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水很静,行驶在命河上的灵船也很静,整个世界都很静。
阴间与阳间,此岸与彼岸,看上去只隔了一条窄窄的河流。
但实际上这条黄泉路十分漫长,那道窄窄的河流实际上十分宽广,宽广得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虽然天一和酆都都能明显地看到彼岸,但却迟迟达不到。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往往不是事物的真实,就连天一这个得道的真人,也无法仅仅凭借自己的眼睛来看清这道静止的河有多宽。
河水是静止的,灵船也像是静止的,灵船像是在云端浮动一般,穿上的人感觉不到它半点的晃动。
但周边的事和物着实在不停地往后动着,让船上的人确定船在行驶。
天一和酆都在船上一直沉默着,他们看着阴间越来越近,河边的风景越来越疮痍。
这就是真正的地府酆都,越来越薄的生气,空气中弥漫的死寂,这些都让天一真人感到无比厌恶。
天一真人的眉头越皱越深,显然是对周边的环境十分不适。
酆都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只是低头看着冥河里静止的水怔怔出神。
他想了很多事情,甚至想到了自己何时会成为这条冥河的一部分。
酆都无法想像这个世界若再也没有了天一己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一个会说话的鬼在阴都里找不到一个能够说上半句话的对象,他的心会慢慢地枯寂,然后他会死,和那些心死的鬼一样永远的被埋藏在那条深红得看不进底的河水里,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地永远消逝。
正是因为有了感情,酆都的心才可能会真正地枯寂下去,很多人都受不了得到后然后失去的感觉,鬼也一样。
在这个格在阴间和阳间的河流上唯一不会静止的只有时间,只有时间是无时无刻都在不停地流动着的东西。
在阴间里,时间流得很慢,但确实在不停地过去。
这条河的宽度终究是有尽头的,天一和酆都终于看到了河的彼岸,当他们踏上岸的那一刻便意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阴间。
这里埋葬着真正地死寂,这里是整个人间最大的坟墓,它埋葬着所有死去的人的亡魂。
酆都还在发呆,天一的离去依然让他无法轻易接受,只要他低头开始想便会陷入一个永噬的漩涡。
天一真人拍了拍静止地黑袍,道:“你我两人是故知,只是来此地缅怀一番罢了,等游腻了,便也随我一同会回阳间罢。”
“阳间里还有很多事情我需要请你协助。”
“何事?”酆都回问时便代表着他已经接受了天一的请求。
他仔细想来,只要是天一的请求,他没有哪一次拒绝过,自然也不差最后这一次。
“护我飞升,如今修真界里应该没有第三人达到了你我的境界,有你的保护,我方能够安安心心地去解决那最后剩下的小事情。”
“那我若是乘你渡劫时给你致命一击,你是不是就不要离开这座人间了。”听到了天一真人的话酆都瞬间兴奋得像是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
但天一真人的下一句不但让他再也兴奋不起来了,更让他的整个魂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若我在飞升渡劫过程中遭受到任何外物的致命影响,那你便可以到这里来寻我了。”
“当然以你的如今的力量是不可能在这儿找到那个失去了一切记忆的我的。”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
不论是得道的仙人,还是普通的凡人,死去后都不会再是前世的自己了。
就像酆都丝毫没有生前的记忆一样,因为酆都再也不是上辈子的那个他了。
“我一定会保你安全,助你飞升成功。”
“但是若让世人都看到了,天下闻名的正道领袖飞升时用一个邪物护发,只怕会让世人对紫微宗产生不少的误会。”突然变得紧张的酆都开始去想更多的事情,甚至想到了自己为天一真人护法会产生的不良后果。
有时候,一个鬼的心思能比人还要细腻无数倍,酆都便是这只心思缜密的鬼。
他所想的就是事实。
天一真人的飞升势必会引起整座修真界的震动。
到那天,紫微宗一定会有无数真人来访,无数宗派的目光都会盯紧这个被称为人间最强的天人。
天一的朋友不多,至少这个世界里只有酆都一个。
但想要他死的人不少,想要紫微宗倒的宗派更多得像是牛毛。
一但他飞升失败,只怕是魂魄都难以难以残存,到那时紫微宗一定会倒。
所以他不能倒,就算是让世人知道他凭借一个邪物来护发也无所谓。
所以他同酆都说道:“我不在乎,飞升是我的事情,这个人间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道理。”
“只要我紫微宗足够强,便没有人嚼舌根的机会。”
事实也确实如此,正因为有了天一真人的存在,才有了紫微宗在整个中原境内的道理。
天下的大道理,本就是由大能者书写的。
天一真人为紫微宗写下了一个很大的道理,这些道理必须有人来继承。
继承这个道理的人便是苏邬。
所以天一真人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代给酆都。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代,我飞升了之后,紫微宗将会交给不由人,你要替我好好地保护住一个少年。他的名字叫苏邬,是不由人座下的大徒弟。”
“这个少年为何值得你如此看重?”酆都这是第一次听到天一赞赏年轻人。
他很好奇,究竟拥有着多么逆天的天赋才能被天一真人青睐看中。
“因为他便是未来紫微宗对外的道理。”
“他的天赋究竟有多好,竟然让真人万分重视。”酆都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讲自己心里憋着的问题问了出来。
“若给他世间成长,他日后的修为将远远在我之上,我只是依稀地觉得,这个孩子本就不属于这个人间。”天一真人答。
天一真人古井无波的声音落下后,酆都已经诧异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
凡间已经到了秋季,苍黄枯萎的落叶,光秃的树木枝干,还有匆匆别离的行人们,无一不在充斥着秋天的味道。
谈到秋天,大部分的凡人第一个想到的应是田里已经可以收成的麦子,以及即将要交纳的繁重粮税。
再次之便是天边像是永远不会停止落下的黄叶,每一片都蕴含着生命的凋零。
苍黄的落叶很快便铺满了凡间大块大块的地方,整座凡间像是仅仅只剩下了一个色调——漫天遍野的黄。
田里的农民在微冷的风中挥洒自己的汗水,开心地收割这一年耕耘的成果。
街市里的酒馆生意格外红火,几乎从清晨开张到黑夜,时时刻刻都坐满了饮客,成了冬天里人气最为旺盛的地方。
越是寒冷的天气,饮酒的饮客便越多,饮客们的酒量也越大。
烈酒能够驱寒,疏通经络,能够让人鼓足力气,更有精力地去干活。
那个天天扫着落叶的老人已经来到人间快要半年了,在这半年里,他的身影几乎遍布人间的整个角落,帮人们清楚了无数难以清除的污垢,解决了无数难以解决的洪涝,或是旱灾。
老人像是能够随意控制天气一般,凡是他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自然灾害都会远离,所有的污垢都会被清扫,他要还人间片片净土。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天一真人虽然不是青帝,但却更胜过青帝,他在人间所积下的善德已经足够照亮一片漆黑的夜穹。
但当秋天的枯叶再次铺满霜华大地之时,那个每日都要清扫落叶的老人却失去了踪影。
所有人都有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天一真人在凡间的躯体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了,纵使他调动再多的真气也无法拴住时间的绳索。
烦恼的云集街上,形形色色地行人挨肩接踵,路的两旁是喧嚣的叫卖声。酒楼,茶馆,铁器店,面馆,所有的建筑应有尽有。
这是这块叫做天心城的城池里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在这儿路过的行人通常穿着华贵的服饰,腰间里的钱袋里装着沉甸甸的铜钱,一副社会上层名流的气派。
但就算是如此繁盛如烟的中心大街上,仍然铺着一层厚厚地黄叶,阻碍着马车的经过,更是让穿着长袍的行人行走起来极为不便。
不是没人清扫,而是黄叶落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快到城主夜里派上一百多人清扫都没能跟上叶落的速度。
今年秋天的的落叶格外多,多得让人觉得人间已然变成了金色的汪洋。
擦肩接踵的人群里,有不少的人在抱怨这个像是见了鬼一般的古怪天气。
“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树干上已经光秃秃的了,这叶子还是停不住啊。”
“谁晓得呢?最近到处的天气都太古怪了,都说是有妖人在人间作怪咧。”
“既然有妖人作祟,那便一定会有斩妖除魔的人,最近世道算得上太平了,切莫要想太多荒谬不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