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姝逃婚私奔的消息当日便传到了正在西部沙漠查探无袖踪迹的龙太子敖契耳中,他盛怒之下顾不上自己公务在身,一路携云带电的冲到了青璞河。
敖峰早就知道敖契会来,他不慌不忙的去驼山找璃兰婧讨了两壶精致的花酒,然后坐在珊瑚宫里一边喝酒一边等。
“敖峰!”
珊瑚宫的大门被一掌掀开,敖契宛如一阵狂风吹进,把宫里本就稀稀拉拉的珊瑚全都连根拔了起来。
“姝儿呢!”
他的语气充满质问,笃定敖姝是被敖峰藏了起来,不需要查,不需要找,反正绝对和他敖峰脱不了关系便是了。
“姝儿?”
自从当初得知敖姝和敖峰的关系后,敖契就没给过俩人好脸色,敖峰早就习惯了他的暴脾气,便也不计较,只搁下酒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问:“姝儿出什么事了?”
“你少同我装模作样。”敖契不吃他这一套,不待敖峰继续开脱,一甩披风在整个珊瑚宫外布下结界,几只毫不知情的小河虾从结界经过,眨眼便化作粉尘消散在了海水里。
“在得到姝儿的消息之前,你哪儿也休想去。”
“随你。”敖峰面色平静道:“听你的口气姝儿应是从家中逃走了,虽然我也不知她会去哪,但若囚禁我能让你稍微放心一点,那请便。”
他的脸上不见一丝慌乱,语气没有一丝犹疑,坦然得宛如一个看淡世事的老僧侣。敖契越看越气,咬牙切齿道:“当初老龙王要把你和姝儿养在一起时我便不同意,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没错,若不是当初老龙王将还在襁褓中的敖峰交由东部龙王妃抚养,他也不会和敖姝朝夕相伴互生情愫,也就不会发生这种婚期将近新娘却突然失踪的复杂情况。婚贴已经发出,岐山那边也在操持庆典,如果真的交不出新娘子,两边的脸上都不会好看,他若是敖契他也气。
“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到姝儿的下落,你与其在这儿和我翻旧账,不如多去几位仙家那里问一问。”敖峰重新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抬眸问敖契:“你说是不是?”
敖契冷笑一声,话语里仿佛夹带着刀刃和冰凌子:“你最好是当真不知,若被我发现是你捣得鬼,我保证你连这芝麻大的青璞河都待不下去。”
留下这句警告,敖契眨眼便从珊瑚宫中消失,而结界却依旧留着,显然是为了避免敖峰与外界接触。
“待不下去便不待吧。”
敖峰看着酒盏里漂浮的浅色花瓣,自语道:“反正这世间也未真正容下过我。”
与诸事看破的他不同,另一位的情况显然更不好过。
天宫昆阳殿,桓逸绷紧身子跪在敖契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听说你姨母消失那日,你去了东海。”敖契俯视着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外甥,无比威严的说:“你是龙族亲眷,也在蓬莱修行多年,破雷阵对你而言的确不是难事。”
“舅舅,您不能因为我有破阵之能,便赋我破阵之罪啊。”桓逸一脸冤枉:“况且我此次去东海是为了打听无袖的事,结果留宿一夜都未能见到您或姨母,您来之前我才刚从东海回到天宫,走之前还用了些点心,这些侍从官都知道的。方才听到您说姨母失踪便已足够吃惊,谁成想您还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敖契被他气笑:“你还挺委屈。”
桓逸理直气壮:“当然委屈,又不是我做的。”
“成,你们都不知道。”敖契点头,凉凉道:“那咱们就一起等,看看你姨母她能藏到哪一日。”
桓逸当然不愿意和他一起等,立刻转移话题问:“无袖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消息,我怀疑那厮布了不少眼线,否则不可能躲过如此长时间的搜捕。”提起无袖,敖契脸上的抑郁之色更重,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想要饮一口平复一下心情,却在嗅到茶香气后瞬间顿住了。
“这是什么茶?哪里来的?”
桓逸没觉出不对,老实回答:“是木沙花茶,师父给我的。”
木沙花又名旱头花,生长在沙漠深处,气味甘甜数量稀少,凡人几乎没几人见过,就连敖契也是此次去调查无袖行踪时才偶然发现一小片木沙花,知道了这种植物的存在。珞麟又是如何发现木沙花的,还把它们带回来给桓逸当茶叶呢?
“她何时给你的?”
“前两日。”桓逸敏锐察觉到敖契的情绪变化,不由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舅舅?”
“我前几日追踪无袖至沙漠,恰好也发现了这种花。”敖契将白玉茶盏重重搁回桌上,敛眉沉声道:“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会挑时间。”
桓逸的脸霎时苍白如纸,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无袖这个作恶多端的三界逆贼同自己那位高傲冷漠的师父联系在一起。
“怎的,吓到你了?”敖契睨他一眼,轻嗤道:“我倒觉得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桓逸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搁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攥紧,颤声说:“师父毕竟是上仙,是出身高贵的金麒麟,怎会和无袖这厮有纠葛?
“谁知道呢。”
敖契起身,若有所思道:“看来我得先去蓬莱拜访一趟了。”
说完不待桓逸争辩,高大身影化作一道雷光转瞬消失不见。
偌大的昆阳殿里只剩下跪坐于地的桓逸,方才敖契的话对他打击过大,导致他迟迟未能缓过神来。这木沙花茶是前两日珞麟命神鸟送过来的,目的是想给许久未见的徒儿尝个鲜,桓逸尝过后极其喜爱,因此今日才专门将其拿出来招待舅舅敖契。谁成想正是这小小几朵花,竟将珞麟和无袖联系在了一起,若只是巧合那自然最好,可若并非巧合……
桓逸越想心越凉,胸口憋闷快要喘不上气,他起身快步走出大殿,正想着赶去蓬莱问个清楚,却被匆匆而来的另一位客人拦下了。
“拜见桓逸殿下。”
小仙童模样的璃书钰俯身跪于大殿之外,举过头顶的双手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金玉盒子,恭敬道:“金丹已由诸位师兄炼制完毕,请殿下验看。”
桓逸这才想起自己与璃书钰有约在先,敖姝还在人界等待敖峰收到消息前去会合,现在敖契为着木沙花一事暂时无心同他周旋,此刻正是传递消息的最佳时机。
“进来吧。”
迟疑片刻后,桓逸还是选择先将自家姨母的事情解决,他转身回到昆阳殿,璃书钰一路小跑跟上。为了防止敖契在殿内留下可以窃听的阵法,二人还专程进了桓逸休憩的内室谈话。
因不喜外人触碰自己的东西,桓逸从未让贴身仙侍之外的其他神仙进过自己休息的内殿,璃书钰算是破天荒头一个。然而后者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优待,还丝毫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她一进屋就把空无一物的金盒子往桌上一丢,随便在地上找了个空儿坐下,抬头看着桓逸说:“说吧,敖姝上仙现在在哪儿,破风传信来说青璞河已经被封锁,我估计要先回去盘查一段时日,争取能逮着空子去给河神大哥传信。”
桓逸看她盘腿坐在地上毫无体统可言,忍不住丢了张垫子过去给她说:“也不嫌硬。”
璃书钰有些哭笑不得,她接过垫子垫到屁股底下,好笑的说:“太子殿下,我可是在山里长大的,天为被地为庐,皮早就磨厚了。”
“的确。”桓逸哼笑一声,“脸皮确实不是一般的厚。”
璃书钰:“……”
“姨母目前正隐居于坪疆国一处山寨,靠近姆玛山,人烟稀少地势偏僻,不过我回天宫前将沾有她些微神力的替身扔在了相隔千里的珠禧国,想必就算舅舅他们查到了,也会以为姨母在那里。”
“哦~”璃书钰一脸敬佩:“这个连我都想不到,你可真不愧是太子,果然才智过人。”
桓逸完全没有被这句奉承打动,他斜睨璃书钰一眼,凉凉道:“能想出这法子的人有千千万,并非我才智过人,而是你太过蠢笨。”
璃书钰额上青筋一阵狂跳,咬牙道:“你就算心情欠佳,也不该拿我撒气吧?”
被说中心事,桓逸不禁一阵心虚,他有些抑郁的在案几旁坐下,端起酒盏想要饮上一口,却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接着。”
一个小巧精致的红皮葫芦被扔进他怀里,葫芦沉甸甸的,拎起来轻轻一晃还可以听到泠泠水声。
“这是我阿姐亲手酿的花酒,虽算不上名贵,味道却不输给天宫许多佳酿。”璃书钰轻哼一声,没好气的说:“敖姝上仙是你姨母,你救她于情于理虽是应该,但我为了救她把你拉下水,害你在外祖和舅舅面前为难也是事实。这葫芦酒虽不贵重,但也是我的赔礼,你姑且收下吧。”
桓逸没想到自己竟会有收到璃书钰赔礼的一天,这没脸没皮没本事却莫名霸道的乡下小狐狸竟然也会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收……收下也无妨。”他轻咳一声,“你能意识到自己为别人添了麻烦,也是件好事……”
“太子殿下。”
璃书钰打断桓逸,面无表情道:“一码归一码,这葫芦酒您既然已经收下,多余话不妨和酒一起咽进肚子去如何?”
桓逸眉头一跳,扬手把葫芦重新扔回璃书钰怀里,冷笑道:“那我不喝了。”
璃书钰嘴角狂抽,心说堂堂天界太子心眼竟如此之小,面上却还是把酒丢回去,有些无奈的说:“说吧说吧,随你了。”
桓逸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