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的波澜不惊,虽偶有风浪,也只是饭前的一些点心,只是点缀,上了正餐后谁还在意。
会刚散,得到消息的各处驻吉使节们便分沓而至,将会议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王玄当下就决定,以后再有如此重要的会议定要挪到三楼去,看还有几人能够上得来。
由于人数众多,现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张云出面使了个‘托’字诀,约定八月底再谈。
回到祥园,孙氏这货啥都没干,就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等着他。
王玄真担心那两根麻绳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再摔出个好歹来,还不得赖上自己啊。
“老弟回来了,那个,咱们书访谈,书房谈哈。”
孙氏麻溜的下了地,那一坨像个影子般随着王玄就进了书房,搞得王玄倒像是客人一般。
“这个,我也知道有些唐突,可老哥实在是想的紧呐。”孙氏不等王玄坐下,就开起了吹风模式。
“你看啊,咱西河算是把名声打出去了,如今想到西河讨生活的不知凡几,虽比不得你这大吉祥,可也是大夏百领翘楚。如今你们出了个夜间发光的东西羡煞世人,西河要是没这玩意,这地位怕是下降的厉害,你看……”
王玄算是听明白了,无利不起早,这货自打跟自己混熟了后,就从自己手中各种捞好处,最奇葩的是还当做理所当然,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见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孙氏,口水都快喷到自己的茶杯中了,不得已打断道:“打住,你先听我说,蒸汽机是吉祥独有,发电机是吉祥独有,电灯还是吉祥独有,每样都是无价之宝,你这空口白牙的没点一诚意也说不过去是吧。”
孙氏恍然一笑,道:“瞧你说的,俺老孙可不是那种人,咱也知道这些都是整个大陆都稀罕的玩意,断不能泄露了出去,所以才让你们派支队伍过来负责安保,外围的我来,费用我全包,双倍。”
王玄抬头瞅了孙氏一眼,知道这货虽然有时不太靠谱,可在花钱上向来大方,只要他认为花的值就绝不吝啬。
“说说看!”王玄有些意动。
孙氏接话道:“以一个连队为例,月俸十金起步,衣食住行全部比照西山阁臣待遇。另外,凡吉祥有的假期都有,薪俸照发,还有季度西山游。”
说道西山游的时候,孙氏一脸的猥琐。
王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货是什么打算。
“还有,你这设备我是买不起的,你也不会卖,咱就当租的。当然,除了你们所谓的折旧费外,我每月再给你们补贴一万金币。”
王玄不置可否,将茶杯中的水倒掉后,重新满了杯,慢慢小酌起来。
孙氏见状,知是自己出的价低了,便又用商量的口吻道:“两万,每月两万补贴如何?”
王玄仍旧不答。
孙氏纠结了。
他爱晚上能发光的电灯不假,可若是单纯为了晚上发个光,每月就得耗费三五万的,他就要掂量下值不值了。
这时王玄开口了。
“若是没有外泄的风险,哪怕送你一套又如何?你也清楚,大夏利用我们的一型火炮仿制出了他们的初代火炮,为此我不得不紧急调动一个炮兵营和一个步兵团赶赴前线,就这我每日都还过得心惊胆战的,就怕夏州城的那位突然神经不正常抽了风,派兵来讨便宜。”
孙氏能明白王玄的心情,他当初不也是担心落日、逐日二领借道来伐,所以才和吉祥结盟的吗。
只是当初的赌博所换来的收益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只是他,就连大夏最乐观的人也不会想到,当初甚至难以生存的吉祥领,会以这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崛起,更没想到,崛起之后非但没停下脚步,反而将大夏甩的越来越远。
岂是‘奇迹’二字所能够形容的。
王玄说的清楚,若是西山一个不好,让大夏得了技术去,吉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就如同火炮一个道理,有了实物,对于这种含金量不高的初代机器,大夏仿制起来并不难,只不过性能不及吉祥罢了。
孙氏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也不能怪他,屁股决定脑袋吗。
这是吉祥耗尽心血才得来的,不光是星耀大陆,怕是世间也仅此一家了。
就如同吉祥的商品,如今卖的已经是品牌,而不是单纯的商品了。
像他自己,府上吃穿用度几乎全是吉祥货。
若有亲朋来访,招待起来倍有面子。
附有吉祥商标的商品,就是身份的代名词。
孙氏越想心情越是低沉,他感觉,那电灯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即便如此,也心有不甘。
自从抱上了吉祥的大腿后,西山的发展可是上了快车道。
先是在湖北西河的西面建了贸易中心,使得西山的特产有了销路。
接着是领主府至贸易中心的快速大道,如今凭借马车之便,一日便可抵达,不知为西山谋了多少利益。
再就是吉祥投资兴建的各种工厂,只就业一方面就给西山提供了近万的岗位,更别说像服务业、运输业之类的了。
不止如此,西山每年从吉祥人身上只赋税就收到手软,再算上平日喜欢精致生活的吉祥人,吃穿用度哪样少得了?
所以即便好些人私下评价西山傍上了个好爹,说吉祥人傻,养了个不知足的白眼狼,孙氏也从未动摇依附的决心。
有鉴于此,要他放弃电灯着实又有些为难。
就好像自己小时候,想要什么父母都会尽力满足,可当有一天自己想要的玩具父母不买时,自己还止不得要闹腾到什么程度呢。
孙氏如今也是两难,虽家大业大,但也缺钱啊。
不止赵晟睿学着吉祥,他西山更是亦步亦趋。
没有吉祥那么多的钱憋大招,他就来个普攻,也就是丐版的。
大夏就没太平过,若不是吉祥罩着,怕是逐日与落日二领早来征伐了。
所以他有极强的危机感,想要依着吉祥壮大的模板,复制奇迹。
西山如今的内外环境可比当年的吉祥强太多了,这也是孙氏有此雄心的原因所在。
内心又纠结一番后,才仿似下定决心道:“老弟你说,只要老哥做得到,把我女儿送你都成。”
王玄听罢心中一阵恶寒。
心道,自打要将小女儿嫁我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要是好嫁怕早就嫁了,哪还等到现在。
如今倒好,还想来个一箭双雕,美的没边了。
“打住,谈正事。”王玄不想再听他飘下去。
“那你说吗。”
王玄道:“每月五万租金,我会派一个营过去,他们的一切开销都由西山负责,如有危险会直接将设备炸掉。”
孙氏咬了咬牙道,“行,依你。”
王玄见他像是掉了三斤肉的表情有些好笑道:“我会把整个西河镇都通上电,煤、水、维护与保养的费用你们出。”
孙氏大喜,“我出,都由我们来出……老弟啊,你可真是我消失多年的亲弟弟?”
不由分说,孙氏毫无征兆的又用他那双肥大的手掌,将王玄的右手瞬间攥住,不住的揉搓起来。
王玄哪里受得了这些,条件反射般猛地往回一抽,手是抽出来了,整个人也直直向后倒去,吓得孙氏一个激灵。
好在铺有地毯,王玄只是背部被凳子抵的有些疼,其他倒也无恙。
“下次再这样,什么都别想了!”王玄有些生气。
孙氏顿时懊恼不已,连忙赌咒发誓,再有下次他自己就把这双手给切了,王玄这才不再追究。
“你可想好了,只是维护与保养的钱就不是个小数目。”王玄还很是道德的提醒了孙氏一句。
孙氏不傻,破有些放开了的道:“只要老弟不欺我,哪怕每月花十万我也不皱下眉头。”
王玄还能说什么,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吉祥只负责照明用电,其他一概不管。
比如有间谍偷了灯泡,剪了电线,挖了杆子都与吉祥无关,只要孙氏出钱,吉祥就会及时维护。
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技术剽窃?
先把电灯造出来再说吧。
虽然孙氏来前就觉得有五成的把握能成,眼下成了后还是难免心中激荡,便对着王玄很诚恳的道:“老弟啊,我在西河边给你留了套宅子,三进的院子,后院直抵西河边的私人码头。我知你性子喜静,所以那片区域很适合修身养性,是块好地,周边竟是些花草树木点缀,只有一户人家。”
说着,孙氏从吉祥产的男士皮包内取出一份地契,双手交给王玄。
王玄起初本不想要,西河去一次就好了,有个宅子也不见得这辈子能住几次,有些浪费。
再说拿人手短,不想平白欠下这份人情,指不定要用多大的代价来还呢。
但见孙氏如此郑重其事,心下不忍,也就顺水推舟接了下来。
“你那宅子就在我的隔壁,没事咱就搓搓麻将,美滴很!”
听到孙氏这话,王玄险些将手中的地契扔他脸上,遂决定只要孙氏在西河,他是不会踏进那宅子半步的。
打发走了孙氏,王玄又惦记起曹旺来。
已经延后几个月了,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危机与困难,才会让有过环大陆航行经验,几经生死的舰队陷入有家不能归的境地?
至此,王玄仍不信舰队会全军覆没。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自信源自何处,也许是经验,也许是自负,但就是有着迷之自信。
在他看来,只要曹旺他们不是一心求死,起码消息还是能够传回来的。
心忧曹旺舰队的生死,王玄自是没心情见那帮只想着占便宜的使节,于是交给张云全权处理,自己则抱着女儿在秋千上随风慢慢晃荡着。
怀中的小王静已经熟睡,黑又长的睫毛不时忽闪着。
看着女儿,王玄感到一阵满足。
就在他寻着女儿哪点像他,又哪点像清儿时,杨伟却有些惊慌失措的冲进了院子,引得暗卫差点开了枪。
“怎么了,如此慌张?”王玄有些不悦,担心吵着静儿。
“陛下,曹旺他们回来了。”
只这一句,王玄便将所有的不快抛之脑后,伸手向着园内招了招,奶妈便赶忙过来,从他手中小心的接过静儿,回屋去了。
“说,怎么回事。”王玄已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很想知道对手是谁。
杨伟顾不得快速奔跑后导致的口干舌燥,喘着粗气道:“是六号,六号传来消息,说是我北上胡越的舰队返航时遇到了阻截……”
“什么?”
已走到书房的王玄愤而拍案,震得茶杯叮当作响,“还有人敢拦截吉祥的战舰,莫不是嫌我舰炮不利?”
霎时,戾气弥漫,杨伟身上的热汗瞬间降温,顿感一阵冰凉。
“是,不是,是外人干得,不是星耀大陆的人。”
见杨伟如此说法,王玄更不淡定了,难道色目人找来了?
这是王玄的第一想法。
“密函呢?”
他得见到密函后,才能辨别真伪。
倒不是不相信杨伟,他毕竟是新手,有些门道不似杨涛那般熟络。
杨伟将信递给了王玄。
一目十行后,王玄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是老天要和吉祥过不去啊。
曹旺的舰队如果没自沉的话,此时应该还在近海上与敌周旋,只是船上有过冬的衣物吗?
信上说,舰队返航时遇到了不明舰队的袭击。
是色目人,这点信上说的很明确。
由于对方势大,近百艘的战舰向他的三艘舰铺天盖地的冲来,顿时将他们吓傻了。
缓过神来后,敌舰已是堵住了他南下的航道。
东面尽是白的帆和蓝的海,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无力之感。
通过瞭望手监测的信息反馈,见到了对方舰船上的色目人,不是黑就是白,无一例外。
得知南大陆详情的曹旺,多少猜到了一些,为了不让湾区遭灾,便将所有人员集中起来轮番上阵,利用明轮产生的动力向北逆风而上,将敌人吸引过来,尽量不让他们过早的找到湾区。
与此同时,由于实力对比太过悬殊,所以曹旺在北上的半个月后,便选出首批十人的突击队。
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将眼下发生之事尽快报之吉祥,让陛下,让军方和政府做好准备。
首批的十人被对方水人全部截杀。
只因双方距离太近,只三艘舰,哪里有什么掩护,哪怕扔个杂物怕也会被对方发觉了。
不得已下,曹旺只得放弃一切,全力催动明轮向北,要与后面的追兵拉开距离,然后才有时间和空间向西上岸。
这又是十余日过去了,这波的十人只有两人熬过寒冷的海水,勉强上了岸。
在西周好心百姓的救助下,只勉强活命了一人。
最终,这位水兵将自己的银质身份牌抵押了后,才雇得一看起来守信的乞丐将信件送往西周吉祥的一处典当据点典当了。
伙计起初并不在意,但在整理物件时无意间发现了封头的印记后,便火急火燎的告知了掌柜。
于是掌柜连夜花重金,雇了马车往胡越赶去。
几经风雨,赶到了星耀河后又花重金雇了艘三证齐全的客运船只,一路沿河南下,最终抵达吉祥。
王玄再次看着信上质朴的语言,体会着其中的艰辛与无助,握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直到不太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肤,鲜红的血珠顺着掌心下沿低落,发出滴答的声响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清儿给小王静盖好了被子,听奶妈说陛下神情有异,心下不安,便快步踱来,恰好见到王玄掌心滴血的画面,也就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书房,一把扯掉王玄手中的书信,仔细的观察起他手上的伤口来。
王玄任由清儿折腾,他的心已不在此了。
待到清儿找来医药箱,一番忙活止住了掌心的伤口后,王玄才对着清儿担忧的面庞十分认真的道:“能给我五年时间吗,就五年,五年后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分开了。”
清儿担忧的脸瞬间煞白,白的甚至让王玄都有些接受不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白,毫无血色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