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与梁红英回到英红楼时,已傍晚时分。
牛二和一众护院正焦急的等待,已然都准备主动去戍边将军府迎接。
一众人正出了楼门,就见一军士驾马车送回了二人。
确切的说是三人。
牛二众人迅速围上,恶狠狠的盯着军士,直让军士打了个寒颤。
这些汉子的眼神,似是要生吞了他一般。
红姐挑开车帘,向大家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
“牛二,无碍的。”
而后,陈泽在红姐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
此时的陈泽早已眼神涣散了,本身被那三名侍女弄的浑身剑伤,流血不止,又兼被那恶犬巨力猛撞,能硬挺着坚持回来而没昏厥已是奇迹了。
众人看陈泽这浑身是伤,也不明原因,甚是担忧。
大概是被大将军凌虐的吧。
“唉”牛二一声叹息。
“牛二大哥,车里还有个家伙,我实在无力,就交给你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微笑着说完这句话,陈泽便晕厥在了红姐怀里。
红姐心头一紧,迅速在陈泽脉上一搭,而后稍显放松。
“刘婆子,快,备温水,去请郎中。”
此时的牛二也已然看到了车里瘫软一团的孔良。
“啊?是你!”牛二惊疑一声。
而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怀中匕首,朝着孔良胯下猛然一刀。
那孔良惨叫连连,已然都走了音了。
……
陈泽再次醒来时,已是第四日了,他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一睁眼,梁红英便一脸些许憔悴的守在身旁。
“阿泽,你醒了。”
“啊,姐,我睡了多久?”
“足三日了。”
睡了三天,或许是失血过多吧,但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几年来最舒服。
卧底那几年,他从未睡过一个踏实觉。
陈泽四下观瞧,打量了一下。
这……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恬淡静雅,古朴素然,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鼻。
难道是红姐的闺房?
而房间中最格格不入的,是东南角竟有个武架。
上挂一套红装山纹甲,旁卧一柄纤纤秀女剑。
“啧啧”,这姐姐,果然够味!
不爱红妆爱武装,这姐姐实在太够味!
每多了解红姐一点,无不都在冲击着陈泽对女人的抵抗力。
……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孔良死了,被牛二他们弄死了。
这是必然的。
但没想到孔良死的竟那么惨。
据说,被牛二带着几个手法好的汉子,生生活剐而死,坚持到第二日傍晚才彻底断气。
而且他的那玩意,据说被牛二剁碎了,分别喂了街上的几条土狗。
其骨,也被蒸了之后,赵老幺找了两根粗木,交叉钉了个十字,锁其骨于其上。
现这十字木,正矗立于英红楼外正街之上。
逢百姓过,便唾其骨,皆因这是通敌卖城的人之一。
另外一件,就是这会宁城最大的事了。
要变天了。
如今,北莽大梁已然围了城。
现在,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想出城逃脱,已是难如登天。
而且前一日,林烨极其党羽伏诛之后,接管了会宁残存戍边卫的赵副将,已经帅兵突围过一次,想着起码能把消息送出去求援。
奈何实力差距太大,最终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而且,据北莽大梁军中传来的消息,明日就要正式攻城了。
北莽传言,城中百姓只要奋起夺了兵权,且主动开城门,一概以上民优待。
听红姐说到这里时,陈泽无奈一笑。
这手段,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这不就是阳谋策反么。
但,百姓真有好结果么?
未必。
他所熟知那个世界的历史,出尔反尔的事儿多了。
卸磨杀驴的人任何世界都不会少。
“阿泽,你……去投富贵山庄吧……”
梁红英忽而说了这么句话。
陈泽一愣,随即默然。
这句话是离开戍边将军府之前,那黑白二人对他说的。
陈泽和红姐都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根底,但敢直接刺杀戍边将军,而且被赵副将奉为上差,想来是来头极大的。
若城破了,他们是最有可能躲过一劫的人。
“姐,就算城破了,也未必会是屠城之灾。他们要座空城干什么?不还是想统治的么,统治就得有百姓啊。”
陈泽自欺欺人的宽慰着红姐。
红姐无奈苦笑:“阿泽,你是存心宽慰我,还是真不知?”
陈泽莫名,难道我的想法不对么?
“那北莽大梁之国,虽也通教化,虽也是人形,但他们不是人啊,难道你不知道?”
“我……”
陈泽无语,这我上哪知道去,我特么来这个世界一共也没一个月呢。
红姐勉强一笑,那媚笑间的温柔,足让陈泽心神不宁。
纤纤玉指似是娇嗔的朝陈泽额上一点:“你啊,臭弟弟,切莫安慰我了,全天下都知道,北莽大梁是半妖族,与我大周人族世代为敌,且生性野蛮,具都好银。”
半……半妖……人族和兽妖的后代?擦,还真品种不同啊。
但陈泽最在意的最后一句:生性野蛮,具都好银。
也就是说,城若破,百姓或许被欺压凌虐,总归不会死绝;
但这英红楼,满楼的莺莺燕燕,绝没有好下场。
陈泽忽地起身,穿衣洗漱。
“姐,我去那富贵山庄。”
红姐闻言,欣慰一笑。
她这几天曾叹息过,为何在这绝境之下才遇到这样一个小男人;
她同样也很欣慰,天下女子,谁不愿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虽然他本事不大,但,跟着他着实踏实。
而且……还怪好看的。
世上走一遭,得幸遇到过,也算不枉此生吧。
她不能走,她要照拂楼里的所有人。
但她是多么希望这个弟弟能平安离开。
红姐亲自为陈泽披上外衣,满眼的柔情:“去了,就莫要在回……”
“他们是上差,肯定有办法求援,我就不信……”
二人同时而语,忽地同时闭口。
陈泽转头瞥向红姐:“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怎地能不回来,无论他们是否有办法,我去去就归。”
“啊泽,切莫……”
陈泽伸手轻掩红姐双唇:“姐,切莫再说。行走江湖最重要一个‘义’字。姐待我有恩,英红楼待我有恩,我怎能无义自顾跑路?”
说罢,转身下楼。
一息之后,陈泽满脸谄笑的复又回来。
“姐,那什么富贵山庄,在哪啊。”
红姐摇头苦笑,着实无奈。
这几日她已看出,陈泽是个主见极强的人,不是谁能劝得动的。
“沿街向南,半里东拐,复行再半里便是。”
“好嘞!”
陈泽嬉皮笑脸的下楼去了。
许是想用自己的一丝荒诞冲散哪怕一点点姐姐心里的忧愁吧。
红姐当然是了然的。
前半生蹉跎不幸,若这终局能有这样一个小男人为伴,也算是幸福了。
“唉。”
红姐轻叹口气,眸中一缕忧伤,嘴角欣慰上挑。
而后一转身,取一白纱细条,上书:望二位上差,念那日短暂相交,定强留陈泽,使其难归。红英百般叩谢,纵轮回,不忘此恩。
“阿泽,谢谢你。阿泽,若侥幸轮回相逢,姐姐改了贱籍身,定嫁妆十车,侍奉终生。”
喃喃自语间,静看了片刻。
一滴泪水滴落字间。
一只鸽子飞出屋外。
……
富贵山庄一点也不富贵。
富贵山庄甚至还挺破落。
陈泽抬头静看着脱漆的匾额,想来是这里了。
忽而一只什么鸟雀从头上飞过,径直入了山庄。
“鸽子?和平鸽?好兆头啊,此行八成有戏。”
陈泽喃喃自语,迎门便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