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越人载歌载舞,乐坏了。
王庭内的老国王,一杯接着一杯,愁坏了。
吉祥究竟如何胜的无人得知,就见到广场前那堆积如山般的滚滚人头,和一张张恐惧凝固了的面孔。
“该,让你生前糟蹋人,现在再得意啊,再笑啊?”
“原来这就是色目人啊,长得好丑,体毛好重,看也不是好人。”
“见到他们惊恐的嘴脸,我就开心了。”
……
胡越人不论男女,都没被眼前的血腥景象吓到,大都争先恐后上前围观,顺便发泄下心中久憋的恨意。
京观占地不大,却堆的不矮。
在不断堆积,和大雪的持续加固下,渐渐冻结成金字塔形状。
这是吉祥人的手笔,本为炫耀战功,却把老王吓瘫了。
“这是示威,吉祥人用强大的色目人头颅筑成的京观,向我们示威!”老王躺在床上,语调漂浮不定。
两个儿子都在床前,却没能给老王带来哪怕一丝的暖意。
老大的焦虑,老二的没心没肺,让老王感到今年的气候,较以往要冷得多。
若是老三还在就好了!
想到老三,老王颤巍的手,抖的就更厉害了。
有关吉祥的那位,传言很多,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赞美之词,使其戴上了无上王冠。
而自己的三儿子,也是在那时初露锋芒,压得大夏喘不过气来。
可如今吉祥的那位风华正茂,声望如日中天。
不比他差的老三,却已丧命色目人的屠刀之下,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每每思及此事,他的心就钻心的痛,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方能入睡。
也许是年纪大了,又常年酗酒,他的身子如同被蚂蚁啃噬久了的大堤,最终轰然倒塌了。
“把那扇窗户关上,总飘来血腥味,现在已经闻不惯了。”
老大就转身过去,将对着床榻用来通气的窗子关了起来,关上前,他又见到了那座头颅堆成的山,此时已是雪白一片,像是被大雪覆盖住了的松树一般。
“你,继承王位,定要尽快将吉祥人赶出胡越,练兵自保。老二是个糊涂性子,不会与你为敌的,所以你得护他周全。”
老王已开始交代后事了。
老大扭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老二,心情愈发沉重。
“记得,若没有转圜的余地时,就找你妹妹,虽然她夫家已不再受宠,却还是能护你们平安的。”
老大点了点头,发觉老王的话说的越来越有条理了。
“听说吉祥在南大陆,占了好些岛屿,你若实在扛不起复兴胡越的重担,就问那位要座岛,做个逍遥自在的岛主吧。”
“父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从小就对三个儿子严厉的老王,此时一改作风,让老成的大王子不禁流下泪来。
“从小到大都没见你哭过,哪怕皮鞭子抽狠了也只咬牙坚持着,眼下是在为我送行吗?”老王笑了。
“您还要长命百岁呢,很快要有孙子了,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是不是也像我小时候一样皮吗?”大王子已泣不成声。
“我倒是想,可没时间了,记住我的话,扛不住了就做个逍遥岛主,也能善终……”
老王就这么走了。
老大又打开了那扇关上不久的通风窗户,盯着那雪山瞧个不停。
“父王走了,我们怎么办?”老二也来到了窗前,不过他的眼里只有那群还在围观的百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星峰城北的吉祥军营内,张培玉正在巡视伤兵的康复情况,昨天又走了两个,他很难过。
参谋长还在前方指挥作战,他自己带了伤兵回营,担子很重。
好在大部分弟兄都挺了过来,加上伙食不错,已稳住病情,逐渐康复。
与吉祥不同的是,色目人使用的是铁弹,而不是铅弹。
这让大家大松了口气。
若是铅弹,过千的伤兵能活下一成就万幸了。
如今峰回路转,铅弹变铁弹,伤病的存活率大幅提升,能少死人就事件开心的事。
就在他思索如何向城里那位索要些药草时,就听到了南方传来了九声钟鸣。
“老王薨了?”
这太突然了。
在张培玉的印象中,老王虽老了,可精神头还是不错的,起码每日还能喝些酒,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久后,王庭便来人告知老王病逝的消息,并未过多解释。
还在围观京观的胡越百姓,听到九声钟响后,便齐刷刷扭头看向北方的那栋两层小楼,透过敞开的窗户,能清晰见到立在窗边人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新王。
按照胡越习俗,老王逝去,新王自动继位,无需铺张浪费搞什么仪式,算是这个建立在马背上的国家,最为王玄吹捧之处。
接着,星峰城因京观带来的喜庆,还没发散多少,又被老王离世的悲恸取代了,眼下满城素白,已分不清哪里是布,哪里又是雪。
张培玉代表还在东进的王玉,前往城内吊唁。
胡越王离世的消息传得很快,城中人已是披麻戴孝起来,到处都是雪白的颜色,看得他直皱眉。
进了广场北面的两层小楼,张培玉就见到了老王那张干瘪的脸。
与一月前截然不同。
若不是大致样貌没变,张培玉就以为是别人冒充的了。
那时的老王虽然老态尽显,可也不止三五月的寿命,眼下突兀离世,让他十分好奇,于是下意识的就往一旁的大王子看去。
三目相对之时,张培玉就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卑微。
大王子稍愣了一会,方才出言问道:“张将军可是有事要问?”
张培玉回道:“老王怎与月前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恶疾所致?”
大王子却摇了摇头,好一会才道:“父王近几年酷爱你们产的‘梦吉祥’,每日必饮。色目人来了后,一日一饮变成了一日三饮,身子已经空了。”
只这几句,张培玉就明白了原委,余下的他自己就脑补了。
“我与二弟不止一次劝过,奈何父王不听,执意如此……”
张培玉点了点头后,就不再追问。
烧了纸钱,拜了几拜,又公事化的同大王子聊了会,就打算回军营,同弟兄们待在一起。
愿望是好的,可现实却把他困住了。
此时人越来越多,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于是就疲于应付起来。
吉祥大胜色目,已成为王公大臣们竞相吹捧的对象,此时遇见了大红人、大功臣就在眼前,善于见风使舵的胡越权贵,又哪会轻易放过。
所以不管认不认识,都会热情的与他攀谈一番,拍足了马屁后,顺带着介绍下自己,留个印象。
张培玉一整天都花在了接待应酬上,回军营时,天色已晚。
胡越的王公贵族,公子大臣们显然是慌了神。
张培玉能从他们可刻意讨好的语气中,读出眼下政局的动荡,看出光鲜外表下,掩藏着的不安,都在找后路。
三月底,王玄接到了胡越老王离世的消息,他拾掇一番,准备前往吊唁。
军部为了护其周全,又拨了一千陆军随行,连大改了一次的铁甲舰都派了去,如此兴师动众,让各方看得一头雾水。
王玄这次去胡越,名为吊唁老王,实则是想实地考察下胡越环境,做到心中有数。
这次没走星耀河,而是由海路北上。
王玄打算先堵了色目人的后路,在他们援兵到来前,将这波先锋吃掉。
徐继宝上次咬着色目舰队狂轰了一阵,又击伤、击毁近十艘战舰,色目人的战舰总数已不足八十,所以王玄只带了三十艘二型战舰北上。
一路上倒是没遇着色目人的哨舰,整支舰队的速度就快了起来,满帆的情况下,只用了二十余日便进入了胡越海域。
此时,舰队周遭便能时常见到盯梢的色目战舰了。
由于距离远,所以吉祥并未开炮,更未分兵去追,仍一个劲的埋头赶路。
四月二十七,吉祥舰队抵达北星耀河入海口,随即遭到色目岸防炮炮击。
“知道海上不是对手,便把炮拆了安置岸边,倒是鸡贼。”王玄放下望远镜,语有欣赏之意。
“陛下,咱们可要还击?”徐继宝已经心痒难耐了。
这里不是吉祥的湾区,有钢筋混凝土炮台防御,通过望远镜,能清楚看到砖石结构的炮台并不厚实,这是色目人的极限了。
“换上开花弹,先打个十轮看看效果吧。”
“是。”
拉开至安全距离后,吉祥舰队一字排开,左舷火炮褪下炮衣,炮窗开启,一根根黑洞洞、碗口粗的炮管便伸了出来。
铁甲舰猛地向右退去,船身倾斜,滑出老远。
西面的色目岸防阵地,便冒起阵阵火光,只一轮,反击力度就弱了一成之多。
王玄和徐继宝目睹了这一变化,神情就是一缓,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色目人的炮台防护做的并不好,这就是吉祥的机会。
十轮打完后,色目还能还击的炮位已经不多了,只余零星几处,于是吉祥战舰开始集火‘点名’。
早有约定的王玉,听见隆隆炮声后,便大举压进,使得色目人陷入两线作战中。
而色目人剩余的几十艘战舰,都堵在了星耀河上,已与东进的吉祥战舰展开了对轰。
当王玄带着舰队驶入北星耀河时,色目人就投降了。
最后点验人数时却发现,死的活的加一起也才千余人,其他千人已不知去向,这才审问起俘虏来。
这是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
当王玉他们全歼了七千色目人后,色目头领就乘船北上了。
“可有问出援兵的方位?”王玄问审问的蝰蛇。
“回陛下,对方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王玄也不管北上的色目人到底干嘛去了,就与汇合了的王玉所部,沿着星耀河往星峰城而去。
五月初,王玄抵达星峰城,随即吊唁了老国王,发表了长达半个时辰之久的‘悲恸’演说。
看着大王子又红起的眼眶,张培玉就更加佩服起他的国王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