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一家住的不远,出了领主府一路向北,过了东西大道便是了,原本同住领主府,老领主去世后便分了开来各自过活。
现在二叔家只有大姐和二姐这两人了,大姐今年十八,二姐十六。
夕阳西下,月挂柳梢,王玄牵着妹妹的手缓步向着二叔家走去,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短短的几步路走的花儿都抱怨了起来,盏茶功夫后终于来到了宅前,大门两侧素白的孝布在同样素白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凄冷,好动的花儿此时也是格外安静,只是抓着王玄衣襟的小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随着侍女的引导,兄妹二人首先进入正堂祭拜了二叔的灵位,他也见到了两位堂姐,看的不甚真切,昏暗的灯光下,那满屋的素白不停的随着烛光摇摆,有些瘆人。
人早已下葬,吉祥的天气不允许长时间停尸,开荒之初每天都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死去,人们甚至没有参加葬礼的时间,于是便形成了今日亡明日葬的习俗,若有亲友前来,对着灵位祭奠便是。兄妹二人祭拜一番,烧了些纸钱后便被大姐请进了偏房。
这时的王玄才有功夫打量起大姐王碧来,她的头上梳着堕马髻,插着两支粉红珠花簪,双耳佩戴一对金环镶珠耳环,珠子饱满洁白,随着主人轻盈的步幅前后摇摆,一袭白色素衣着身,难掩婀娜之姿,丰标不凡。落座后见其面部微施粉泽如朝霞映雪,眉似新月,眸似明星,绛唇映日,好一个美人儿。
这可是纯天然的,王玄见过很多所谓的‘女神’、‘国民少女’,但与之相比就如同萤火虫之于皓月,了然于目。
王碧可能是感受到了王玄的目光,便也朝他望去,却见他盯着自己发呆,还以为他仍旧沉浸在丧失亲人的悲痛之中,于是便出声安慰道:“玄弟不必伤心,父亲临终时走的安详,只说他是卸下了担子,却要你来承担,甚是过意不去,望你莫要怪他。”
这时王玄也回过神来,王碧的一番说辞自行地帮他摆脱了尴尬,于是对着大姐二姐道:“两位姐姐也要节哀,本该早些时日过来探望,只是正值多事之秋,杂事繁多误了时间。叔父却是错了,这都是命,这副担子早晚都会落在我的肩上,早抗晚抗又有何区别。”
王玄自嘲的笑了笑,神情坦然。
这时侍女来禀,饭菜已备齐,请大家用晚饭。
晚饭很简单,一盘青菜,其实就是野菜,吉祥城周边可采得;一盘野鸭蛋,是蒸出来的,闻着味道很香;再加一盆麦子磨成的面做的疙瘩汤。
尽管如此,王玄也吃的酣畅淋漓,十分的享受。
见王玄狼吞虎咽的吃相,王碧也是开心,小意劝道:“慢慢吃,别噎着!”
王玄是真的好久没吃到面疙瘩了,虽是异地他乡,但味道还是相差不大的,这时见王碧如此说辞,也只得收了状态,改为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了。
这菜没吃多少,面疙瘩汤倒是大部分进了王玄的肚子,于是王玄决定明天晚上还来这儿蹭饭。
晚饭后,众人用了点水果,王玄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示意二姐将花儿带出去散步,自己有话和大姐说,服侍的侍女自然也都退了出去。
王玄酝酿了一会对着大姐王碧道:“姐,现在只有我们四人相依为命了,祖父、父亲母亲、叔父叔母相继离开,我现在仍像做梦一般,期盼着醒来后还如从前一般热闹,日子虽然清苦,但胜在自在随心。自从这次病了一场后,我便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也许是叔父的离开使我长大,也许是突然的压力让我最终爆发吧!”
王碧有些惊讶于王玄的表述,这不像是她记忆中的王玄,他应该有些胆小、有些懦弱才对。
“大姐、二姐的年纪也不小了,赵叔近日也曾提及此事,既然均无婚约在身,那便……”
“咣铛”一阵声响打断了王玄的话语,抬头望去只见王碧面色惨白,许是紧张的缘故,下嘴唇已被咬破有血液渗出,目露惊恐。
王玄也是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如此,莫不是有什么急症?于是连忙起身上前,扶着王碧的肩膀有些急促的道:“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找刘医师过来给你看看吧。”
王碧缓缓的摇了摇头,惨然一笑,双眼无神的望着王玄道:“长辈皆无,又无婚约在身,我和月儿自是由玄弟做主,你不必特意前来相告的,定好了人家和日子,把我们姐俩送过去便是。”
话到此处眼泪便再也不受控制,顺着苍白的面颊滴滴落在膝面的素衣之上,顷刻间便湿了好大一片。
王玄这下是真的糊涂了,不知自己的言行哪里冒失了惹得大姐如此这般,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试探着问道:“大姐何出此言,我没定人家呀,送你们去哪?”
听完王玄的话王碧反倒是愣住了,满脸紧张的问道:“玄弟此次前来难道不是为了我和月儿的婚事?”
“是,也不是,此次前来一是祭拜叔父,二是探望二位姐姐,这第三才是婚事。”王玄很确定的回道。
果然如此,还是逃脱不掉命运的捉弄,罢了罢了,这也许是自己和月儿能为吉祥、为王家做得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和亲的对象是大夏的王室还是其他领地的贵族?”王碧仿佛任命般的问着王玄。
不怪她有此一问,政治婚姻很常见,特别是在大家族中,这是保持发展和延续的不二法门。
尚未迁往吉祥领之前,王碧便见到许多出嫁的女人哭的死去活来,但最终都屈服于现实,现在她还依稀记得表姐当年出嫁时的神情,自那以后她就害怕长大。
也许是上天眷顾,他们全家来到了吉祥领,最开心的就是她了。别人眼中的不详之地却是她眼中的天堂,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在这里她能找到快乐、能找到自我。
原本以为能躲过世俗的控制,却怎知那正是命运的安排。
王玄也渐渐有些明白了,都怪自己没有将话讲完整,于是笑着对王碧道:“大姐是说我此来是安排你们和亲的?”
“姐知道你有难处,姐不怪你。”
“你当然不会怪我,也不能怪我,你的婚姻你做主。”王玄很是霸道的说。
“是啊,我不能怪你,我的婚姻我……”王碧说着说着便呆住了,猛然抬头看向王玄,语气有些颤抖的道“你是说,我和月儿的婚事由我们自己做主?不用被‘和亲’了?”
王玄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以为然的道:“和什么亲,我爹在时没拿你和二姐和亲,二叔主政时也没拿你和二姐去和亲,我这刚继承领主之位便拿你俩和亲?这不是无能是什么,别人该怎么说道我,这种傻事我才不干呢,可没有自扇耳光的道理,再说咱老王家也没这习惯。”
这话说的就有点假了,他是真的干过自扇耳光的事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不过此时却被他自动的过滤掉了。
“玄弟!”王碧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决堤般的流了下来,比之前来的更加凶猛。
王玄是见不得女人哭的,他认为女人在哪个男人面前哭,就证明那个男人是个失败者,所以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小心地劝着王碧,莫要哭坏了眼睛。
此时王月带着满头大汗的王花回来了,见到这个场景也是有些发蒙。
王玄觉得此时不宜久留,便牵过花儿的手对着王碧道:“有时间我和花儿过来蹭饭,疙瘩汤做得挺好吃的。”
说罢兄妹二人便扬长而去。
“果然是长大了。”王碧接过月儿递过来的手帕,擦着眼睛自语道。
花儿一路上哼哼唧唧的抱怨,说好多天才见大姐和二姐一面,差点都记不起来长啥样了,她还想再呆一会,干嘛着急离开。
随即花儿突然带着哭腔对王玄道:“阿兄,我记不起母亲长什么样了,阿爹的面像我也记不清了,呜呜……”
王玄听着这话既心疼,又头疼,应付完大的还得照顾小的,花儿啊花儿,也许我就是上天派来补偿你的!
随即将花儿抱在了怀中,仔细的道:“阿妹,爹娘肯定希望我们过的开心,活的快乐,面相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永远活在你我心中,爹和娘会在另一个世界保佑我们、祝福我们的。”
晚上给花儿讲了会葫芦娃的故事,将她哄睡后便开始琢磨起吉祥的发展计划来。
外贸对于吉祥来说至关重要,现在产品已在筹划,愁的是运输工具,没船可不行。
中型及以上船只垄断在王室手中,皆因大夏河网密布、四通八达,掌握了大中型船只就相当于控制了众多关隘一般有效。
对于王玄这个过来人来说,运输命脉始终掌握在别人手中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他要造船。
先从小船造起,一方面能积累经验培养工匠,另一方面还能发展吉祥内河运输,一举两得。
王玄相信,经过几年的钻研后,出海的大船也能建造,那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