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自己都没见过这么壮丽的人工运河,尤其是将南北走向的大山拦腰截断而建的山中运河。
有些遗憾的是,吉祥一号只能深入到黄金水道百米深处,再往前就将阻碍其他船只航行了。
原本还以为这里没多少人来,毕竟定位于旅游业,在没有大肆宣传与口碑效应产生前,少有人愿意试水。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新宋人的出身。
他们可是‘前朝欲孽’,这个名头至少能吓住胆小的那群贵族,他们可是踩着新宋人的尸体上位的,心中没鬼才怪。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越靠近水道入口处,船只就越多。
入口的闸门处,有人指挥着航行次序,倒也不显得混乱。
王玄换乘了平底客船后,便在二楼窗前惬意的欣赏峭壁的作业景象。
水道两侧是凿平的石板路,石板路外侧就是峭壁。
这些峭壁在一般人眼中也只是峭壁而已,但在王玄眼中却是新宋发展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是旅游业升华的一大助力。
此时,峭壁上已有部分房屋建成。
说是‘建成’倒也不准确,确切的说应该是‘凿’成。
水道两侧道路只是双向单行道,哪有地方盖房子,只能打这些石墙的主意。
大门、房间、窗户、楼梯,都是工人们用凿子一下下凿出来的,近一年的时间,也只凿出了百来米长度的四层房子,按照目前进度,怕十年内是干不完了。
峭壁高度也就十几米,上下两户四层已是极限,再高怕要担心上面的野兽袭击了。
船夫们用力划着浆,客船便在反向力的作用下悠然前行。
两边已能见到稀疏的马车往来,不是载人便是载物,马儿也是常见的大夏品种,非胡越的良种战马。
还有些游动的商贩沿河摆摊,既有各色水果,也有饭食,甚至还有售卖小件手工艺品的。
这里,已渐渐有了人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居然也有花船的存在。
看来这行当的市场需求还真不小,就是不知是野船还是官船,不要有病才好。
王玄上次来时,步行经过灰峡谷花了两个时辰,如今乘船,一个时辰便能到头。
这是段适宜的旅程。
小王静已在母亲的怀中熟睡,长长的睫毛像是黑色的帘幕,遮盖了大半只眼,王玄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下,看得清儿嘴角含笑,媚眼含春。
“要不,我们再生个儿子吧,将来等我们都老了,有个弟弟陪着她也不会孤独。”
清儿愣愣的看着枕边人,眼中雾气渐起,片刻后才展颜一笑道:“只要你愿意,生多少都行。”
王玄揽过母女俩,轻嗅着清儿秀发,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到了水道尽头时,天色已暗。
宋氏老祖并未前来迎接,宋义说老祖身子骨不好,早已卧床休养。
王玄心中没来由一跳,一阵不好的预感袭来,让他愁眉不展。
由于天晚,众人并未打搅老头休息。
王玄一家还住在上次与清儿定情的那栋房子里,这里的布局摆设倒是没怎么变,二人顿觉一股亲切感迎面扑来。
“娘,我们到了吗?”
一声稚嫩的童音将两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冲的七零八落。
“静儿醒啦,我们到了,肚子饿不饿?”清儿转瞬就把王玄抛在了脑后。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王玄见了宋氏老祖。
只剩皮包骨头的他,出气明显比进气多了。
满是老年斑的脸,颧骨突出,眼眶深陷,从哆嗦着的嘴唇看去,早先还倔强坚持的牙齿已不知了去向。
王玄握住老头两只枯手,鼻头有些发酸,遂佯装不在乎的道:“老头,还行不,你现在可不能死,不然世人还不得编排是我把你弄死的,所以你要好好的。”
宋氏老祖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从王玄手中抽回右手,指着宋义,半清不楚的说道:“你们都,都出去吧,我有……交代。”
宋义等人面露犹豫,这把老头气的步行。
王玄见事情不乐观,也不敢耽搁时间,朝着众人吼道:“没听到吗,都滚出去!”
屋里这才空旷起来,王玄双眼通红的盯着老头干瘪的脸,凑上前去,将耳朵对着他的嘴道:“说吧,哪怕你要我宰了赵晟睿都应你。”
老头的左手动了动,反握住了王玄的右手,声音若不可闻断续道:“天下……从此无宋氏,只,只有吉祥……吉祥新宋镇……”
只这一句,老头就歇了好久。
王玄不敢起身,不一会又听耳边传来老头的声音,“帮我,帮我刨了他家祖坟!”
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王玄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耳边却再也没有声响传来。
“哎,我以后是不是不该四处乱跑了,这哪是旅游,简直就是送终啊。
老头,你是不知道,我上次回来去了建业,谷老爷子走了。
去看了刘姨,刘姨也走了。
这次来看你,你也走了。
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
右手还在老头冰凉的左手中,王玄轻轻抽了出来,把被子给他盖好,道:“成,就凭这是你最后的要求,我答应你,把赵家的祖坟给你刨了。”
遵循老头的遗愿,骨灰洒遍了整个新宋镇的土地,连运河也不例外。
宋义说,老祖前对不起祖宗,后对不起晚辈,幸在遇到陛下这一忘年交,此生无以为报,只好化身飞灰,替陛下管教他们这帮不成器的晚辈,好供陛下驱策。
这个可敬又狡猾的老家伙,死了还不叫人好过,该说什么好呢?
王玄坐在老头墓前,想着两人起初的针锋相对,再到后来达成和解,宋人归吉,这一桩桩一幕幕,都成片段在脑中闪过。
“老祖说,宋氏一族的家底都由陛下支配。”宋义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叫王玄很不适应。
“你们还有家底?”
宋义傲然道:“当然有,只成块的金砖就有近千,别说还有数十箱的珠宝首饰了。”
王玄奇道:“既然你们这么有钱,怎会沦落去做湖匪?”
宋义有些羞于启齿,最后在王玄越发戏谑的眼神下,才鼓起勇气道:“那些都是宫中之物,一旦面世,必会引来官兵围剿,所以不能用。”
原来如此,王玄又问:“总价值多少?”
宋义盘算了一会才道:“应该不下千万金。”
也算不少了,起码新宋镇的后续建设资金是有了。
回去后,族中又传来消息,守仓库的那个老人也去了,只留下一封信件,别无他物。
王玄暗骂一声,就回到了镇政府。
周宵汇报到一半的时候,清儿眼泪婆娑的站在门口,王玄当即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信,我找到亲人了。”
清儿说完,不顾旁人在侧,便一头扎进王玄怀中,抽泣起来。
一旁的杨涛识趣的带着内卫看风景去了,周霄等一众官员也回了里间,大声讨论起新宋的宣传方案来。
“谁的信?”
好一会,清儿心情稍有平复后,王玄便问信的来源。
“是我二爷爷的信,就是刚去的那个守仓库的老者。”
王玄想起来了,那位跟宋氏老祖的关系匪浅,原来居然是清儿的二爷爷,可惜还未相认就去了,也不知是喜是悲,随即又问清儿信是如何到她手上的。
清儿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方才说道:“有宋氏族人拆了信件,发现是寻找亲人的交代,上面说了当初一家走散时的情景,小时我听爹说过的,与上面所写吻合,细节也对得上,我爹胸前就有信中提到的暗红胎记。”
说着,又抽泣起来。
王玄接过信件,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看罢,倒还真符合清儿的身世。
可惜信中只说为了躲避追杀,年仅八岁的独子被他送于涠洲的一户人家收养,按信中所述,应属现在落日领范围。
其余只提到大哥一家有兄妹三人,大侄子已战死,小侄子效仿他的做法,被寄养在了王都一户普通人家中,侄女却不知去向。
这就对得上了,当初买回清儿后,王玄有次听他‘娘’念叨,说这丫头身世可怜,来了吉祥算是脱离了苦海,要王玄以后好好待她之类的话。
可见,他娘是知晓清儿身世的。
“这么说,你姓宋?”王玄这才想通这层关系,一时不该是笑好还是哭好。
“恩,我本名应该叫宋清。”
虽说基本都对的上,但王玄还是认为得找到收养清儿父亲的那家人才能真相大白,这么久了也不知那家人,或者后人还在不在。
尽管希望渺茫,王玄还是向清儿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种事自是调查清楚才好,我没意见的,这么些年都等了,也不差再多等几年。”
临离开新宋时,王玄心中还在思考,怎会有人知晓信中所说那个寄养的幼子就是清儿的爹,自己的老丈人呢?难道,清儿的身份早已暴露了?
王玄没有追问那人的心思,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回了吉祥后,王玄便动了起来。
各大报刊,官媒,宣传栏处首先公布的便是义务兵制度。
不管王玄给它冠以多少的修饰词藻,华丽前缀,众人只道是狼来了。
很多人想不明白,吉祥已经不弱了,为甚么还要大动干戈穷兵黩武呢,莫非想一统星耀大陆?
不管别人怎么想,王玄可没这个想法,至少现在没有,吉祥不是满清。
义务兵制一出,吉祥大地上便出现了两种极端的现象。
好的一面是,吉祥人双手支持,并表示主动报名参军。
不好的一面是,某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外来投机者,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渐渐不安分起来。
吉祥这种一刀切的做法,从根本上断了外部势力伸来的手脚,也绝了投机倒把者的念想。
要想在吉祥过得好,要么有才,要么有股子力气。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无形间稳固了吉祥的统治。
其次,政务院发布消息,将在建业镇和莲花镇交界处,建一所建筑学院,整合吉祥这些年来的发展经验,编纂成书,传与后人。
这是所专业性很强的大学,学科只有十余门,全是与建筑相关的对口专业。
在来福镇与百草镇结合处,建一所农业大学,千叶镇建一所林业大学。
这三所大学只校舍建设就计划投资一千五百万,后期的装修、各类教材、器皿、工具等的配置又打算投入一千万,足足两千万的建学预算可是羡煞了北面一众领地,这都超出他们年税收总和了。
除此外,祥园又计划扩大钢铁产量。
打算将炼钢厂北迁至新北,将已经扩产一遍的当地钢厂扩大至原来的十倍,并特派陆军先遣营驻扎。
西山的那处钢厂同样投入一千万金,用于技术革新,设备更新换代及厂房扩充。
只这两处钢厂就投入两千万。
这还不止。
随后,祥园公布中洲四年新的发展方向,蒸汽机。
计划每年投入两千万金,扶持蒸汽机研究制造,增发研发经费,提高研究人员待遇。
并计划每年投入一千万用于新式战船研究,内部人清楚,其一是蒸汽机上船,其二便是铁甲舰。
而众说纷纭的新镇建设却提也未提。
有心人算了一下,只政府和祥园,明年只在这几项上就要投入七千万,以后每年要持续投入三千万的科研经费,简直太败家了。
外人议论着,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大把的金币像是仍在了水中,只听‘哗啦’一声响,连个泡都不冒就没了,修修路建建桥多实在,至不济多建一些工厂也能提高就业率不是。
可人家就是不干,有钱任性啊。
吉祥人虽没有说自家国王的不是,但这么些钱就这么说投就投了,心里能痛快了才怪。
只不过鉴于陛下神奇的过往,大家拭目以待罢了。
所以从外界反应来看,十人有九人骂王玄败家的。
就连赵晟睿都被气得当着王月的面,说王玄把家败出了新高度,败出了新境界,他望尘莫及之类的话来。
不气不行啊,人家有钱败,关键是他没有啊。
尽管绝大部分人骂王玄败家,可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
吉祥刚开始有余钱时,王玄就大把的往教育上投,当时就有人说他傻。
近年来再看,吉祥丛出不穷的新产品、新玩意,哪个不是投入了巨资的研究院搞出来的?
以往的吞金兽,如今却也是发展的聚宝盆。
西山已效仿吉祥,加大教育投资力度了,眼下人家的发展并不差,起码不比大夏其他领地差,这从侧面说明了吉祥模式的成功。
再说大夏王赵晟睿,简直就是吉祥的跟屁虫,吉祥做什么,他就在后面跟着做什么。
要不是科研力量跟不上,以大夏的体量,吉祥还真不够塞牙的。
如今想来,吉祥王的大智慧是真没有水分的,人家的眼光、谋略深远的让人叹为观止。
这些不断抛出的措施让人眼花缭乱之余,也更加滋生了野心家的贪婪之心。
吉祥,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富裕。
吉祥王,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会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