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月海对酌

　　他大致能猜得出来，征讨水家诸岛，应该是颜缺的计策。他擅大略，对局势看得十分透彻。

　　至于请铁敖喝酒，以计相探，绝对是花英的手笔。他通诡计，擅阴谋，剑走偏锋，常常能收到奇效。

　　此两人都是人中才俊，一正一奇，正可互补。能得到他们俩的效力，实乃是舒家之福。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海中小舸，美酒相候。”

　　一份简单至极的邀请信，铁敖却看了两三遍。皆因这份邀请信下的落款，是“楚云”两个大字。

　　“想不到楚云真要请我去喝酒？”铁敖将手中请柬放下，眼中目光闪烁。他环顾左右，问在座的将领们道，“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说起来，小霸王的确是在战阵中对岛主您讲过。”

　　“我们和舒家有盟约在先。以楚云的为人，倒不至于来暗算偷袭。海中小舸……也不是他的座舰，可见诚意。”

　　“现在的麻烦是，水家一去，舒家势大，虎视眈眈。……”

　　“我们可密切关注，约定信号。岛主若有危机，可发讯号，我们即刻赶来援救！”

　　武将们七嘴八舌地建议道。

　　铁敖听到这里，面容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若冰霜。果真是一战之后，楚云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什么是“以楚云的为人，倒不至于来暗算偷袭”？这是认可了楚云的为人品性！

　　什么是“若不应约，只怕会给对方找麻烦的由头”？这是惧怕舒家发难，心中已有怯弱之心。

　　什么是“即刻赶来援救！”？这是明显不看好自己，敌不过楚云。

　　铁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今天的这一战，楚云强大光明的形象，已经刻在本方将士们的心头。这是十分危险的苗头！

　　“这个邀约，我当然得去，也必须去。至于什么暗号，就不必了。我自有主张！”铁敖心中沉重如山，表情上却看不出什么，一言而决。

　　片刻之后，当他退下武装，换上一身白袍，赶往约定地点时，就看见楚云一人，正坐在海上的小舟中独酌。

　　铁敖独自走上小舟，两人也不说话，只是漠然对饮。

　　约喝了六盏酒，双方都薄有酒气，楚云这才停下杯盏，指着海面笑道：“你看多么壮观的景象。明月照射天下，大海幽沉深静，江山多娇，难怪无数英豪都为此抛头颅洒热血。”

　　感慨了一下，他接着道：“如今水家大势已去，众多岛屿，防御微薄，皆可一战而胜。这些是多么诱人的猎物啊，能和你铁敖共猎群岛，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铁敖闻言，心中一惊，手一颤，杯盏中的酒水晃了晃。

　　他缓缓地将杯盏放在小几上，苦笑道：“猎物虽然诱人，但也有凶兽在后边潜伏着。狂儒将军是江汉国主的爱将，若是战场斩杀了也就罢了，如今生擒了他，不知道楚少岛主该如何处置呢？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江汉国主若派遣大军，不甘失败，我们又该怎么抵抗呢？”

　　楚云朗声一笑，豪气四溢：“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他不来，他来一个我杀一个，他来一双我杀一对。他来十万人，我杀十万人。他来百万人，我杀百万人后，再挥军而上，反攻他江汉国！”

　　铁敖一怔，无言以对。他看着面前的楚云，心中浮现出深深的感慨。

　　曾几何时，当初那个穷酸偏远的海岛继承人，已经如龙升天，凤展翼，如此傲视天下了呢？

　　如今，楚云豪迈无双，虎视天下。而自己呢？

　　却和原来的情况，掉转过来，时机不到，羽翼浅薄。

　　“唉……”铁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面对楚云，他不得不幽叹，不得不低头。

　　“何故如此叹息？”楚云蓦地问。

　　铁敖眼光流转，看向海面：“我是叹息一战如此，伤亡惨重。江山虽美，但却要牺牲太多。到头来悲切白发，一钵黄土，这一切是否是值得的呢？”

　　楚云闻言，看了铁敖一眼似笑非笑，接着道：“不谈风月了，谈正事吧。如今征讨水家，有三大最佳线路，我来为铁兄详细解释一下……”

　　楚云侃侃而谈，最终说出了关键问题：“如今三大线路，铁兄可优先选择。算是战场上得铁兄相助的回礼吧。”

　　“这个……让我考虑一下。”铁敖犹豫不决，侧转身子，看向海面，不让楚云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这才道：“楚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征讨水家，虽然也是我的计划，不过目前以铁家的情况，还不是时候。今日这一战，铁家伤亡惨重，正需要休养生息。况且我认为，江汉国主的手段并不仅止这些，冒然强攻，只怕欲速则不达。”

　　他神情认真，语气也让人听着真挚，却说出了令楚云意料之外的答案。

　　“哦……”楚云目光闪烁了一下，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从小舟上回来后，铁敖立即找来心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心腹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立即垂首答道：“已经快要准备完毕了。还剩下四天的时间……”

　　“四天……我现在一天都不想等。越拖下去，舒家的优势就越大。唉，谁又能想到狂儒将军会败得这么惨呢！楚云这次用三个路线试探我，以为我不知道吗？哼，我有比山家主城更好的选择！”

　　“什么？铁敖没有打算进攻水家诸岛，而是准备休养生息？这……”听到这个消息，花英顿时陷入了迟疑当中。

　　“难道他真的这么短视？”颜缺皱起了眉头。

　　“不，他是看穿了我们的试探之举。”楚云肯定地道。结合前世今生，他比这两位军师更要了解铁敖。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选择。他即便是想抗衡我们舒家，但是若不趁机扩大地盘，更加难以撼动我方的优势地位了呀！”花英疑惑不解。

　　“这样看来，他一定是有什么隐藏着的底牌吧。”颜缺揣度道，“但是该如何处理铁敖这件事情呢？”

　　这是个难题。

　　楚云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一位士兵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仓惶地汇报道：“不好了，少岛主！狂儒将军，在囚室中咬舌自尽了！”

　　“什么？！”一时间，三人皆惊。

　　楚云心中一沉，狂儒将军一死，那另一半的灵光怎么办？

　　“必须救治，尽全力救治！”他下达命令，然而急忙赶到囚室。

　　狂儒将军瘫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样子。他的身下有一汪血泊，囚室的墙壁上还有一行字。

　　正是他咬破手指，写下的血书。

　　“折翅于小儿之手，吾最大憾事矣！国主，君臣之情来世再续罢！”

　　花英见此，便一叹：“不想狂儒将军如此傲气，这是我的错。我低估他的心性了。”

　　“并非是你的错。”楚云比花英更明白此间的原因。

　　想来是在他离去的过程中，狂儒将军的魂魄重新凝聚起来，一下子苏醒了。

　　他苏醒过来后，自然立即察觉到自己体内灵光的异样——不仅消失了一半，而且消失的部分，就再也不能通过魂魄产生出来了。

　　以他的心智，自然立即识破楚云的打算。

　　在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必死无疑。楚云暂时不杀他，只是有一种秘法，能让自己的灵光消失，并且让楚云他因此而受益。

　　灵光是一个御妖师的力量核心，他一下子丧失了百年积累的一半，自然心灰意冷至极。

　　再不想受辱，也基于不想再让楚云在自己身上获益的目的，他自杀了。

　　知道通灵蛇存在的，只有舒天豪一人。花英、颜缺等人并不知晓这个秘密，因此产生了错误的推测。

　　不过狂儒将军这一死，倒成全了他的美名。也让楚云看到了他的铮铮铁骨。

　　“少主，救不活了。只能吊住一口气，最多存活三天。而且不能擅自移动，动一下就是少一天的生命。”几位医师匆匆赶来，围绕着狂儒将军忙活了好一阵，这才带着满头的大汗回禀道。

　　“做得不错了，你们下去吧。”楚云挥退他们，幽幽一叹。但是旋即，又轻笑出声。

　　这让花英和颜缺两大军师，都分外疑惑。终究是花英耐不住好奇，问道：“不知少主大人，笑的什么？”

　　“我笑不论是狂儒将军，还是铁敖，皆是英雄豪杰。正是有他们，我们的霸业，才不显得寂寞孤单呢。三天之后，厚葬狂儒将军罢。把他的事迹也传扬出去，不要隐瞒。”

　　“是。”花英和颜缺同时躬身领命。

　　在当晚，楚云就服食了大量龙睛果，将狂儒将军的另一半灵光，汲取到自己的身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易烟来向他请辞。

　　“如今水家大军完败，诸星群岛这边也的确暂时没有算师为敌，还得要感谢你的出手。否则的话，这场战争将是另一个结局了。”楚云批准了易烟的请求。她的确是有很大的功劳，若非是她，贞有才将无人压制，对联军来讲将是一场噩梦。

　　“不过在临行之前，还请你出手，算一次铁家。”楚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你不是也是易师么？”易烟白了楚云一眼，语气带着难以察觉的幽怨。

　　不过她稍稍的抱怨了一句之后，还是竭尽全力为楚云推算：“铁家有敌意是肯定的，近期似乎是有举动，但是我的算力有限，推算不了是哪一天。不过你放心，结果有惊无险，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楚云咀嚼着这个词，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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