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人的房间里,没有什麽昂贵的摆设。
正中央是一张桌案,上面摆著一个黑乎乎,看不出是什麽年代的鼎炉。鼎有九耳,分别是龙之九子模样。不过,这所谓的九子是否是共工的孩子,那恐怕就不得而知了。鼎身上,有五个鼎眼,从鼎眼中正探出五个丑陋的脑袋,喷吐著一股股黑色的烟雾。那五个脑袋,赫然是五种毒物。
潘老人就坐在桌案前,双眼半眯缝著,好似睡著了一样。
不过那五种毒物喷出的黑烟,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鲸吞入潘老人的鼻孔里面。潘老人的脸色变得五彩斑斓,双手黝黑,上面生著古怪的纹路。在他的身旁,一只毛发纯黑,好像水貂一样的动物,正咬著潘老人的尾椎骨的位置。水貂身上,发出了朦朦的乌光,颇有些诡异。
长亭啊的叫了一声,立刻意识到不妙。
没等他做出第二个反应,潘老人突然抬手朝著窗户外一掌拍击出去。
一股黑烟透出墙壁,拍在了长亭的身上。巨大的力量,推著长亭的身体!!!後退十几步方才站稳。低头看去,长亭不禁骇然。他的前胸衣襟正滋滋的冒著轻烟,衣服被掌力腐蚀。
胸口上,一个黑漆的掌印格外明显。
若非长亭有离合龙息罡气护体,潘老人这一掌,就足以把他打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星半点。
“长亭?”
这时候,潘老人出现在房门口,在他的肩头,黑色水貂正瞪著红色的眸子,凝视燕长亭。
潘老人显然没有料到是长亭在窗外偷看,他连忙上前,惊道:“长亭,快快坐下。你干嘛跑到我窗口偷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靠近我的房间吗?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五毒绵掌威力奇大,你先把这颗药丸吞下去,止住毒性再说……咦,你竟然受我五毒绵掌一击没有事?”
长亭胸口的黑色掌印,正缓缓的消失。
离合龙息罡气一吞一吐,把那五毒绵掌的力量化解无形。潘老人骇然看著长亭,眼中流露出无法相信的光亮。
长亭将那毒掌的力道完全化解,苦笑道:“大伯,您这一掌,可真够劲!”
潘老人目光复杂,忽的站起来,退後两步。他抬臂架起水貂,眼中杀机隐隐,道:“长亭,你好心计呀。没想到我躲了这麽多年,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嘿嘿,可是李玄那老儿让你来得?”
“李玄?”长亭一怔,道:“什麽东西?”
“你不是李玄的门人?”潘老人奇道:“天底下能化解我五毒绵掌的,除了西川五斗米教天师张道陵的玄精坎离咒之外,就只有李玄的紫霞元气。除此之外,星宿海虽有神通,但从赤眉之後,就未曾见出色的弟子出来。你是什麽人?你刚才用的绝非玄精坎离咒,为何能化解我的五毒绵掌?”
长亭苦笑道:“老伯,李玄是人是鬼我都不知道,怎麽是他的弟子。至於为什麽能化解您的五毒绵掌,这我也说不出个头绪。反正,我不是李玄的弟子,我去您的房间,只是想要和您道别。”
“道别?”
“是的。老伯您既然也是修道人,自然知道结丹筑基一说。长亭如今已经到了快要练成元气的水准,可是迟迟不见有所精进。所以,长亭想要告辞,前去大千世界历练一番,谁成想……长亭实在是没有想到,老伯您居然也是修道人,而且修道之法居然如此诡异,这才出声打搅。”
“原来这样!”
潘老人闻听哑然失笑,“那日我救你的时候,就看出了是个炼丹术士,而且元精已成。这修道人的事情,大都不想被人知道,我见你并非李玄一脉,所以也没有在意。误会,当真是误会。”
长亭心道:“的确是误会,若非我有龙丹护体,恐怕早就被你误会的一命呜呼。”
潘老人轻啸一声,那水貂模样的动物刷的划出一道乌芒,消失在院墙之外。片刻後,乌芒再现,水貂又回到了潘老人的身上。它吱吱吱的叫了两声,潘老人这才算是完全放心下来。
“长亭,你跟我来!”
潘老人转身走进房间,长亭连忙起身,提心吊胆的跟在潘老人的身後。
没办法,谁让潘老人修道的方法太过诡异,那鼎炉里面的五种毒物,天晓得又躲在何处。
进了房间,长亭这才仔细打量。
屋子四周摆放著一圈木架子,上面放著各种各样的花草。长亭发现,在那花草之中,隐约有毒物隐藏。只是,若不仔细查看,根本就无法看出那些毒物的方位。长亭心里面,越发紧张。
潘老人在榻上桌案前坐下,示意长亭也坐。
长亭虽然知道潘老人并无恶意,可想到这屋子里的毒物,就不禁头皮发麻。他咬著牙坐了下来,不过神色看上去,很不自然。潘老人见多识广,怎能不明白长亭的心思?他当下一笑:“长亭莫要紧张,这满屋一千八百种毒物,若没有我的命令,绝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攻击。”
一千八百种?
长亭又是一颤,苦笑著点点头。
“我知道,那天你并没有和我实话实说。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秘密,这一点我能够理解。只是,长亭你究竟修炼的是什麽道法?我当真是有点好奇。”
长亭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长亭练的是化龙大道。”
“化龙大道?”潘老人奇道:“天底下修道人很多,有练剑的,有炼丹的,有练符咒的,还有练旁门左道的。化龙大道,又是什麽道法?我怎麽从没有听说过?莫非是什麽神仙道法吗?”
“这个……神仙道法是什麽东西我是不知道,不过说起来的话,化龙大道应该属於结丹。”
“哦-!”
长亭到了这个时候,并不想再隐瞒什麽。
一来潘老人对他有恩,二来他觉得潘老人也许能给他指点。不过,见潘老人并不知道什麽是化龙大道,当下也不想做出太多解释。就如同潘老人所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他将化龙大道,归纳在了结丹道法之中。同时,长亭也听出来,这潘老人对修道的认识,恐怕非常广博。
“老伯,我这结丹心法,还是偶然得到。其实,我对於修道有很多疑问,可一直都没有明师指点。”
“呵呵,看得出来。你的修行不浅,但是却不懂得任何实用的法术。如果不是你师门有问题,恐怕就是你根本就不懂得法术。既然这样,那我不妨好好的指点你一下,省得你瞎子过河,摸著走。”
“多谢老伯。”
潘老人沈吟片刻,手指轻轻抚摸著那水貂一样的东西,说道:“这天底下什麽事情最说不清楚,恐怕就是神仙的事情。成仙的道路九千九百九十九,可只要你没有成仙,就还是个修行者。长亭,修行者和神仙的差距很大,比如张道陵,号称西南第一高手,也只是一个修行者。”
“哦?”
“神仙的事情,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神仙。我只和你说说修行者的事情吧。这天下间,有灵性的东西多了去,人也是一样。人,修行,可以成为人仙,神仙。鬼修行,只能成为鬼仙。至於山川大河里面的动物,花草,树木,甚至石头,也能修成仙人。只不过,除了一些极有灵性的能有个好修行,其余的,或者是成为散仙,或者就是成了为人看不起的邪魔妖怪。”
长亭连连点头,目光突然落在那爬在桌案上的水貂。
潘老人笑道:“看样子你也看出来了。呵呵,这小东西也是个修道人,只不过她的经历,就太过坎坷,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论年龄,她比这天底下年纪最大的修道人,还要老上几百年。论灵性,她也丝毫不弱於人。为什麽至今还是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人心啊,人心最毒。”
长亭颇为赞同潘老人的话。那燕子坞的村民,就是最好的证明。
天底下,只有人心最难测,只有人心最狠毒。
“老伯,那请问您是修的什麽道?刚才看您修炼,长亭觉得,您修的,好像有点不是那麽……”
“光明正大?”潘老人笑道:“你不用猜,我的确修的不是什麽正道。我修的是邪道,也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道。嘿嘿,什麽正道,什麽邪道,人心不正,在正的道法,也都是邪道。”
长亭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拍案道:“老伯,您说的太对了。”
“好多年了,我为了夺那李玄,不敢和人多说。嘿嘿,长亭,你对我的脾气,为了这个,我要喝一杯。”
“长亭奉陪。”
潘老人笑著站起身,从一个架子後面,翻出了一坛酒。
打开泥封,一股浓浓的酒香在屋子里飘散,长亭忍不住耸动鼻子,叫了声:“真是好酒!”
“废话,这碧火灵芝酿,是我八十年前酿造出来的。八十年来,我一直不舍得喝,今天就让你小子也沾沾光。这灵芝酿里面,是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走遍天下名山大川采集的百草酿造。经过八十年百毒之气的珍藏,嘿嘿,喝一口,不仅仅是延年益寿,而且百毒不侵,诸邪难犯。”
“啊-!”
潘老人说著,取出两个碧玉酒杯,将坛子里的酒倒出来。
晶莹如玉一样的酒液,在碧玉杯中晃动,那扑鼻而来的酒香,让长亭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来,尝尝!”
潘老人一饮而尽,闭著眼睛琢磨著酒的滋味。长亭也不客气,喝了一口,只觉全身热气涌动,那舒服的感觉,如同毛孔都乍开了一样,滋味难以形容。
三杯酒进肚,潘老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长亭可听说过太乙门?”
“这个……呵呵,长亭孤陋寡闻。”
“料想你也没有听说过。太乙门并非修道门派,可是历史却长的很。当年轩辕公孙身边的第一谋臣太乙,就是太乙门的弟子。不过,太乙门中,最出名的,还是那岐山的歧伯,你听说过吗?”
“听娘亲说过,可是那黄帝问道,岐山问答的歧伯?”
“没错!”潘老人眉飞色舞的说:“咱岐山太乙门最出名的是什麽?医道。救天下人性命,那才是行的最正的道。当年,神农尝了百草,在南方创出了百草门。可惜百草门如今早就没了消息。而在北方,就是咱岐山太乙门。南百草,北太乙,医披天下,当年是何等的声威。”
“那现在呢?”
“现在……太乙门只剩下我一个!”潘老人说著,喝了一口酒,“修道?什麽是道?心就是道。心正了,这道就正,心歪了,这道就邪。自从扁鹊大师之後,我太乙门的经典七零八落,声势也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天下人只知道以力为尊,可是谁还记得,救人性命,也是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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