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十八常刑,凡是犯人进了南镇抚司都要先过一遍。十八种酷刑当中有一种名为“指钉”,即往指甲缝里钉钉子。
朱元璋烧毁锦衣卫刑具后,十八常刑不敢再用,锦衣卫又研究出了一些新手段。令向飞对丘引用的“销魂钉”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十指连心”,世人皆以为钉指甲缝最疼,其实不然。南镇抚司一名酷吏偶然之中发现若以针刺指缝下约一分处,其疼痛更甚于钉指甲缝,被施型者往往屎尿齐流甚至当场晕厥,且伤口不大。此刑一出,每当刑讯之时,“指钉”无人再用,改用这“销魂钉”,十个手指头依次扎一遍,想要犯人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
令向飞借握手之机一发中的,也算手艺娴熟。马义长一听丘引这声不同寻常的惨叫,怕丘引支持不住真的被断了头,故而伸手托住。
民间畏锦衣卫如蛇蝎,便是因为传闻中的种种酷刑。天门帮众人虽不知“销魂钉”,但见令向飞只是轻轻握了握手丘引便叫得如此凄惨,个个噤若寒蝉。
马义长道:“令百户神技,佩服,佩服。唉……督捕司遇到冥顽不化之徒时常常束手无策,若能学会这么一门手艺,那办起案来可轻松顺畅得多了。”
令向飞笑道:“哪里哪里,过奖了马大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哪天方便了,马大人派几个心细的下属过来,令某包把他们教会便是。”
马义长摇头道:“令百户,择日不如撞日,这里有个现成的肉垛子,不如……”
丘引一听,猛地一挣,惨哼一声,袖子被印红了一大片。
令向飞皱眉道:“大人,这大事当前,是不是……这手艺虽简单,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马义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令大人不是舍不得吧?”
别说,令向飞还真是舍不得。
做哪一行要做得好,都要一些天分。比如习武,有天分的跟没天分的自幼起就一眼而见,练个几十年下来,下一样的功夫,武功却有天壤之别。
施酷刑这门“手艺”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也得看天分。在锦衣卫里往往一个百户里真正能动手的就那么三两个人。为何?狠不下心来。寻常杀个人,心一横眼一闭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算完事,很多人都可以。锦衣卫有些手段,让平时靠砍头吃饭的刽子手去也没几个能做到的,如钩肠、“刷洗”等酷刑。这种残忍,不光是练练就行,还必须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骨子里的残忍。
如果马义长要学这些,令向飞包教包会,可马义长偏偏要学“销魂钉”这种老少咸宜的手艺,这就不太好了吧。一根细钉,扎进手指头血都不会流多少,偏偏比“指钉”这样看上去惨烈无比的手法效果更好。这要是门武功,“销魂钉”在哪门哪派都必定是镇山之宝,非嫡不传。令向飞即便不是武林中人没有门户之见,也没有白白传给马义长的道理。都学会了,这方面的事情以后谁还求着锦衣卫?
马义长见令向飞沉吟良久不说话,又道:“督捕司常年穷山恶水的,总不能时时指仗你们锦衣卫帮忙。令百户要是能帮马某这个忙,以后,喏,我说的!”马义长伸出手掌,手心手背来回翻了一下。
马义长这个手势的意思令向飞大体明白,就是公事私事明里暗里的意思。令向飞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即便马义长以后真的愿意帮忙,令向飞也不稀罕。首先,马义长在督捕司几乎没有实权,其次督捕司和锦衣卫一贯不怎么对付,联手办案也是上面压着。还有锦衣卫原本地位就高出督捕司一头,督捕司找锦衣卫帮忙得央着求着,锦衣卫找督捕司协助打个招呼就行。所以,马义长这话听起来敞亮,实则没什么大用。
可问题是又不太方便直接拒绝。马义长属于讨好了没什么用又还不敢得罪的人。你得罪了他却动不了他这是其一,其二是人家现在虽被架空了,可品级在那。万一哪天补了个实缺呢?马义长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再推三阻四的话那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令向飞想想还是教了算了,反正这东西,简单易学,迟早人人都会,不如卖个人情。
“马大人,其实说来也简单。手指头不同,扎的位置也不同,比如大拇指,就扎这里。”
“啊!”一声惨叫。
“马大人,你来试试。不能慢慢扎,要快。”
庄内,孙广义在苦思对策。今天的事,即使巡按御史不来,要堵住这么多人的口也难。往好里想,大庭广众之下严刑逼供,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正一副两个主官肯定罪责难逃。万一天门帮眼一红造起反来,死上几十个人,这个黑锅迟百年肯定不会背,到时候还是甩给他们两个带队的。要么,阻止马义长继续胡作非为?也不行。“铁证”都造出来了,悬崖勒马恐怕来不及。难道现在对天门帮人说搞错了?
“来人,一路往东,去迎剿天门寨的人,叫他们快来,然后速速回禀。”
“是!”
“外面鬼叫鬼叫的,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
“是!”
“把那两个号称打跑了劫匪的人带过来,我问话!”
“是!”
孙广义突然连下几道命令。不是他想好了该怎么做,而是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做。
去门外查探的人最先回来了,道:“他们在给丘引用刑。”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孙广义能听出来,这惨叫声绝不像是在演戏。马义长当时给他使的眼色意思是做做样子,怎么现在假戏真做起来了?
“不是说都招了吗?还在用什么刑?不是说要点名抓人吗?”孙广义一连串发问。
“这个……好像是马大人要跟令百户学手艺……”
“他娘的真是个混账东西!”孙广义桌子一拍站了起来。
孙广义没有马上出门,而是定定出了会神,又缓缓坐下了。
不知为何,孙广义感到一丝不对,哪里不对说不上来,觉得问题就出在马义长身上。为什么此人到了宁国就变成了一介莽夫?是功利心作祟,还是别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