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寒梅,清酒独酌。
一袭青衣柳长青斜靠在华庭小筑的栏窗旁,在他手边摆着整整齐齐的四份文书,在文书的旁边放着一壶清酒几盏空杯。
直到酒壶渐空,他的手才不得不去拿起那其中一份文书。
“指挥使大人。”
就在他准备翻看的时候,华庭小筑的竹门外突然传来一焦急的声音喊声。
冷眸轻抬,柳长青没有回答,只是晃着微醉的脑袋扬手朝外面的人招了招。
“大人,从太原府运往京师的皇上特供于两天前悉数被契丹人半路劫去了......押道官兵死伤殆尽......只得末将逃得性命......”来人见到柳长青倒头便拜抹着眼泪哭诉道。
“与我细说一遍。”
放下手里的文书,柳长青站起身背着手望着那飘落的雪花,静静地听来人把事件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个完。
“大人?您在听吗?”
直至说完,那人始终不敢抬头更听不到柳长青半句回应,豆大的汗珠即使在这寒冬腊月也止不住滚滚而下。
良久,柳长青轻叹一声,俯身提起酒壶倒了仅剩的半杯酒送到那兵卒面前淡淡问道:“你家里人还好吗?”
颤抖着接过柳长青手里的酒,落魄将领有些感触的回答:“不好,七十岁老母常年卧病在床,膝下三个孩子嗷嗷待哺饱,全家人一顿饥一顿,这兵荒马乱的......能活着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呢!”
那将领拭去眼角泪滴,举杯仰头喝酒却没料到柳长青会突然发难,连惨叫声都没喊出来就被柳长青一掌拍在胸膛上。
柳长青掌力何止千钧那名将领胸骨塌陷狂喷一口鲜血登时倒毙当场。
“容朵赫穆,给这人的家里送些银两布匹......多送点。”
刚刚结果一人的性命,但是在柳长青的眼里却看不到一丝动容,俯身拿起几份文书淡然说道。
听到吩咐一道娇俏的女子身影立刻从隔壁屏风后出来,啪地跪在柳长青面前有些不解地问道:“圣主,他已经够可怜了,为何您还要杀他?”
“容朵赫穆!住嘴。”
就在这名叫容朵赫穆的女子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紧随而至:“圣主,容朵赫穆年纪还小,请您宽恕她......”
在容朵赫穆的旁边,另一名女子神情紧张的扑通跪下,脸几乎都贴到了地上。
“姐姐......”
望着旁边的姐姐那面如死灰的神情,容朵赫穆有些不知所措的也跟着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达兰赫穆,你去请尚书左大人来一趟,就说我柳某有要事相商。”
似乎对刚刚发生的小插曲视而不见,柳长青看着手里的几本文书,同样对两姐妹中的姐姐吩咐道。
“是,我立刻去请。”
达兰赫穆答应一声,随后伸手去拉着妹妹容朵赫穆躬身退出了小屋子。
在篱笆门外,姐妹俩轻轻拍着胸口长吁一口,却冷不防的被面前的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那人只轻轻的退了一步,冷声责备道:“走路看着点。”
听着这个冰冷如刀子的声音,容朵赫穆是吓得一个激灵,搀在姐姐身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起......关姐姐。”
“呆头呆脑!”
这位被唤作关姐姐的女子看着姐妹俩的慌张背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随即一甩佩剑迈步进了华庭小筑。
小心翼翼的出了柳府,妹妹容朵赫穆才再次拍着胸口叹气道:“真是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让你多嘴,圣主仁慈才不跟你计较,别再有下次了!”很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妹妹脑袋达兰赫穆瞪着眼珠子生气说道。
“仁慈?抬手就杀人......这哪里仁慈了?”容朵赫穆摸着被拍疼的脑袋噘着嘴不服气的反驳道。
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妹妹,达兰赫穆叹息一声,道:“你以为那人到了皇上面前就不用死了吗?贡品被劫那是杀头的重罪,砍头陵迟都是小的,皇上一怒之下要杀他满门那才是真的惨!”
容朵赫穆无言以对,十六岁的年纪此时听着姐姐的解释似乎也懂了一点点柳长青杀人其中隐含的意思。
她不由地望着天上飘落的朵朵雪花,容朵赫穆开始明白原来同样的事物在不同人眼里会有不一样的景象,那果真是一种慈悲吗?
“吁~!”
一声吆喝伴随着一阵骏马的嘶鸣突然在两姐妹旁边响起,接着两人便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容朵和达兰吗?走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啊?”
“慕容大哥!”小丫头容朵赫穆看着马上那人禁不住惊喜叫道。
“慕容天枫,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擅离职守?”看着马上那一身风尘的男人,达兰赫穆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
“想你们了呗!”慕容天枫从马上一跃而下嬉皮笑脸地说道。
“妹妹,正事要紧我们走!”
没给慕容天枫半句回话的机会,达兰赫穆丢下一句话之后转身就走。
不过姐姐虽然黑着脸,小丫头妹妹则是朝着慕容天枫嘻嘻一笑,道:“是不是真的回来看我们的?有没有带什么见面礼啊?”
拍了拍腰上的令牌,在容朵赫穆脑瓜上弹了下,慕容天枫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老大传唤,我们十二令哪里敢懈怠半分!倒是你姐姐,她怎么好像在生气?”
容朵赫穆扮作老成模样,叹息一声:“唉~一言难尽,圣主现在差我们办事,我们回头再细说吧!”
说完,小丫头朝慕容天枫一笑蹦跶着跟在姐姐身后离去。
目送姐妹俩离去,慕容天枫看着周围稀稀落落的行人,不禁感叹道:“这大过年的京师怎么就这么点人?”
他可不知道两天前那刑场上发生的大事,此刻全城到处都是兵卒巡逻,而百姓里那股好不容易起来的节日气氛再次消失无踪。
进了柳府,慕容天枫直奔老大平时的所在——华庭小筑,却发现在柳长青面前早已经立着一个人。
“关慕青,你果然是最早的一个啊!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
站到这个冰山美人的旁边,慕容天枫笑呵呵的伸手就要去拍人家的肩膀,却不想这个被称为关慕青的女子身子轻轻一挪,一柄利剑锵啷出鞘朝着慕容天枫的腰际不由分说就削了过去。
“哇!”
慕容天枫惊叫一声,身形一转连连后退,直到三丈开外才堪堪躲开关慕青的这一剑,但是腰上的衣服仍然被利剑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慕容天枫那白花花的皮肉。
“你离我远点。”
语气冰冷,关慕青收起长剑依旧回到原地低头站立。
“行啊!关慕青你这剑法见涨啊,下次我可不敢再去偷看你洗澡了免得给你一剑阉了。”
心有余悸地朝自己肚子摸了摸,慕容天枫摇头叹息不敢再靠近关慕青。
“都别闹了,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坐在竹塌上的柳长青合起手里的文书,说着起身朝着一边的内庭走去。
“是。”
关慕青淡淡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而慕容天枫则是扯着嗓门道:“不会吧?老大!这次您不会让我跟着婆娘一队吧?!咱们商量商量能换个人不?”
但看见前面的两人似乎都无视了自己的意见,他也只能是哀叹一声迈步跟上。
内庭小屋里,柳长青面对墙上的一幅大大的鬼字背手而立,在他左右并列着十二个人,每人腰间均插着一面篆字令牌。
“喂,你们怎么都黑衣蒙面啊?”排在队末,慕容天枫扯了一下身旁的人小声问道。
那人朝慕容天枫眨眨眼却并没有回答,反而是柳长青的声音传了过来。
“昨夜我刚接密报,朔方节度使邓子明已经拥兵三万余人准备连同彰武彰义三路兵马合兵一处共七万余人准备拒我大晋自立为王。”
此言一出,在场的十二个人纷纷相互对视不知如何应答。
“一旦让他们把旗号打起来,各地不满朝廷的节度使就会竞相效仿,到时候中原又会演变为各路人马争权夺利的局面,百姓将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柳长青说着把手里的文书掷于地上。
关慕青第一个站出来俯身捡起低头阅读,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面色大变,身子有些颤抖地递给下一人翻看。
“老大您就直说吧!要我们怎么做?”皱眉环顾了一圈的十多个同僚慕容天枫嘴角一咧,朗声笑道。
冷冷的看了慕容天枫一眼,柳长青突然一拍桌子,一支闪着银光的长枪猛然从他身后射出,锐利的枪头朝着慕容天枫直奔而去。
老大杀人向来迅猛这是在场人人都知道的,眼下这一幕顿时吓得他们脊背发寒,人人手心捏了一手的冷汗。
看着那银枪来势,慕容天枫反倒是哈哈一笑,一招抚叶摘花手掌探出不偏不倚一手捏住了枪身,身形连翻,脚下步法一稳便大声叹道:“好枪!真是一把好枪!多谢老大!”
“下次你再把兵器当了换银两就别再写信告诉我了,直接回你老家种地去吧!”
“嘿嘿,我是看那几户人家实在揭不开锅那些个孩子可怜,如果不是为了早点赶回来只怕我连马都卖了......”挠着头慕容天枫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好了!”柳长青一挥袖子,不等慕容天枫再说下去,便大声道:“十二令听命!”
“是!”
十二人齐声应答。
“我要你们立刻出发兵分三路而进,用什么手段我不管!我只要那三路节度使的项上人头!”
初春的阳光透过密云洒落这座古城,清风吹拂弹下一点点挂在树梢的积雪。
鬼门十二令从柳府离去不久,达兰赫穆就引着一顶轿子和两行护卫匆匆从后面进了府内。
“指挥使大人,不知这么急让老夫过来有何急事?”年逾六旬的白发老翁刚迈脚进了柳长青的议事堂便开口问。
柳长青见到来人,急忙抱拳行礼,道:“劳烦左大人了,卑职请罪。”
“唉!指挥使大人快请起!有话不妨直说,我知你绝非那种虚言妄议之辈。”左大人一抬手轻轻扶起柳长青,接着面有虑色的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关于郑王的事情?”
微微一愣,柳长青淡笑一声道:“左大人忧心了,郑王殿下自任开封府尹以来办事条理分明善断而智广,关于背后流传的那些挑拨他和皇上父子关系的话我是从来不相信的。”
听完,柳长青的话左大人是有些惭愧的点点头道:“现在朝廷风雨飘摇我是真的害怕了,指挥使大人您别见笑。”
从袖袍里摸出一封文书,柳长青哀叹一声递到了左大人面前。
“这是?”
“泾州府府尹的陈情表,天灾匪患民不聊生,大雪连下三十天,周围的四洲十五县共一十八万百姓有累卵之危......再加上那跃跃欲反的那几个节度使......”
柳长青说完一种难掩的无奈升上他眉间,左大人看在眼里也不由叹道:“乱世百姓不如狗,你不必过于责难自己,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过此事你秉明皇上没有?”
摇摇头,柳长青道:“还没说,现在国库空虚哪来的钱粮赈灾你们都清楚,况且契丹来使又频繁催献纳贡皇上已经够烦心了。”
“这样,我马上休书宋州徐州兖州等州县,那边应该还有一些余粮我让他们先凑五万石送往赈灾先解了这燃眉之急,但是皇上知道我们擅自......恐怕不好办啊!”
“此事就这么办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用这些救命粮去喂契丹人还不如先瞒着皇上去救我们的百姓。”柳长青剑眉一扬神情决绝道。
“柳大人这是什么话!老夫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调令是我发的这责任自然是我担。”
“我先替百姓谢过尚书大人!”听到这老尚书也这般决然,柳长青再次俯首下拜。
别处天灾人祸,但在开封西南面的汝州却是另一番景象。
沿着汝水向北,李曼青骑在马上身后用板车拉着病重的许卓文缓缓而行,沿途虽然说不上是雪景秀丽,但是看到这一带的百姓都井然有序的生活劳作李曼青心情不由地也愉悦了几分。
“水......给我点水......”
正在行进的时候,李曼青突然听到许卓文那虚弱的声音,于是急忙下马帮他把水囊送到嘴边。
喝完水,许卓文眼睛睁开一条缝,茫然四顾道:“这是哪里?”
“刚刚进入汝州地界,再走半天就能看到汝州城了。”李曼青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把棉被帽子裹紧。
“汝州?我们在往北吗?”
“嗯,你身受重伤经脉几乎全毁,为了报答你救了我们父女我要带你出阴山寻我恩师,他一定能治好你。”
听闻血花铃这句话,许卓文不由一声苦笑:“想治好我这残躯恐怕得扁鹊重生华佗在世......天门老人虽然是方外高人只怕也无能为力。”
“哎!还真被你说对了,如果当今世上能称得上媲美扁鹊华佗的神医除了我师叔木华先师之外那就只有我师傅天门子了。”李曼青说到这神情都不由自豪了起来。
“前面怎么回事?”许卓文突然抬脸用下巴指了指李曼青身后说道。
李曼青顺着许卓文所指方向看去,不禁脸色一变,随即道:“挨千刀的山匪。”
原来在不远处,一队南下的百姓此刻正遭一伙蒙着脸的山匪持刀追杀,他们出手狠辣每杀死一人便冲上去把死者的财物干粮甚至是衣物都统统搜刮而去,能形容此刻这些人行为的便只有丧尽天良这几个字了。
“快去救人。”
“我去去就来。”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许卓文话音还没落李曼青便抽出长剑脚尖点地身形拔地而起,仗着轻功了得她几个纵身起落之后直接就杀入了匪群当中。
平白里杀出一个武艺高强的女煞星,当下这些山匪尽乱作一团不消片刻竟然被血花铃一人一剑杀的丢下十多具尸体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