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张南笙悄声飞窗而出,离客栈不远的小巷里,一个人撑着伞静候着。但见那背影有些佝偻,那人时不时掩口而咳。
张南笙无奈叹口气:“身体不好,何必非得今夜相见,雨天潮湿,你的哮喘怕是加重了。”
那人微微摇头,声音沙哑:“她……可好?”
“她灵智已经开启,力量在慢慢变强。小姑娘心思玲珑,这不,最近多了两个朋友了。”
“呵呵,这就好,这就好。最近,你辛苦了。”花白的头发在细雨中格外惹人注目,生生晃痛了张南笙的眼睛。
“我有何苦,本就在这中原随意过活,有了茶茶相陪,日子变得有趣了好多。倒是你,身体可还能撑住。”一月之前,他的头发还是半百,现在已至全白了。
“无妨,老毛病,太阳出来就好了。苏皖到七剑门路途遥远,所需时日较多,还望老友多多照料。”
“你要不要见见茶茶?”
“不用,有你在,我很放心。”掩口的袖边有一丝异样的红,他偏手藏好,转身离去。
张南笙默默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转身,发现洛西风正站在阴影中看着他。
“臭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轻笑一声,洛西风的心思缜密,没想到在一起这么久了,都未曾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夜深雨重,不放心前辈一人外出,出于好奇便跟着,不知刚才那位白头老儿是何人?”洛西风回以一笑,追问道。
事已至此,怕是不能再藏藏掖掖的了。
“他是我的老友,金门暗卫统领金驷。”
一声惊雷从洛西风心底炸起,火花顺着经脉涌至头脑,浑身的热气竟蒸得四周雾气腾腾。金门暗卫统领金驷,听到这几个字,洛西风的手硕硕发抖,手腕处的伤痕炽热发红,本已愈合的伤口现在好似如刀割,又如火烤。
“你……这是怎么了?”张南笙眼看着洛西风变成一个雾人,惊奇的用手指着他。
洛西风没有言语,唰的一个闪现,朝金驷离开的方向追去。
“哎,臭小子,你要干什么?”张南笙心道不好,立马追上去。
金驷病入膏肓,身体如朽木,本已是强弩之末,所以这伙儿功夫他并未走远,一息间在一座小桥上被洛西风追上了。
“这位公子追着老夫,不知有何事?”金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右手用力摁住心口,强力忍住肺部灼烧的痛苦,哑声问道。
洛西风呼吸不稳,迟迟没有出声。
金驷蹒跚着转过身,浑浊的眼珠与洛西风四目相对,“啊~”喉咙口一声呼叫,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洛西风身形一动,托住了他的身体。
颤抖到不停的手,不可置信的摸上洛西风的面颊,一行浊泪顺着满脸的沟壑流下,洛西风一把抓住金驷老如枯枝的大手,肩膀剧烈颤动,死死憋着喷涌而出的泪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主,少~主,少~主”金驷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洛西风,不住的呼唤他。他本以为金家灭门,世上再无金家后人,谁成想失踪的少主竟然还活着。
“金叔,是我,是我,金叔。”洛西风的眼泪憋得太久,整整三年了,这一刻他的堤防彻底崩溃,泪如雨下,他紧紧抱住金驷,久久不能言语。
金驷又何尝不是这样,老泪纵横,嘴唇哆嗦得话不成音。苍天有眼,金家总算有留有一条血脉在世。
两人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激动,还是赶来的张南笙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老友,你和臭小子认识?”看见他们二人的异样,张南笙心有疑虑,刚才他还以为洛西风要对金驷不利,谁成想竟是个误会,两人原就认识。
“张老头儿,可否退后一步,我有话跟这位公子说。”金驷推开洛西风,站直身体,胡乱擦了两把泪,哑声说道。
听到老友的话,张南笙只得避开身。
“少主,这三年来,你可有受苦?那日,我亲眼看到那蒙面人挑断了你的手筋,奈何我全身经脉被断,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下护主不力,请少主责罚。”金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这是他们金家的规矩,他是金家的暗卫,保卫金家人的安全是他的职责,可惜他能力有限,最终亲眼看着金家全门被屠。
三年前的事清晰的呈现在眼前,那是洛西风不忍回忆的恨,也是他苟且支撑残破之躯活下去的动力。那日发生的每一幕都深深刻在他的脑中,一丝一毫都未曾忘记。
那天,他是整个金家唯一一个站着的人,金家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还有他刚满一周岁的侄女,金家所有家仆,侍卫和暗卫共计三百一十七人,一夜之间死绝了。
他兴致匆匆从七剑门赶回家参加小侄女的周岁宴,可是当他踏进门的一刻,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金家人的尸体遍布整个金家大院。
“快……快跑……”脚下一个人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让他逃。
满脸的血污,遮不住她曾经的容颜。
“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扶起大嫂,灵气快速输送到她的体内。谁知大嫂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快走~”
一柄长刀从天而降,割断了大嫂的脖子。
“啊~啊~”他仰天长啸,血脉喷张,提起剑朝那人砍去。
剑与长刀相碰,撞出耀眼的火花,可那人只用了一臂,另一臂凝成灵剑,戳穿了他的左肩甲,灵剑随着那人的手势操控转了个弯又戳穿了洛西风的右肩甲。
双臂失去的知觉,长剑应声掉落。几道强劲的掌风砰砰砰洛西风他胸口落下,掌风带着霸道的灵力冲进他的灵脉,撞得洛西风自身灵气四处飞散。这是灵力的绝对压制,是只有凝气第八层的洛西风不能对抗的。
他的心脉破裂,整个人吐血不止,随即卧倒在地。
蒙面人连出几招,招招命中,洛西风毫无招架之力。
“金门第三子,五岁便能凝气,天赋异禀,中原第一门派七剑门秋道人掌门门下得意弟子,可惜呀,太年轻了,未成气候。”蒙面人举起长刀手起刀落,洛西风的手筋被生生割断。
他的脑子一阵刺痛,再也无法回忆下去。那种痛日日侵蚀他的心,他不曾有一刻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