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
何骏晨故意把楚恬柔的身份说得很大声。
酒楼掌柜瞥了一眼楚恬柔,鄙夷道:“就她?楚大人的千金那可是金枝玉叶,就她这乞丐婆的模样也好意思来冒名顶替?再不滚我就报官把你们抓起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就在何骏晨说出楚恬柔身份之时,被一邻近青衫男子听到了,他立刻放下碗筷离开酒楼。
这边,何骏晨看了看萧独吟,萧独吟摇了摇头,随后抬手指着何骏晨包袱里的狐裘,后者将包袱死死抱在怀里,怒视着萧独吟。
萧独吟叹了口气,带着三个小家伙离开了酒楼。
此时的萧独吟还未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打他身边有了何骏晨这个小家伙以后,自己的脾气似乎没以前那么大了,不再那么容易暴躁了。
“何骏晨,你什么意思!”楚恬柔怒道。
何骏晨笑道:“什么什么意思?我说的不对吗?刚才那个掌柜讲的很清楚了,你爹已经另寻新欢还给你生了个妹妹,恭喜恭喜啊。”
“黑子!给我打死他!”楚恬柔歇斯底里地叫道。
张泉清早已蓄势待发,抬起右脚朝何骏晨后背踹去,熟料何骏晨侧身一转从他身旁闪过,随后用以支撑的左脚被何骏晨一踢,失去平衡后的张泉清摔得七荤八素。
不服输的张泉清爬起来去抓何骏晨,却又连续被何骏晨击倒三次。
萧独吟看向何骏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伸手拉住想摔第四次的张泉清,道:“还没吃够苦头?”
张泉清怒道:“要你管?你要是不教他武功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挣脱不了萧独吟的掣肘。
萧独吟反笑道;“他所学的步法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你和楚恬柔面前演示过,是你们自己眼拙看不出来罢了,何小子能看懂是他自己的造化,你怨得了谁?”
萧独吟放开了张泉清往前走去,何骏晨紧随其后。
“真没用!”一个女声与张泉清擦肩而过。
“小子,这狐裘对你很重要?”萧独吟向走在一旁的何骏晨问道。
何骏晨坚定道:“这是我娘的嫁妆,她在我记事前就去世了,后来爹也走了,现在这狐裘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哪怕是饿死,我也不能把它卖了。”
萧独吟听后深表赞同,郑重道:“说的不错,人活一世,总有些东西是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你虽小,却已具备了很多大人都及不上的骨气。”
何骏晨抬头对萧独吟微笑道:“谢谢。”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这份初心虽难能可贵,但你是否能守得住它还尚未可知,那就得看你的心性和造化了。”萧独吟笑道。
少年使劲点了点头,心中暗誓:“守不住,我便死。”
雨是从午后开始下的,起初只是毛毛雨,半个时辰后转为大雨。
同样是雨天,同样是破庙,同样的四个人。
何骏晨躺在秸秆堆上静静回味着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先是父亲死了,然后遇到了黑衣叔叔和李淳,接着是萧独吟。
也不知道李淳现在怎么样了,他跟在黑衣叔叔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吧,不像自己,最多也就保证能不被普通人欺负,至于自己体内那股剑气……
何骏晨抬起一只手掌握了握,黑衣叔叔说那剑气十分霸道,每用一次都会剧烈损耗我的元气,在最近一个月里我已经先后用了三次,差点把命也给丢了。
还有,黑衣叔叔说那个什么剑冢的人会来抓自己去做人体实验,听起来有点像大人用来吓小孩儿的故事,不过就算是真的,萧叔叔那么厉害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要知道萧独吟要和那伙船夫干架就应该先让他把租船用的银子讨回来,现在好了,一分钱饿杀英雄汉。
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何骏晨思绪忽远忽近,最后竟不知不觉睡去。
房间内雕梁画栋,琳琅满目。随便挑一样东西都足以让普通百姓奋斗一生也望尘莫及。
妇人坐在铜镜前,拨弄着发髻,然后拿着一只珠钗摇头晃脑的比划着,最后斜斜地插了上去,但很快又拔了出来,黛眉微皱,似乎不太满意,正待要再插进去时,屋外传来了叫门声。
“夫人,长青有要事禀报!”门外的男子道。
“进来吧。”妇人慵懒道。
男子进屋后便立即下跪,“夫人,长青早前在市集上听到一个消息,夫人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事关重大长青还是要禀报夫人。”
妇人放下珠钗,转而拿起画眉笔描眉,笑道:“长青啊,老爷不是派你出去办事了嘛,什么事让你紧张的连脑袋也顾不上了?”
那个叫长青的男子道:“长青之前在三百里外的福临镇的酒楼里听到一个女乞儿说……她说……”
“说什么?”妇人语气略有不悦。
叫长青的男子鼓足了勇气说道:“说,说她自己是老爷的女儿。”
妇人乍闻“女儿”两字,手腕不由一抖,导致手里的描眉笔画歪了一道,怒而拍案,“什么!竟有这种事?什么人这样狗胆包天,敢来占我们家的便宜!”
长青道:“长青临走时匆匆瞥了一眼,对方是一行四人,三个孩子两男一女,还有一个魁梧汉子。”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走时叫老爷过来我这里一趟。”妇人冷静下来略作沉思,“记住,这件事不要声张,别忘了你的姓氏是怎么来的。”
长青道:“是,长青告退。”
长青走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屋内又步进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衣冠楚楚,丰神俊朗,但开口却是一副让人恶心的谄媚态度,“娘子招愚夫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啊?”
夫人冷笑道:“楚怀舟,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今天你在干什么呀?”
“我……我当年,夫人为何有此一问呐?”楚怀舟脸色一僵,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不方便说?好啊,那我来替你说。”妇人冷冷道。
“二十年前你还是个一贫如洗的书生,十数年寒窗苦读名落孙山,幸亏我爹看到了你的试卷欣赏你的才华让你当我的塾师教我读书。”妇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有惋惜也有无奈,续道:“期间你对我百般殷勤,说尽甜言蜜语,我见你一片赤诚便请爹爹准许我们的亲事,爹爹本来不许,还是我谎称自己有了身孕爹爹才不得不应允,请皇上封了你个知府让你与我完婚,你若是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楚怀舟“噗”地一声跪在地上,冷汗大冒,“不敢不敢,愚夫蒙岳父大人提携又得娘子垂青,终生也难报万一,怎敢忘怀?”
妇人冷笑道:“不敢?成婚时我曾问你你可有家室,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没有,还当场发了毒誓,你若骗我便受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楚怀舟面无血色,战战兢兢道:“愚夫对娘子可是忠……忠心一片呐,娘子可千万不要听信外人的风言风语。”
“哈哈,是啊,若是外人说这种中伤你的话我定要打断他的腿,但说这话的人可是我们自家人。”
妇人说到此处终于看向了跪在地上楚怀舟,眼神里泛着寒光,逼得楚怀舟不得不低下脑袋。
妇人又转过头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道:“你也不必去想这人是谁,反正眼下已经有一个自称是你女儿的野丫头来江州找你寻亲了,你看这事怎么办吧。”
楚怀舟沉吟片刻,低声道:“夫人,不如且等她上门来验明真假再做定夺不迟,愚夫猜想此女多半是不知天高地厚想来招摇撞骗,望娘子明鉴。”
“好吧,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你若再骗我。”妇人狠戾道,“你知道后果的。”
“是是是,愚夫谨记娘子教诲。”楚怀舟唯唯诺诺道。
妇人道:“去吧,哦对了,晚上爹要回来吃饭,你须得仔细些,别家他老人家看出什么来,知道吗?”
“是是是,愚夫告退,哎哟……”楚怀舟一边答应一边退出房门,结果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顺着门外的石阶一路滚了出去。
屋内的妇人深深叹了口气,似冷讽又似自嘲,道:“堂堂七尺男儿竟活成这般人模狗样,当初真是鬼迷心窍居然嫁给这么个玩意儿。”
院子里满身狼狈的楚怀舟爬起身用袖子掸了掸尘土,暗忖道:“小柔,希望这个人千万不要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