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一大半,观海桥变得安静了。
沸腾的河水不知何时泛着红色,远远看去一千血海,波浪涌动,好似在欢迎着什么。
剑锋凛冽,映出一道苍白的脸庞,七分病态,三分痛恨,却无半分惶恐。
这般神色在九华比比皆是。最痛不过失人亲,最痛快不过手刃仇。
执剑之手几欲挥出,却只是颤抖不止。
“小兄弟,你怕什么?”
耳畔传来雄厚亲和的声音,声音带着七分催促,一分调侃,两分不解,却也无半分关心。
“我……我……”
蓦地惊醒,使得易邪浑身发抖,勉强一笑,回头道:“我还没准备好。”
城主厚大的嘴唇一抹,其旁围绕地胡茬向两侧推去,露出一排金牙,笑眯眯地说道:“不要怕,小兄弟,我这老朋友早就被封了丹田,他威胁不到你的,你只要一剑下去,立刻人头落地。”
易邪双手一起握住剑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是脚底不时扭动。就像是一位从未杀生的人,要杀一只鸡一般。
斩鬼刀的头抬了起来,蜡黄色的三角眼里十分冰冷,没有任何表情,却好似在嘲笑着易邪。
不知为何,城主此时极为耐心,他在一旁拍住易邪的后背,就像是在教导自家子弟一般,温声道:“小兄弟,我这老朋友生来就这样,他死时依旧这样,你不要怕,挥剑斩下去。”
“好!”
易邪似是被斩鬼刀冷峻的神色激到,他突地一声冷笑,在城主略带惊讶的目光下,将剑收了起来。
“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城主面上带着疑惑,背着易邪的右手却暗暗握紧,一道神光无声无息地蓄在掌心。
“呵。”
再一次冷笑,易邪眼神十分怨毒,清秀的面容显得阴沉诡异。
他看也不看斩鬼刀,对着城主笑道:“城主勿怪,我只是想这般杀了他,太过便宜他了。”
“哦?”
城主闻言大感好奇,掌心能量却已蓄满,低头问道:“那小兄弟打算怎么处理他?”
易邪自信地拍了拍胸膛,眼睛闪烁着邪光,阴笑道:“我孤雪阁乃是青苍名门大派,自然常有刺客行刺,一百七十二道逼供方式便由此诞生。我随不才,却也目睹过其中一二招法,此时用来对付他,却也足够。”
“原来小兄弟是孤雪阁门下传人。”
青苍孤雪阁的名头,可是如日中天,城主见易邪道出自己由来,也不由得发出惊讶。
只是,城主又哪能如易邪所愿。
城主顿时面露为难,说道:“小兄弟,本城主知道你对我这老朋友痛恨无比,可是他好歹也是我的老朋友,本城主得知他今日要死,特别将紧急事情推后,虽然不能送他一程,但也不能让他死的痛苦。”
城主仰面长叹,道:“毕竟他是名动一时的无情鬼刀,也是我的老朋友啊。”十分悲天悯人。
易邪怎不知城主所想,他恭赞道:“城主真是个汉子。可是……”
他目光里的杀气几欲凝实,话锋一转,咬牙道:“可是我想知晓我同伴与爱人死在何处,我要带他们回孤雪阁,只要我用本阁呢招供方法,纵然他嘴硬如石,我也能令他碎裂开口!”
“是吗?”
城主眼神扫了扫易邪的侧脸,怨毒的侧脸应在大眼里,眼中闪着不明的光芒。
他走到易邪的身后,在易邪毫不防备之下,突地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掌,向着易邪拍下!
“啪!”
肩膀落上一只大手,那力度很大,像是成人坐在肩膀,使得易邪双膝弯曲。
“哈哈哈!”
城主蓦地搂住易邪的脖子,朗声大笑,笑声滚滚如雷,显得他十分开心。
他笑道:“小兄弟,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易邪苦笑道:“城主何出此言,我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城主的福星?”
“小兄弟不知啊。”城主扫了一眼斩鬼刀,感慨道:“我这老朋友他是出了名的犟,月光城还给他起了一个犟驴的名号。就如二十年前,我劝他不要继续再造杀孽,可是他不听。”
城主目光透着失望,继续言道:“俗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他一举屠杀月光城外一个村落,却逃了一人,如今这人要对他索命啊!”
“那是他活该!”
易邪狠狠地骂了斩鬼刀一句,回应他的是斩鬼刀皮笑肉不笑的面孔。
“是啊!”
城主唏嘘不已,苦笑道:“那人如今早已胜他十倍,我这老朋友,好心好意欲帮助他,他对我毫不领情也就罢了,只是本城主无意中发现他对我有着隐瞒,真叫人寒心啊。”
城主此时极为诚恳,好比痛失臂膀,铮铮大汉,居然变得十分萧索。
城主定目一转,对着易邪又笑道:“如果小兄弟能让他说出我们之间的隐瞒,小兄弟帮本城主一把,老朋友固然离我而去,但我的心也能安稳了。”
言即于此,城主已是十分感动。
易邪心底偷笑,若不是他认得城主之本态,他也会被感动不已。
易邪激动道:“城主如此信任我,这让我如何答谢,城主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让城主的老朋友无所不说。”
“好!”
城主几乎笑到了后脑勺,他嘱咐道:“有劳小兄弟了,若是老朋友真的说不出口也无妨,只希望小兄弟能他给他一个痛快的。”
言毕,城主对着玉面公子一招手,二人消失在桥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城主离去,易邪并未松气,他先是对着斩鬼刀冷笑道:“今天你可跑不了了。”
随后,不再理会斩鬼刀,来到了神医女子的面前。
易邪淡淡一笑。
他可以劝得动男人,如在一方城主面对之下,他也能健谈如飞。他亦可以劝得动雕塑,若是雕塑不听所言,他可动手搬之。
但是他劝不动一个女人,就如楚月灵来此绝境。
现如今让他更为麻烦地是一个如雕塑一般的女子,劝不得亦搬不得,好生麻烦。
神医女子依旧是那般伫立着,眼眸低垂,吐气兰香,十分尔雅。
这期间无论外界有多大响动,她皆付之淡漠,真如雕像一般。
易邪对着神医女子一拜,笑道:“姑娘,还要多谢你愿出手相救。”
神医女子头也未抬,冰潭一般的眼底毫无波澜。
他眼神一转,对着神医女子,言道:“姑娘,“在下急于带我伙伴回孤雪阁,加之城主对我厚望,所以接下来的审问极为残忍,姑娘若是在此,在下也不好做,想必姑娘亦有事情,所以……”
令易邪所望,神医女子似乎听进去易邪的言语,她莲步轻移又止,坐在斩鬼刀的对面后,再次默不作声。
“……”
易邪面上的笑容止住,心里有话却是难言于口。不知他如何得罪了这姑奶奶,竟是赖在这里,不愿离去。
易邪无奈地看了一眼斩鬼刀,眼神十分无辜。
生来不惧生死地斩鬼刀,感受到易邪的眼神,居然心底一阵颤抖,惊得他不明所以。
“锵!”的一声,易邪拔出背后的长剑,缓缓向着斩鬼刀行去。
易邪阴阴地笑了一声,朗声道:“你从未想过会落入我的手里,对么?”
话音未落,易邪蓦地抬起长剑,短短时间里,在斩鬼刀的头处,腰处,脚处,剑光飞舞,剑气凌人。
“划拉!”衣袍脱落的声音响起。
此时再观斩鬼刀,却不由得笑出声来。
易邪在头上挥动几剑,是在斩鬼刀锃亮的光头上画了一只乌龟,乌龟四爪懒散伸展,壳背占据了整个光头,十分生动。
易邪在斩鬼刀腰间挥动一剑,却将斩鬼刀的衣带划开,渐宽的碎衣披在斩鬼刀身上,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龟壳。
易邪在斩鬼刀脚处挥动几剑,靴与脚皆是无事,只是地上多了一行飘洒的刻字。
“头上乌龟照大光,佑你此生天下无双!好头,真是好头!”
易邪笑声不止,口中读来,竟是朗朗上口。
斩鬼刀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他自然知晓易邪所作所为,双目凝视着易邪,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碧落黄泉也不过如此。
易邪憋住笑,喝道:“斩鬼刀!我的同伴都在哪里,你到底对城主隐瞒什么事情,通通说出来!免得我再在你头上再做文章。快说!”易邪用余光暗暗地扫了一眼身侧。
见神医女子依然坐在原地,斩鬼刀亦是不曾开口。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行到斩鬼刀的背后,将束缚他的铁链分开,用剑抵上斩鬼刀的后背,慢声细语地道:“斩鬼刀呀,斩鬼刀,你如此冥顽不化,未防你再做杀孽,我要在你背上画一副青牛童子图,希望你以此为戒吧。”
“呼!”
长剑撕开空气,易邪抬手几剑便将斩鬼刀后背衣物除去,随后他抬手一剑刻下。
只是剑尖方触斩鬼刀的腊皮之上,便一动不动了。
易邪此时仿若一个雕像一般,脸上的表情亦是定格在这一刻。
神医女子收了点在易邪穴道之上的手,来到斩鬼刀的面前。
在易邪惊愕下,斩鬼刀阴笑道:“你还是来了。”
“我的女儿。”
神医女子目光闪动,冰潭一般的秋水眸子已是滚荡起来。
她欲开口,却来不及说得一句。
“易邪兄,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玉面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