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候府躺了一天,梁翊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傍晚时分,陆岩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是陆勋从宫里带回来的。梁翊狐疑地打开,纸条上只有“放心”两个字,字迹洒脱娟秀,一看便出自宁妃之手。梁翊收起纸条,心中一暖,更觉得身轻如燕,于是不顾陆侯爷的极力挽留,于天黑十分离开了候府。
回家之前,他想先去看看常玉娇,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想清楚了。站在临江楼门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太高估自己身体恢复能力了,眼下他根本没有力气施展轻功,若走楼梯上去,又怕人多眼杂。他思忖了半天,忽然看见一群直指司的使者们从里面走了出来,常玉娇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他们中间。众人主动让开一条路,惊讶地看着这个艳绝京城的女子,不知她犯了什么事,竟然招惹到了直指司。
梁翊混在人群里,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就想起江璃说过,直指司的绣衣正使张英去过达城。他心中紧张,却没有慌乱,他静静地尾随着他们,走过一条条街巷,其中也有几次差点被发现,好在他身手矫捷,轻松地避开了使者们的视线。
在走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的时候,梁翊蒙上面罩,毫不避讳地走到了他们后面。迎着他们惊疑的目光,他果敢地抽出了怀中的清风,冷冷一笑,便冲这群人杀了过去。就在一瞬间,已经有两个人被他刺穿了脖颈,倒地不起。常玉娇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她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她喜极而泣,她一面扑过去,一面惊喜地喊:“梁…”
她刚喊出声来,就被梁翊结结实实地捂住了嘴巴。她一惊,却很快明白过来,不免为自己的轻率后悔起来。可是为了堵住常玉娇的嘴,梁翊被人偷袭,一时间疼得不能自已。结果一退缩,又挨了好几下。常玉娇心疼不已,心中认定梁翊肯定会输,她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下去了,眼泪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哭了一会儿,好像有人拽她的袖子,她越发紧张,不敢睁眼。只听那人一声叹息,接着说道:“拜托,你扶我一下行吗?”
常玉娇这才睁开眼睛,看到梁翊费力地撑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赶紧扶住他,心疼地问:“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梁翊脸色苍白,苦笑道:“唉,第一次当着你的面打架,本来想潇洒一点的,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常玉娇破涕为笑:“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担心自己好不好看。”
“好了,别废话了,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常玉娇走过那几具尸体,心中有些骇然,梁翊虽然自顾不暇,却依旧贴心地挡住了常玉娇的眼睛,说道:“别害怕,跟我走。”
常玉娇果真安下心来,跟着梁翊七拐八拐,最终走到一个小院落。敲门之后,一位妙龄女子打开了门,她一见梁翊,立即惊呼起来:“梁公子,你怎么伤成这样?”
梁翊费力地摇了摇头,说道:“先别管我啦,我想拜托你照顾一下这位姑娘,可以吗?”
绿绮打量了常玉娇一眼,来不及多问,就把二人请进屋里。她一边掩门,一边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梁翊缓缓说道:“这位姑娘叫常玉娇,是临江楼的头牌,因为我在江湖上的虚名,连累了常姑娘。眼下没有别的去处了,我想来想去,只有绿绮姑娘这里安全。”
绿绮瞬间懂了,她爽朗地笑笑,说道:“梁公子如此看得起我,我当然要竭尽所能了。”
梁翊努力笑笑,拱手说道:“多谢绿绮姑娘,只不过,江璃是不是常来?”
绿绮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江大人有妻室,我有意避开他,现在他基本不来了。”
绿绮低下头,似有万般苦楚。江璃的妻子李氏是京城首富之女,精明干练,专横跋扈。江璃如今地位显赫,却只有一个正室,还有一个小妾,是李氏的贴身丫头。在越州时,绿绮和江璃同生死共患难,这些肯定瞒不过李氏。回到京城后,绿绮估计也受到了李氏的百般侮辱刁难。梁翊能想到绿绮吃的苦,不过眼下情形危急,直指司的人肯定在满城追捕他们,他要赶紧离开这里,以免连累绿绮和常玉娇。
梁翊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说道:“绿绮姑娘,还要再麻烦你一件事情。我这件衣服被人看到过,怕是不能再穿了,你能不能出去帮我找一件衣服?”
常玉娇这才发现梁翊背后又渗出了丝丝血迹,不由得又心疼又惭愧。她知道自己不便出门,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绿绮。绿绮洒脱一笑,说道:“我行走江湖,从未做过鸡鸣狗盗之事。不过如果能救人一命,我就算做一次梁上君子,又有何妨?”
绿绮说完,潇洒而去。常玉娇有些怅然地坐在梁翊身边,说道:“梁公子,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你只管告诉我,直指司的人为何要抓你?”梁翊眉头紧锁,咬牙问道。
“他们没有明说,只说需要我去一趟直指司问话。”常玉娇望着梁翊,满眼深情:“其实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供出你来的。”
“先别想别的,最要紧的是你现在平安无事。”梁翊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我最怕连累别人。”
常玉娇低声道:“如果我能为你死了,也无怨无悔。”
“别整天把死挂在嘴边,你们都要长命百岁。”梁翊急切说道。
“嗯。”常玉娇乖乖答应,又问道:“梁公子,前几天来保护我的那位姑娘,是你派来的吗?”
“姑娘?”梁翊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啊!”
“那位姑娘武功很好,只要江珪一来我房间,她就会跳进来,将江珪暴打一顿。两次以后,江珪谨慎了很多,这几天都不敢来了。”
“那位姑娘相貌如何?”
“瘦高瘦高的,长相清秀,可就是从来不笑。”常玉娇思索道。
“灵雨?”
梁翊一听,便猜了出来,只是他想不通,灵雨怎么会去保护常玉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绿绮已经回来了。她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件玄青色的绸缎长袍,有些得意地说:“梁公子,你看这身合适吗?”
梁翊道了谢,想换上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肩膀酸痛,动弹不得。常玉娇见状,赶紧帮他换好衣服。梁翊从怀中摸出些许银子,交给绿绮,说道:“这衣服很合身,只怕不是姑娘白拿的吧?”
绿绮略一点头,说道:“嗯,放了些碎银子。”
梁翊将银子放到绿绮手中,说道:“你我都是痛快人,别跟我推辞,这些银子,留着你和常姑娘花吧。”
绿绮接过银子,粲然一笑:“梁公子如今有了高官厚禄,我才不会跟你客气。”
梁翊欣慰地笑笑,叮嘱了二人几句,便执意要回家。本来离家就远,再加上伤口疼痛,他走了半天才到。可越接近家门口,他越觉得诡异——黄珊珊还在家里呢,可家里怎么如此安静?安静得有些森然。他轻轻推开门,一下子就愣住了。
院中灯火辉煌,太监站了两排,从大门站到了厅堂。见梁翊来了,他们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好像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于叔抱着黄珊珊,紧张地坐在厅堂里。灵雨垂手站在一边,目光淡然。黄珊珊一见梁翊,便挣脱了于叔怀抱,边跑边哭:“翊哥哥!”
梁翊赶忙把黄珊珊揽进怀里,柔声道:“哥哥在呢,不怕!谁惹你哭了?告诉哥哥!”
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走出厅堂,他走得越近,轮廓便越清晰。他站在门口,用仅剩的左眼冷傲地看着梁翊,声音却特别好听:“梁护卫,本官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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