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牵着马,沿着山梁慢慢移动。
记得小时候,这一带山梁和沟壑可是自己撒欢的去所。习武以后,每一个雄鸡高唱的黎明,还有每一个星斗高悬的傍晚,他也都会上得山来,勤勤勉勉地一遍又一遍地修正臻熟每招每式,就像当年被老父督促背读诗词歌赋一般。
黄骠马也十分安静地跟在后面,被太阳烤晒了一整天,仅在夕阳在山的时候才终于放开,一路蹄疾,想必也疲倦了。
夜幕真的暗下来了,柳乘风左手剑上的三颗夜明珠开始工作,山路虽然崎岖,但还算明晰。
庄门已遥遥在望,门外的一对大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屋檐下四盏灯笼早已亮堂起来。四名壮丁两两相对,挺直地站在门外。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平时仅安排了两名壮丁在大门外值班,如今却换成了四名。
“咦,庄主回来了!”
一个眼尖的壮丁嚷嚷着,跑下台阶,殷切地从柳乘风手里接过缰绳。
其余三人也发现了,其中两人随即跟着跑了出来,另一人则向庄里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庄主回来了,庄主回来了”。
已出庄大半年的庄主回到了庄里,他们当然开心,几乎还有点欣喜若狂。
回到家里,柳乘风不再理会重重的心事,三步并着两步地朝庄内走去。
跨过庭院,刚迈入前堂,一个身着蓝衫的小孩跑得最快,十二三岁的光景,玉带缠腰,软靴裹脚,一头乌黑的头发用蓝丝带挽起,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一脸稚气,灵性十足。
“父亲!”
如飞鸟投林,当他看到柳乘风走进前堂,纵身跳了过来。
他就是柳乘风之子,名叫柳梓文,意寓立足拂柳,不忘修文。名字是柳乘风父亲柳玉书给取的,显然老父对柳乘风沉浸武学却荒废子史经卷很有意见,希望孙子能够好好地继承书香门风。
柳乘风没有违逆老父的意愿,他自己也觉得不应该让孩子涉足江湖,所以自打柳梓文懂事以来,就让他住进了文星阁陪伴老父柳玉书,更不让他与庄内过往的江湖人物接触。
柳乘风一把抱住柳梓文,左摸摸右瞧瞧,问长问短,不尽怜爱。
跟着柳梓文还进来了两个五十多岁的劲装老者,一个面容和蔼,是庄里的总管马仲陵,一个表情呆板,是庄里的执事侯成元。
说话间,四面八方一下子涌来了很多人。
两位华装妇人一前一后从内院走了进来,几个丫鬟紧跟在身后。
为首的妇人身着一袭淡红的席地长裙,裙角边上用金色的丝线层层叠叠的绣上了九朵迷迭香花,裙领则由两条金色织锦细带交叉而挂,一条金色的裙带轻系腰间。绸缎般柔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一条两端各缝系着一朵迭香花的金色丝带环绕着如墨玉般的青丝,伴着她前移的步调频频晃动。
姿态婀娜,模样显得十分妩媚。
她是柳乘风的长室夫人郭少禅,住在内院北侧闻香楼。
紧跟其后的则是侧室夫人唐芷芳,柳梓文的生母,住在内院南侧飞燕堂。
唐芷芳可也不差,标准的美人脸,一双迷人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恰到好处地点饰,身穿紧身的浅蓝绸缎长裙,脚蹬一双米色的锦履,上面带有浅蓝色的碎花。腰插一把短剑,不用说,她也是习武之人。
前堂比较宽敞,人群中,中间一层挤满了形神各异的江湖客,外面一层则是庄上的家丁和佣人。
看来,最近来庄上暂住的江湖客可真不少。
“长风,你可回来了!你在外面没有招惹什么事吧?”
柳乘风放下怀中的柳梓文,刚要说话,他的父亲柳玉书就从回廊里走了进来。柳乘风原来的名字叫柳长风,习武后,他希望自己的武功可以一天一个台阶,所以就改成了柳乘风。
“父亲大人,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怎么会去招事惹事呀。”
柳玉书有些不快,刚要说什么,一看周围的人,又忍住了。
“我知道爷爷想说什么,他是说……”柳梓文心直口快。
“文儿,不可乱说!”柳乘风立即打断了孩子的话。老父欲言又止,肯定有所顾虑,他明白,学富五车的父亲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儒生。
觉着父亲有话要说,而且周围的气氛确实异乎寻常,柳乘风灵机一动,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各位江湖朋友,感谢各位瞧得起我们拂柳山庄,愿意屈尊来此暂住,也谢谢各位在江湖中对我及我家人的关心和照顾,今天已经很晚了,请各位先回房休息吧,明天再和大家相叙了。”
接着他又对着庄里的家丁和佣人摆摆手:“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不一会,前堂就只剩下了柳乘风的父亲和妻儿了,连二位夫人身边常常形影不离的丫鬟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就在大家全都散去的时候,柳乘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总管马仲陵和执事侯成元,低声吩咐了几句,马仲陵和侯成元神色一肃,匆匆走出了前堂。
“父亲,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柳乘风这才一边招呼一家人坐下来,一边向柳玉书问道。
柳玉书显然对柳乘风还有不小的成见,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半路忘了祖训而将全部身心都投入武学这件事太过简单草率。再加上近段时间庄里庄外出现的一些状况,让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都与柳乘风有关。
“我问你,近来这么多江湖客来我们庄上怎么回事?采石镇大大小小的客栈里都住满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你从崤山一出来,连我们都知道你一路的行踪,就连你在崤山官道击杀历山三凶和崤山三妖大家都一清二楚?为什么……”
柳玉书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题,但问到后来似乎又有什么隐情,一下子停住了。
前面两个问题,柳乘风倒没怎么注意,但是当柳玉书说到自己从崤山出来一路上的行迹都被大家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时候,他一阵大骇,以至于连父亲说到后面怪异的表情也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