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宵宫中度过三个月后,璃书钰的作息终于和秋尘他们到了一条线上,先前因为休息不好而蜡黄的肤色渐渐恢复,体重也在碧嫣的投喂下增加不少,有一次背着人偷偷看了看尾巴,竟也比在灵渊的时候柔亮光泽了许多。
与她同时变胖的还有天宫果园里的仙桃,三月前随碧嫣去给仙娥姐姐帮忙的时候它们才刚刚挂果,现在就已经胖得要掉下来了。
仙桃挂果,按照惯例,天帝天后要在瑶池设宴,广宴众仙,所以这阵子璃书钰和秋尘这些小仙童都被果园的仙娥姐姐们借了过去,每天上午在果园帮忙收果子,下午在紫宵宫炼丹,累得不想说话,晚上沾枕头就睡着,几天就把三个月养来的肉都还了回去。
紫霄真君见几个徒弟全都瘦了不少,心疼得不行,亲自炼了几炉大补丹想给他们补身子,却没想到仙童们年纪太小,吃不得这种大补的东西,晚上各个都开始流鼻血,倒把他吓得手忙脚乱,头发没梳就跑去仙医局请大夫,几日下来也跟着憔悴不少。
因此宴会那日,紫霄真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仙娥姐姐们借人的申请,把徒弟们留在紫宵宫中休息。接连忙了几日,璃书钰自然是睡得昏天黑地,连去宴会上看看各路神仙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有一双手不轻不重的拍在她脸上,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睁眼一看,天已经黑了,房里燃着一盏小灯,而坐在床边的竟是三个月没有见到的岐凤,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岐凤似乎也比三个月前要瘦了一些。
“今日仙桃宴,你竟然不去看热闹。”岐凤把璃书钰揪起来坐好,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水灵灵的大桃子递到她面前,难得和气的说:“吃吧,能让你这馋嘴狐狸瘦一圈,这阵子肯定累得不轻。”
璃书钰毫不客气的接过桃子大口啃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问:“你怎么来了?宴会不是刚开始?”
“无非是个四处寒暄的场合,我不习惯。”岐凤端起桌上那杯冷茶喝了一口,皱眉道:“你喝的这是什么茶?”
“不知道,师父素来只喝清水,这茶叶是我从三天门的小兵那里顺来的。”璃书钰继续低头啃桃子。
“这种劣茶有什么好喝的,下次我给你带些岐山的朱雀揽芯,这茶就别再喝了。”岐凤把茶杯放回去,回头盯着大快朵颐的璃书钰看了会儿,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说:“就知道吃,修为跟三月前相比一点长进也没有,明明都拿旭日果给你了,怎么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璃书钰瞟他一眼,哼哼道:“罗曦元君说了,要先养好身体再提升修为,不然只会事倍功半。”
岐凤冷笑一声,没戳穿她,而是理了理自己微皱的广袖,有些疲惫的说:“你吃完仙桃便到外面打坐去,床榻借我小憩一会儿。”
璃书钰见他眼底青黑,心知他定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觉,虽不明白他为何要跑到自己这里来小憩,但俗话说吃人嘴软,她在这天宫里可以仰仗的也只有他和紫霄真君,因此便乖乖把床上的位置腾出来,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
岐凤在床上躺好,却没有闭眼,而是扭头问璃书钰:“你怎么不出去?”
璃书钰一脸诧异:“为什么要出去?”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么?虽说你只是个小狐狸,可也到底是女的,应该懂得避嫌。”岐凤眉头皱得很紧,“不然紫霄真君为何要单独给你安排房间,从不让你和你那些师兄们住在一处。”
“那你为什么在我睡着的时候进我房间?不是说男女有别?”璃书钰瘪嘴。
岐凤被她噎得不行,脸上一阵红一阵绿,最后只憋出三个字:“滚滚滚!”
璃书钰素来听话,自然是乖乖的滚了出去。
睡了一天,她这会儿精神正好,秋尘他们应该是偷溜去仙桃宴看热闹了,因此院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月色如水,洒在身上凉凉的,非常舒服。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拔下头上的冰剑,练起了罗曦元君教她的几招剑式。这几招都是练来修身养性的,没什么杀伤力,因此璃书钰耍起来也跟没骨头的蚯蚓一样,软绵绵的好像凡人们常扭的秧歌……
屋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璃书钰条件反射以为是岐凤那厮在笑她,登时觉得很没有面子,拎了冰剑就冲回房间,想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推开门却发现他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连她风风火火闯进来都没把他吵醒。岐凤睡着的时候乖巧得很,整整齐齐的躺在榻上,连手也整整齐齐的放在两侧。璃书钰悄悄走到床边坐下,托腮打量他,不知不觉竟看得挪不开眼。
百狐村中幻化为人形的皆是美男美女,美女比如璃兰婧,美男比如璃思修,都是五官柔美、媚态尽生,或许这便是为何凡人总将狐仙视作妖邪的原因。可岐凤的美不一样,他不带娇柔,不显媚态,整张脸仿若精雕细刻,轮廓鲜明,过目难忘。鼻梁笔直高挺,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浓密剑眉衬着一双凌厉凤眼,美丽却也不失威严。璃书钰愣愣的看着他,竟有点怀念将紫丹渡给他时双唇的触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温暖又柔软的嘴唇。
原本熟睡的岐凤突然像被电击一般倏的睁眼,瞪着一双凤目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接着便有两朵粉色飘上他的脸颊,煞是好看。璃书钰有些尴尬,悻悻的收回手,嗫嚅着说:“你睡着的时候动也不动,跟个假人似的,我就没忍住摸一摸,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岐凤也不比她自在多少,他往床榻里面挪了挪,干咳好几声,才瞪着她说:“谁许你进来的?我不是让你出去打坐么?”
“我本来在练剑的,听到你叹气,还以为你又在笑话我,一生气就冲进来了。”璃书钰挠挠头,不敢再待屋里,赶紧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既然不是笑我,那我继续练剑了。”
重新将门关上,她一溜烟跑出院子,摸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有些不知所措。
完了完了,偷偷摸摸看人家结果被发现了,岐凤要是因此跟她生气怎么办?虽说她只是单纯觉得他好看想多看几眼,可他这么爱较真的人会相信吗?他万一觉得她是对他图谋不轨怎么办?
她越想越灰心,干脆就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独自托腮叹息。
“小家伙,你家仙人在不在?”
咦?又是来找真君的?又是个女人?
与上次不同,这次问话的不是罗曦元君,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她梳着繁复的发髻,发髻上围了一圈璃书钰从未见过的美丽花朵,浅粉色的纱裙上绣有金色蝶纹,鹅黄色披帛上却绣着小碎花,走路时几只彩色小蝴蝶绕着她飞来飞去,令她这身装扮华丽中又不乏可爱。她冲璃书钰笑得温和,容貌虽不及璃兰婧妖媚,却甚是娇美,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波光闪烁水光荧荧,仿若随时可以挤出两滴眼泪来。
这种美太过矫揉虚弱,璃书钰有些看不惯,跟罗曦元君待久了,她喜欢看罗曦元君和碧嫣那样英姿飒爽又不失娇俏的女子,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师父去赴仙桃宴了。”璃书钰捂住鼻子不闻她身上太过强烈的花香气,毕竟兽类嗅觉灵敏,这样浓烈的气息会引起身体不适,所以她远远跟女子保持距离,皱眉道:“今日天帝天后宴请众仙,师父当然是在那里。”
“可是……”娇弱美人眨眨眼睛,有些委屈的说:“我在宴会上找了他许久,问过的仙人也都说没见过他。”
璃书钰面无表情:“哦,那应该就是跟罗曦元君去云端散步了,他们两个感情一直很好。”
听她如此说,娇弱美人原本粉嫩的脸霎时苍白如纸,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眼里的波光倒是泛滥起来,晶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哭得好不可怜。
跟罗曦元君在一起久了,眼前这位美人的身份璃书钰多少还是能猜出来的,毕竟除了她百花仙子,这天宫里也没谁会大大咧咧的来找紫霄真君,还散发出这么重的花香气了吧。
百花仙子钟情紫霄真君的事在这天宫里算不上什么秘密,当初她修得人形飞升成仙,见到天帝天后时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见过天帝天后”,而是“紫霄真君在哪里”。
好在紫霄真君当时正闭关修炼,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当场怒斥这百花仙子不知礼数没大没小,然后羞愤难当拂袖而去。
原来这百花仙子曾是白禹州花海的一朵牡丹花,妖王无袖大寿之前,许多小妖为了讨大王欢心,在花海里大肆采伐,把好好的一个百花争艳之地践踏得一片狼藉,而这百花仙子则因为还是个小花苞所以幸免于难。紫霄真君那时为了给罗曦元君寻找疗伤草药来到花海,却发现草药全都已经死的死残的残,一时心焦,竟割腕以血浇灌药草,药草回春,而长在药草旁边的百花仙子也因此得了修为,一百年后修得人形,竟得道成仙了。
这故事是秋尘告诉璃书钰的,紫霄真君当时刚刚成仙,修为略浅,以血救草消耗过度,在紫霄宫里躺了半年,这半年里罗曦元君每日都会来紫霄宫照看他,天后天帝听说后感动二人情深,想为二人赐婚,罗曦元君却拒绝了,说是要等紫霄真君亲口向她求亲,不然才不嫁给这个呆木头。
本只是小女儿羞怯的玩笑话,谁成想三年后妖界作乱,罗曦元君身为剑仙奉命前往人界平乱,妖王无袖使出法器归元镜将罗曦元君困于归元太虚境,一困竟是五十年,五十年间紫霄真君闭关不出,不问世事,直到五十年后罗曦元君修为大成毁掉归元镜,他才出关,亲自迎接罗曦元君回来。
前脚刚回来,后脚就得知有个得了紫霄真君鲜血修炼成仙,并对其情根深种的百花仙子,饶是罗曦元君这般宽容豁达的女子,也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璃书钰站在罗曦元君这边,见了这百花仙子,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仙子哭个什么?”她冷眼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百花仙子,凉凉道:“仙子这模样若是叫旁人看见,定以为是我出言不逊冲撞了您,我皮糙肉厚不怕责罚,就怕牵连我家师父。”
听璃书钰这么说,那百花仙子慌忙擦去眼泪,磨磨蹭蹭的自袖子里掏出个精致华丽的小香包,一脸羞怯的说:“既然真君不在,那我就先告辞,麻烦小仙童把这香包转交给他。”
璃书钰接过香包,点头算是同意了。
目送那道粉色身影消失,她起身刚准备回去,就听见背后传来岐凤戏谑的声音:“小狐狸,你这张嘴巴原来这么恶毒,竟把百花仙子都说哭了。”
“怎么?你心疼?”璃书钰睨他一眼,嗤道:“心疼你去追她啊?”
“我为何要心疼?”岐凤一脸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哼,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漂亮女人,美人一哭就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璃书钰一脸愤懑,“濛柯当初就是见我阿姐容貌美丽,没几天就登门求亲。大事小事什么都听我阿姐的,连接我去骆山玩都不同意,说我阿姐怕我离了灵渊身子不适。每次我跟阿姐吵架,只要阿姐一哭,他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睛,拿山隼吓唬我。”
岐凤有些哭笑不得:“那是因为他欢喜你阿姐,自然处处听她的。我跟这百花仙子又没交情,管她的事做什么。再说了,我若是那只看容貌的人,早就……”
话没说完,他突然卡住了,脸色尴尬,嘴角抽搐,看起来很是可笑。
“早就怎么?”璃书钰挑眉。
岐凤却不理她,只是迅速恢复平日的棺材脸,转身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