,阳浱拔剑出鞘,怒劈沙虬防御最薄弱的身躯关节处,可仅仅只是留下一道白痕。
怎么办?力量占了绝对下风。剑里的妖丹凭我聚气中期的修为,没把握一击致命,最多只是破开沙虬的坚硬鳞甲。第一次出手至关重要,一旦令它心生警惕就再难有机会了。
风怒将至,留给阳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尽快摆脱或击杀这只凶兽,他必定会被风怒席卷,最终坠地而亡。
阳浱尽量让自己平静心绪,越是危急关头,越要保持冷静。
沙虬掉转身躯,一头冲向阳浱。似乎是知道自己弱点,沙虬从始至终贴地而动,不把自己的腹部暴露给阳浱。
阳浱欲后退避开沙虬那镰刀似的钳嘴,可沙虬竟骤然加速,庞大身躯滑溜得像条泥鳅,眨眼便跟上了阳浱,两个“镰刀”狠狠咬合。
铿!
阳浱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堪堪挡下这一咬。可是咬合力把阳浱两只手臂震得颤抖,撑开的钳嘴正在一点点向内闭合。阳浱咬着牙苦苦支撑,很快,钳嘴已经贴近皮肤。
沙虬得意晃了晃尾巴,可就在它觉得今天可以饱餐一顿时,那对它引以为傲的钳嘴其中一根在它眼前毫无征兆的断裂、插在沙地上。
阳浱手中长剑泛起青绿光泽、一个树妖虚影在剑身一闪而逝,阳浱一击得手,不给沙虬反应机会,又一剑刺入沙虬头顶,顺势翻身而上,骑在沙虬头顶。
沙虬惊慌扭动身躯,状若癫狂,想要把这瘟神甩出去。沙虬慌乱之中高高抬起身躯,近十丈高的大半截身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阳浱从沙虬头顶拔剑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从沙虬腹前下坠。一剑出,狠狠刺入沙虬头下腹部。
“喝!”
一声轻喝,阳浱双手握剑下劈,一剑从半空到地面、一剑从沙虬头部到接近尾部。
一条裂隙贯穿沙虬,其体内墨绿色血液顺着裂隙流淌而出,没有了一丝生气的沙虬轰然倒地。
沙虬倒地的瞬间,阳浱钻入沙虬腹中,不为别的,风怒来了。
呼啸狂风几个眨眼便把方圆数里内高低不平的沙丘夷为平地。纵使身躯庞大如沙虬,也无法幸免于难,而事实上,就算它有办法也施展不出了。
一条“蜈蚣”被风怒卷入狂风中心,长长的躯体随风飞舞。
在这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面前,任你什么灵兽妖兽凶兽,还不得乖乖给我趴好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阳浱差点在凶兽腹内长眠。
沙虬尸体终于再次触及地面,高空坠落的力道被沙虬柔软的腹腔减缓了不少,但还是把阳浱摔得够呛。
狼狈爬出,阳浱手中多了一颗淡红色凶兽内丹。
环顾四周,沙漠风光不再。眼前是一片略显荒凉的旷野,阳浱判明了方向,心中有了个大概。
夜里。
阳浱靠坐在一块岩石边,身前是用找了许久才凑足的干树枝、树皮、干草等物燃成的火堆,手中剑上插着一块从沙虬身上切下的肉。荒野烤肉,有些惬意。
一口咬下,味道出奇的不错,至少腹中不再空空的阳浱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