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百姓南下了,余波暂时还不能南下,他要在中洲八年一月十五日晚子时才能撤离。
那是协议上规定吉祥交接权利的最后期限。
“霍尔,你们三个各带一个团的兵力,护送百姓南下,不得有误。”余波吩咐着。
“是。”
霍尔三人到了五门峡后,就没再跟着科尔继续南下。
这不是忠不忠心的问题,而是即便霍尔他们执意要一同南下,科尔也会强行拒绝的。
他得避嫌。
所以再加上小校等人的挽留,众将领也就留了下来。
当然,官职和官阶都有所变动,执行的是吉祥军中的那一套,胡越的官阶制度自科尔弃城南下后,就已经消亡了。
“百姓们的财物不少,越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越是舍不得家什,小校你去协助官员做好宣传工作,能不要的就不要了,到了地儿给他们都置办新的。”
“好。”
“还有,沿途要有医生跟随,级别高一些的最好,各地也要设立临时医馆,收治病人。”
“是。”后勤团长应了声,就在纸上记了下来。
“虽然政务院有人主导这次大迁徙,但咱们可不能旁观,要把事情想在前头,拾漏补缺,迁的是人,行的却是亘古未有之事,万勿慎重!”
大家尽皆称是。
这不仅是国力的体现,也是吉祥重视民生,吉祥王关爱世人的一次重要展示,他可不想将这么好的机会给白白浪费了。
最后,余波将目光转向了曹帅,这个处境异常尴尬的老帅身上。
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老帅头一扭,歇着眼瞥着余波说道:“看什么看,这里就将是我大夏国土了,老夫正好在此等着接收。”
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子。
宋培熊的事他知道了,祥园的那位为了将一家老小五口人接走,接连折了两名蝰蛇。
余波现在还能感受到心像刀搅一样的痛。
而要想要留下两名蝰蛇,大夏付出的代价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之前还请老帅出马,去阻截前来挑衅的色目人,虽未大胜,也是打出了吉祥军人的风采,老帅回来后整日都是满面的红光。
这里原先是大夏的地盘,这种毫不遮掩的行为,自会被有心人传了回去。
眼下大夏虽有重新收回了北六领的控制权,可却失去了落日与逐日二领,同时还流失了大量的人口。
若是单纯一方事件孤立发生,倒也没什么,凭曹帅的威望,最多被呵斥几句向大家交代下也就是了。
可是接二连三让大夏蒙羞的事件发生后,性质就变了。
大夏人心中的气,自然是要放出去才会舒坦的。
吉祥人他们动不了,色目人又不敢动,那就只能动自己人了。
正好,和吉祥军方‘眉来眼去’的老帅就成了大夏发泄怒火的最佳对象。
想到此,余波心下起了愧疚。
抛开阵营这层外衣,曹帅这人给他的感觉似师似友,又没有大夏人特有的傲慢,是嘴硬心软的代表人物。
所以他很担心老帅接下来的境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老家伙还这么傲。
“您别误会,身为臣子,我俩都身不由己,但晚辈还是要劝您一句,王都就别回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了连块骨头都捡不到。”
余波这话可说到老帅的痛处了,伸手就扫了件东西朝他扔了过来。
余波毕竟年轻,来物轨迹清晰可变,他就下意识接了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烛台。
“得,咱这是话糙理不糙,您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晚辈回吉祥,啥事都不用做,更不用跟大夏对着干,可好?”
老帅还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过眼中的怒气显然散了不少,张口就道:“老夫是大夏武将,岂能背弃我王,入你吉祥?”
这僵化的脑子啊。
余波无奈,只得循循善诱道:“又没让您对大夏不利,为何就不能来吉祥?”
老帅道:“我乃赵氏武将,虽年已花甲,仍可供我王驱策,效死力!”
好吧,余波彻底放弃了。
“这样,我手书一封给您带着,若是祸事加身,可呈给大夏王,您看成不?”
老帅闻言,罕见的没有因余波的‘看不起’而动怒,只是摇了摇头后,便不再作声。
“那您看这样如何,您老高风亮节,不在乎个人荣辱,愿为大夏王、大夏国死而后已,可您的子孙不能也跟您一样,尽皆为大夏赴死吧?”
这话说的老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时而愤怒,犹如下山的猛虎;时而悲哀,似是见到了不可名状的未来。
“在吉祥,我王不会让独子上战场,家中有父兄牺牲者、新婚者也不许上战场,可为何吉祥军虽少,却仍战力十足?为何刘委员这般做法,我王还是愿意打开了包容的大门,许他回去养老?”
连续两个‘为何’,将老帅的神给拉来了回来,于是又自问自答道:“大夏王做的不错,起码不比老王做的差。可这也仅仅是纵向对比罢了,横向再比,却是差我王千万倍。您老也别不服,敢于正视现实也是军人的优良品质,这是大夏军法第二卷的内容,所以您回去‘鞠躬尽瘁’可以,就别让子孙后辈也‘尽瘁’了吧。”
老帅已是浑身颤抖。
余波有些后悔,这情绪一来就把持不住,自己是过瘾了,若是把老帅给说没了,可就事大了。
于是赶忙上前,一脚将前来阻挡他的大夏卫兵踹翻在地后,就绕到老帅身后,给他捶起背来。
“深呼吸,来深吸一口气,好,呼……”
卖弄着从赵玉新那学来的法子,用在了老帅身上。
还别说,如此几次后,老帅涨红的脸渐渐恢复过来,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夫十九从军,随着先王一路征战不辍,二十有六官拜指挥,三年后晋都指挥使,又四年后为禁军总领。期间,也曾见识过吉祥王氏先祖的风采,令曹某折服。三年后,某随先王打下宋都城,身上大小明暗伤三十余处,无一在后背,最终辅佐先王登上大宝。你说,大王会如何待我?”
此时的老帅,高傲的像个战胜圈内无敌手的雄鸡,霸气侧漏。
余波竟再也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来,最终带着第一军余下将士,踏上了返乡的路。
多年后他才明白,老帅哪里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辉煌的一生,只不过是用这种卑微的方式来让他判断,如此逆天的功劳,能否换取家人活着的机会罢了。
当初气吞山河,剑荡五岳的豪言之语,再回味时,却只有英雄迟暮、烟花易冷的悲凉。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醒悟时见到的只是黄土杂乱堆成,连块像样墓碑都没有的一座枯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