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看了,放心,在你死之前,她是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白衣人的话语传来,将易邪的目光牵了回来,易邪瞬也不瞬地直视着白衣人,剑柄上的手指握得泛白。
“这眼神,我喜欢,不过看多了也会乏味,你开始的笑容不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白衣人眼神玩味地看着易邪,施施然地走到原来的座位,坐了下去。
看样子,他暂时不想出手。
易邪闻言,他紧绷地精神从未松懈,这是他有生以来碰到修为最高的人,只因先前白衣人露得一手,他看不破。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物件,三杯酒,六柄斩首刀,平静地回道:“笑是给我在乎的人看的。”
“哦?”白衣人顿感好笑,执起酒杯,似有似无地瞥了楚月灵一眼,道:“难道我不是你应该在乎的人吗?”
易邪淡然道:“你当然不是,永远也不是。”
他好似没有感受到白衣人的威胁,心口的疼痛愈来加重,几乎使得他喘不上气了。
他或许明白为何白衣人不曾对他再出二手,而是这一掌,已经漫在他的奇经八脉之中,即便易邪可以幸然活下来,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这样啊。”白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易邪一眼。
易邪突地感觉到不好的气息,可是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白衣人对着楚月灵招了招手,楚月灵脸上顿时挂着笑颜,温暖又甜美,她几步就来到白衣人的身边,言道:“父亲,叫灵儿有什么事吗?”
白衣人对上易邪慌乱的眼神,抚了抚楚月灵肩上披洒的墨发,墨发如昏暗地星河,泛着淡淡地光彩。
而易邪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
白衣人,言道:“女儿,你想知道为父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为何不去寻你吗?”
“想!”楚月灵重重地颔首,十分开心,却又眼眸低垂,道:“我不在乎你们为什么丢下我,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我只是想能为你们承担,即便一丝一缕,我也愿意。”
易邪听得心中苦涩翻滚,如今楚月灵不过是被人控制,听到她心声,也非她的父母。
白衣人笑了,成熟的面相,沧桑的双眼,如今显得格外温暖。
他又抚上楚月灵的头上,白皙地手,触上黑色的头发,一如拂晓时,天边光暗交加,十分刺眼,易邪的眼。
他言道:“好!那今日为父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只不过……”
楚月灵喜上眉间,却又因白衣人的停顿而僵住了,易邪的面色突地凝重,因为白衣人的目光已向他望来。
天下谈心之事,首要为守口如瓶,其次最忌讳外人旁听,偷听,如今易邪在此刻便显得多余了。
难不成……
楚月灵此时也顺着白衣人的目光看了过来,眉宇间瞬间冰封,犹如寒冬腊月,凌厉逼人。
“父亲。”楚月灵开口了,言道:“此人虽然不识好歹,却也曾对我友好,倘若父亲不许外人旁听,我赶他下山便是。”
易邪听得心中凄惨,“外人”一称出自她口,恍惚之间,比杀他还要痛苦一万倍。
白衣人的眼神,看了看楚月灵,又扫了扫易邪,笑着摇头道:“灵儿想到哪里去,为父又岂能是遇人便杀的魔头吗?”
楚月灵错愕,易邪的眼神更为低沉,他实在想不出,白衣人要做些什么。
只见白衣人顿声道:“为父是想你去将这人请过来,这里也别无外人,我们一同畅谈。”
此话十分刺耳,易邪的心已经在愤怒的边缘咆哮着,他恨不得宰了眼前的白衣人。
楚月灵闻言顿不出声,良久后,才道:“既然如此,便听父亲的。”
“灵儿如此听话,为父欣慰得很啊!”白衣人欣然淡笑,十分赞赏。
那道秀丽的身影,如夏日里的凉风,来到易邪面前,只是此时他们之间已隔着一道屏风,将二人分散。
易邪牵起一抹笑,正如他所言一般,笑是留给在乎之人,言道:“月灵姐。”
楚月灵竟是不多看易邪一眼,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别说我不仁,三条路,下山,听故事,或者自裁吧。”
易邪听得心头直颤,这么多年未曾抖动的心,如今却也要在碎裂的边缘徘徊,即便他自知此为他人控制,可是他却不能解除,一股深深地无力感萦绕周身,默默地坐在了石椅之上。
“父亲,您讲吧。”楚月灵早已期待,不仅催促道。
“灵儿莫及。”白衣人却摇了摇头,笑颜道:“如今人是齐了,可是还差些东西。”
“差些东西?”楚月灵迟疑,又无比坚定地回道:“父亲请说灵儿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到。”
易邪不知白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的他,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白衣人摆了摆手,指着桌上的酒杯,言道:“你娘亲她性格温柔,从不要求我什么,却唯独对我饮酒太过看管,如今趁你娘亲不在,你们也好陪我喝上一杯。”
说来也怪,六柄斩首刀就放在白衣人的眼底下,他的眼神却至始自终也不曾看上一眼。
楚月灵只是黛眉微皱,她对酒丝毫不感兴趣,易邪突地色变,这酒可绝非善类。
“怎么?”白衣人见二人同时犹豫的表情,他眉头一挑,言道:“天有四珠,天珠,地眼,妖丹,神目。这酒原料正是取自地眼中的唤灵珠,水亦是取自悬天冰魄,虽是酒,却无酒味,更胜灵丹妙药。”
他娓娓道来酿酒之料,如数家珍,语气中亦带着自豪。
这般的酒,普天之下,也未有几人饮上一杯。
楚月灵闻言,欣然一笑,只要不是酒那便好,比起这绝世之酒,她更在意的是白衣人这些年的经历。
她竟是不由分说,在二人的惊愕下,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父亲,那便快喝吧。”她执下酒杯,酒杯里所剩
白衣人正在讲述,他只见纤手酌杯,再顾时只剩下空空地酒杯,看得他直愣神。
易邪更是未想到,楚月灵这般心切,他来不及阻止,那便一起吧。
“铛!”
若论喝酒,易邪从小便斟酌一二,年方十五时,日饮不计杯量,只因他为求一醉。
所以这杯酒,他饮如泉水,一杯下肚后,将酒杯一掷,对着白衣人轻轻一笑,只因白衣人错愕的样子,很是令他开心。
白衣人收起眼神,默默地饮上一口,叹气道:“你们年轻好啊,喝酒都是一杯又一杯,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才一口一口喝。”
眼见楚月灵又将催促,白衣人却也方落酒杯,他言道:“那为父便说了。”
此时,楚月灵聚目凝神地听着,易邪也收起心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冒牌货有何可说。
只见,白衣人目光沧桑,言道:“昔日里,我们误打误撞之下,来到观海禁地,传言这里有一道七星巨门,是月天第一人神,月神留下的遗址宝藏,里面有这许多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外界无比渴望得到的。”
楚月灵听到这里,不禁发问,道:“那父亲想要何物?”
她神情恍惚间变得低落,口中喃喃道:“难道已父亲当时所拥有的,还不够吗?”
易邪脸色蓦地苍白起来,似是想到什么,他默默地看了楚月灵一眼,他非常想告诉她这并非她的父亲,而真正的目的……
白衣人对着楚月灵笑了笑,回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求做不到应有尽有,却又难以拥有想要得到的。”
“那父亲想要的是什么?女儿……”楚月灵欲言又止,底气不足。
白衣人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酒,才道:“我想要的,是月神的残灵根。”
观海崖,崖顶。
云雾浓厚,一如易邪的心。
可是,他的心竟是慢慢地舒缓下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再看楚月灵一眼,那双美目木然如呆。
或许楚月灵活在梦里,是她最好的结局。在那里有她寻求多年的父母,有她日夜渴望的温暖,还有他如何也不能给予的安心。
而他自己,本就是一个不必活在世上的人,是生是死,是天命或是人为,已然无谓。
这就是二人,最好的结局。
“嘶!”
易邪缓缓闭上双眼,一股疼痛使他倒吸凉气,那股伤痛不似毒掌那般凌迟的痛,而是欲将早已同化在身体之中的血肉撕开那般撕心裂肺。
与此同时,易邪眼中的血红色,居然清明起来,暴戾之色缓缓褪去,只是过程实为艰难。
“啊!”
一缕又一缕的汗水,从额头慢慢聚集,眨眼间拂过苍白地面孔,从下巴滴落,似是流不尽一般。
那股痛苦,就好似心中了无数的噬心小虫,清冽地气息,使得小虫仓然逃窜,清明时,被小虫啃食的伤疤泛着疼痛,小虫从细孔中纷纷破出,又是痛上加痛。
易邪的神智已然模糊不清,朦胧之间,他感受到,从右手长剑传来的气息,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长剑丢弃,可是身体早已不可控制,任由一波又一波的痛感袭来。
是要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