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留给吉祥的烂摊子却要处理好久。
一月十七,王玄率军方、政务院众人来到河东建业镇北面的烈士陵园,这里靠近东山,风水俱佳。
长龙似的马车上,摆满了骨灰盒。
从石场订购的墓碑,已于昨日运送到此,大批石匠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九门火炮八十一响后,王玄手持铁锹,在规划好的位置上挖了起来。
墓地很小,平均每个占地只有半平米。
坑也不深,只有一尺。
挖好了坑,工程兵便开始铺设水泥,四千多墓坑近千人足足挖了一个上午,工程兵也忙了一个上午。
午后,内卫们协助王玄,同军部、政务院众人一同将骨灰盒安置在墓穴中,核对姓名、住址、年龄后,封顶。
然后,石匠将对应的墓碑打入地下,工程兵再将墓穴连同石碑,用水泥封好。
每个墓穴左右间隔一米,前后一米五,十分紧凑。
接连两日,才把这个浩大的工程完成,王玄大声诉说着他们的丰功伟绩,期间几度哽咽,泣不成声。
没有这些人的付出,吉祥早已不复存在,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
一个族群、一个民族若是没了血性,失了脊梁,那么他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陵园新建,水泥尚未凝固,所以前两日并未对外开放,家属及亲人未能祭拜。
十九日,烈士陵园内到处是哭声,密密麻麻的灰色墓碑前,摆满了姹紫嫣红的花环。
就连以八卦为主的《星耀湖报》,都用极其严肃的语言,描绘了这种场景。
“这一日,我们得以进入陵园祭拜英灵,我们被告知不得喧哗,不得采访,不得打搅家属。
院墙是半封闭式,透过上层的栅栏,我们能看见那里是无边无际的碑林,当时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知道,每个墓碑下面都沉睡着一位吉祥的英雄,他们累了,需要安静的休息。
道路是草坪修剪的,不是冰冷的水泥。
成片的灰色之余,便就是这绿色映衬了,还有那五色的花环,表达着亲人对逝者的哀思。
吉祥的战时状态并未解除,为了赶出四千多枚石碑,让英魂早日安息,吉祥各处石匠都被征调,足足一千三百余人。
他们三天两夜才把四千余石碑刻上姓名、事迹、年龄与家庭住址等信息,有的石匠手指已磨破,血肉模糊。
园陵分为三个区域,左、右两边已满是墓碑,只有前方尚有余地。
人们哭声不大,十分压抑,但我能听出压抑声音下的想念。
这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他们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他们痛苦,他们无助。
但,生活还要继续,我只能祝愿他们坚强,祝福他们能够勇敢的面对一切,最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黎明不远了。
我没有在这里停留,轻轻擦拭眼角,带着祝愿与憧憬,回到了报社。
惟愿,吉祥更好,人民更好。
星耀河报记者,余生!”
随后,领主府下令,每年的一月九日定为烈士纪念日,放假三天。
紧接着二十日,《王氏时政》宣布,解除战时状态,吉祥恢复内外物资与人员交流。
同日,近百位入侵者将官,在烈士林园被斩首,首级用石灰保存在木盒内,暂时放置在河西的英雄纪念碑内。
也在这日,古永年递交了吉祥与西山的土地购买契约。
从即日起,吉祥在西山领有了永久土地,西河以西,商品贸易中心以南,军营以东的这片区域将永久属于吉祥。
这块土地与之前商议的有些出入,多了近半,王玄估计也是孙氏的示好之意。
接着,西山用二十艘商船运来大量的肉食、大米、蔬菜水果,还有部分中药材,美其名曰与战后的吉祥共度难关。
“主上,您是不知,当时那孙氏的面部表情有多精彩,哭不似哭笑不似笑。”古永年一想起这事,心中就无比舒坦。
“可能是后悔了吧。”王玉也笑着搭腔。
“何止,我看是惧怕成分居多,联合舰队厉害吧,虽不是官方组织,但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半个大夏的整体实力,就这么被我们给歼灭了,他孙氏能不怕吗?”
肖强志踌躇满志,他最见不得这种势利小人。
“倒是邹桥始终沉稳,应对有理、所证有据、举止有节,我们连续几次在湖北军港补给,皆是此人从中周旋。”古永年解释道。
邹桥这个人王玄记得,是孙氏的政务大臣,能力突出,是类似于赵升的人物,也是个多面手。
古永年这么一说,王玄也就记起了邹桥的种种事迹,堪称大才,孙氏能如此逍遥,皆是他的功劳。
“既然人家一片心意,就收下吧,三十万人要吃要喝的,二十艘船的物资起码也能顶个十天半个月。”
王玄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纠结,报复孙氏的心思也渐渐隐藏了起来。
给吉祥送了如此多的物资,孙氏是心疼的,但邹桥说的在理,他又不得不听。
理由很简单,吉祥势大,怕是王都都得思量以后对吉祥的态度了,吉祥要对付小小的西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者,西山的经济发展依赖吉祥,如今吉祥携大胜之威,必将迎来新的飞跃。
三来,联合舰队覆灭,逐日、落日二领要来找麻烦,还得靠吉祥人撑场面。
如今孙氏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不听劝,一门心思要搞孤立,结果反把自己给孤立了。
“主上不必心忧,虽是事后送上物资表达西山心意,但以王氏作风,必不会兴兵来掠。”
邹桥也不忍见孙氏杞人忧天的模样,没见这圆脸都快成长脸了么。
“哎,都怪我当初意志不坚,还好爱卿从中调解,使我西山免遭打击报复,不然可真就亡领了阿。”
孙氏垂头顿足,懊恼无比,好好的大腿,楞让自己给作成了小拇指,欲哭无泪阿。
“土地我们也卖了,事已至此,双方的裂痕慢慢弥补就是,咱们的做法也是无奈之举,无可厚非。”
“哎,那一切就拜托爱卿了。你看,这‘梦吉祥’也不多了,我也没脸去讨要,就委屈爱卿了。”
邹桥摇着头离开了领主府,那条笔直的灰色马路一眼望不到头,它年前曾是西山的骄傲,可现在呢?
宋义带着百来人回到了新宋,前后两拨人折了五十多,老祖只是颤抖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挨个抚摸了一遍骨灰盒后,又进了高脚房,如今的他已经经不起风寒的折腾了。
这些勇士就葬在王玄当初建的纪念碑旁,与先辈为伴。
“老祖,领主说了,一应物资稍后送到,灰峡谷的建设不能停。人手的问题也不用担忧,西山承诺提供五千劳力支援。”
“好,西山,他也有今天。”
宋氏老祖干瘪的脸上,自有一番气势,“我当初选择的没错,跟了王小子,你们不亏,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们好好的跟着他,不要有二心。”
“老祖!”
宋义心中凄凉,却也不再搭话,默默退了出去。
消息的传播是惊人的,吉祥尚未解封之时,战胜联合舰队的消息便传了出去,途径是经过东山关隘,再到水晶领这条线,也是吉祥有意为之。
当吉祥正式解封后,商人们将十几天来的报刊搜刮一空,贩卖至湖北等地,立即引起轩然大波,紧接着便是成群结队的人哭爹喊娘的往吉祥赶去。
家当什么的都不要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到了吉祥就预示着有了一切,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吉祥这次损失了近两万人,战死四千余,这说明他们极其缺乏劳力。
先到先得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只要速度够快,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些在封领前迁出的前贵族和普通打工者们,在重返吉祥时被拒绝入境。
这让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留在吉祥的外领人心中一片得意,他们才不管当初自己是何想法,现实是吉祥赢了,而他们在吉祥扎根了。
悔不当初者有之,撒泼耍赖哀求者有之,心中不忿骂骂咧咧者有之,人间百态此间承揽了大部分。
但规矩就是规矩,背叛了自己的领地前往吉祥,吉祥可以大度接收;但在吉祥有难之时,又背叛了吉祥,在吉祥战胜了强敌后,你又要回到吉祥,凭什么?
吉祥是吉祥人的吉祥,不是过客者的公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有甚者,趁机捣乱,造谣生事被当场格杀。
经历过残酷的大战,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吉祥的军士们,就连预备役、民兵和治安队员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嗜血的戾气,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们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在处理了一批无赖后,再也没人敢在入境处撒野,一个个比当初的阿福还要乖巧。
教师们回归到了自己的岗位,孩子们也从工厂回到了学校,各处人力中介又火了起来,大街小巷又恢复了年前的喧闹。
吉祥城内的死气消失了,是那么的突然,好似本就不存在一般。
房屋交易所门前又排起了长龙,这次价格炒得更凶,年前三五百金币就能拿下的房子,如今没个千八百的你连竞价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当吉祥击退强敌,在这片大陆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后,他们就没了后顾之忧。对他们来讲,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王玄仍未恢复,身材仍旧瘦弱,在他的身边,是近百的半大孩子,这是他的一百金刚。
“可,这房价无底线的涨下去,大部分人都买不起了怎么办?”小胖丫问道。
王玄道:“这些房子是针对外来的大户,且他们买房子是为了落户吉祥,不是用来炒的。再者,领民们不缺房子住,民部会根据他们的年收入调整房子价格,不会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是这样,我家在来福镇买了宅基地,建了座大房子也才五百金币左右,城里的房价虚高是针对外来的那些有钱人的。”
杨光倒是做了补充,说的虽不准确,却也算条理清晰,王玄心中一阵欣慰。
“现在好些人涌入吉祥,我们该如何应对?”王玄问。
这时,刘娜的女儿胡灵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王玄问,“怎样才能人尽其才?”
胡灵答:“因岗选人和因人选岗。”
不待王玄再问,女孩接着道“我们吉祥发展的虽然很快,但某些制度、规章或者流程并不成熟,有时候就得因人定岗。而在我们比较成熟的方面,比如说工厂、农业,就要以岗选人。”
这话听得王玄十分舒畅,随口道:“你母亲教导你的?”
“也不算是,我娘常与叔叔婶婶讨论政务,我不时就能听到些,也就总结了这么几条出来。”
王玄愣了愣神,随后问:“想念你姥爷一家吗?”
丫头低着头,不敢看王玄,半晌后才唯唯诺诺道:“我娘不让我提老爷一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
“你回去后跟你娘说,你姥爷是我允许他到王都生活的。”
“真哒?”丫头猛然抬起了头,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玄,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的无理。
“恩,我会骗你么!”
当晚,刘娜在饭桌上听到了女儿的转述,一面夹着饭,一面无声哭泣。
“你又哭又笑的,像极了当初出嫁时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男人温柔的替她拭去泪水,柔声细语。
她记得出嫁时,那个男人也是这么温柔的替她拭去眼角之泪的。
那年,她十八,他四十三。
如今她三十三,他五十八,还能有再见之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