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可儿进殿先向那位展兄行了礼,口称展师伯,后又拜见了她父亲及两位师兄,笑嘻嘻地站到他们旁边。叶求知跟着行了礼,自也站到唐可儿一旁。
唐清源眉头微皱,向那展兄道:“小女不识礼数,还望展兄莫怪。”
展兄哈哈一笑,道:“贤侄女率真可爱,我岂有见怪之意,我此来倒要感谢贤侄女。”
唐清源道:“哦,展兄要谢她什么?”
展兄道:“如非贤侄女打从我烨州路过,又怎会发现我境内牛癣山竟出了火石矿,我可不要谢谢她吗?”
叶求知恍悟,原来这人居然是他的老乡。他到介赑门将届一年,已非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药童,他观这位展兄及他身后两人,衣着上都绣有火焰图案,又听他与唐清源的言语对答,已猜知这三人十有八九来自于与介赑门同属一脉的雾餮门。至于他口中所说的火石矿,大概就是那日他们在牛癣山发现的那些灵石。此人淡淡一句谢谢唐可儿,便不动声色,理所当然的将火石矿轻轻划归到他雾餮门的门下,倒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自展鸿飞率两位弟子前来,唐清源就知对方的来意,此人在雾餮门中的地位与他相当,若无大事,轻易不会出马,今日到此,不为此事,还能为何?心想:“这事还是给他们发现了。”介赑门自发现牛癣山灵石矿后,便悄悄开掘,深怕给雾餮门察觉,毕竟他们是远隔重山,在对方的境内行事,有些理亏,不过事到如今,终不免还是要事发。
唐清源装着讶道:“还有此事?”
朱世杰在后面禀道:“师父您闭关初醒,此事弟子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那日师妹回来,说牛癣山有些蹊跷,弟子便派人去查个究竟,却不想发现了一座灵石矿。弟子心想那是座荒山,乃无主之物,就自作主张派人前去开采,展师伯想必说的是此事。”
展鸿飞身后一人道:“你既坦诚此事,那就把它还回来吧。”
朱世杰装着不解,道:“还什么?”
那人道:“当然是那灵石矿。”
朱世杰笑道:“灵石矿?据我所知那是一座荒山,并非贵门的田产,何言还给你们?”
那人一滞,说道:“不是我们的,难道还是你们的?”
朱世杰道:“该山是我师妹发现的,便当归我介赑门所有。”
那人道:“当真荒谬,那山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怎突然就变成你介赑门的了,若是令师妹到处走一走,天下岂不是都是你家的!”
朱世杰道:“冯师兄不必夸大其词,倒显得我介赑门是巧取豪夺之辈了!牛癣山是无主之地,唐师妹在此发现灵石矿可谓上天赋予,不该归我介赑门所有吗?”
冯师兄道:“牛癣山是在烨州境内,当然是我烨州的,如何也不会属到外地去。”
朱世杰道:“烨州可非贵门一派。”言下之意是烨州又不是只有雾餮门一家,凭什么你们上门讨要?
冯师兄如何听不出来他的意思,说道:“这是我们烨州内部之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朱世杰道:“哦,原来你与他们是一家,我们两家倒是外人了!”
介赑门与雾餮门同为五行宗门下分支,虽各居一地,但说起来还属同门,冯师兄此言大有亲疏不分之嫌。展鸿飞见弟子说错了话,说道:“朱师侄,你不要错会了他的意思,我们此来完全是顾念同门之谊,你们擅自在牛癣山挖掘灵石,一旦被其他门派发现,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在事态尚未严峻之前,我过来提醒唐兄一句,万不要妄起纷争,伤了同道之情。至于已经采出来的灵石,自归贵门所有,此事由我去与他们分说,这份薄面他们还是给的。”他这番话软硬兼施,端的厉害。
唐清源微微一笑,道:“多谢展兄好意,若是他们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展鸿飞道:“唐兄这是何意,你难道也与令徒一个意思,认为该矿是贵门之物?”
唐清源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小女既发现了该处,焉有拱手让人之理?”
展鸿飞脸上变色,道:“唐兄可知此事后果,即使挑起战端也在所不惜吗?”
唐清源看了看他,忽然一笑道:“此事也非没有解决之道。”
展鸿飞道:“哦,是什么?”
唐清源道:“不如你我两家合作,对外便说此矿是贵门发现开掘,这样谅他们也无话可说?”
展鸿飞凝望唐清源,说道:“这样欺骗同道不好吧?”
唐清源道:“那依展兄之意却该如何?”
展鸿飞道:“想必唐兄这些日子来也开采了不少,不如就此将它还给了烨州,也可搏得大家的敬重。”
唐清源听了此言,心中冷了下去,他本大可不必与雾餮门合作,但念在同门之情,便让与了他一半。可这展鸿飞犹嫌不足,竟以其他门派相威胁。其实以介赑门的声威,有几个门派会出头?况此矿是唐可儿发现,取之不算无理,而且大家顾虑雾餮门与介赑门是一家,他们两家联手,谁敢多言。可展鸿飞如此一说,分明是想独占灵矿,大不了拉拢几家来作幌子,以证确有人对介赑门这种做法不满,到时分些小头给他们,有雾餮门正面对撼介赑门,其他门派何乐而不为,这样雾餮门既得实利,又可堵众人悠悠之口。
唐清源言念及此,脸上不动声色,说道:“敬重也罢,不敬重也罢,这等虚名我何放在心上。”
展鸿飞道:“唐兄之意是……?”
唐清源道:“展兄既不肯欺瞒于人,那这不义之名就由我来担吧。”
展鸿飞道:“唐兄难道真不惜与他派动武?”
唐清源忽然一笑,问道:“我若与他们打起来,展兄你会帮谁?”
展鸿飞苦笑道:“一边是同门,一边是同道,你叫我如何自处。不过你介赑门隔着万里,来掘我烨州的灵石,这道理委实有些欠通,唐兄还请三思。”
唐清源道:“这么说,展兄是帮理不帮亲了?”
展鸿飞道:“亲固然要帮,但道义亦不能不顾。”
唐清源道:“展兄果然是个道义之人,如果二者不能兼顾,展兄又如何取舍?”
展鸿飞道:“你我修炼旨在不为情动,不为情扰,忘情而至公。我若一意帮你,恐怕会引来非议,还道你我两家沆瀣一气,进霸烨州。”他后一句倒非妄语,五行宗五支分支在各自境内,都声势不小,早引起有些人的猜忌。
唐清源道:“展兄之言在私在公都有理极了,既然如此,恐怕要辜负展兄的好意了。”
展鸿飞皱眉道:“唐兄不再考虑一下?”
唐清源道:“不必了。”
展鸿飞见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坚定之意却表露无疑,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接受他刚才的提议,只是事已至此,已不好回头,只得告辞而去。
展鸿飞等人走后,叶求知也即拜别,他于唐展二人的语锋虽不能尽懂,但也看得出他们之间看似和气融融,实则都暗藏针芒。他入门已近一年,已将当初对仙人的想象抛之云外,知道世人所称的仙人,实则也是出身凡俗,亦一样有纷争是非,所不同者,他们本领更大一些罢了。
叶求知下得山来,回到住处,打开唐可儿给他的那几页纸一看,其上写的都是如何驭虫,内容较浅显简单,不知是因介赑门收录有限,还是唐可儿为赶时间,不及多抄。他大略看了一遍,方法无外乎张师兄说的那三种:神识、药物及音律。其中神识是控制其头虫,让其认主,然后通过头虫进而控制整个虫群。可是要从那么多的虫子当中认出头虫来,殊非易事。音律对这帮灵智低下的虫子无效,那也不用谈了,况凭叶求知目前的修为也无法使出,还是药物最为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