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牯岭,依崖临谷,似在峭壁山崖上自然而生。
云起时,牯岭如同座落在云海上面的空中之城,巍峨恰如传说中的仙境,飘飘邈邈,似幻还真。
据说,牯岭顶上有群仙居住,时常会从云中发出动人天籁,令人痴迷。
顺牯岭向东,是一座高山。山名高龙,有幽堑将这高山一分为二,二龙瀑布如同楚河汉界一样,泾渭分明。
每逢午时,幽堑中就会传出隆隆的声音,好似战场上的号令千军万马前进的战鼓一样,回荡不息。
鼓声会持续一个时辰,然後就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这鼓声到底是从何而来,据古老口述,幽堑里的鼓声,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在第一代居民移居高龙山之前,这鼓声就不曾停止过。曾有大胆的人进入幽堑石门涧,但是出来以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没多久,那些进入幽堑的人,就一个个离奇的死去,连大夫也查不出是什麽原因。
石门战鼓,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迷。
高龙南山又名王家坡,以王姓人居多。村长名王仁,长子在庐山脚下,鄱阳湖畔的豫章城府衙担任从事,是一个颇有权柄的职务。这也使得王仁一家在王家坡很有威望,如同山中的土皇帝一般。
高龙北山,地势低洼,但是土地肥美。
北山上有一个叫做燕子坞的村落,人口不足百户,举村的人都姓燕。相传燕子坞的居民本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燕国王族,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日,燕国被灭,一支王族流落江南,在燕子坞内隐姓埋名,一晃就是几百年。他们抛弃了原来的姓氏,以燕为姓,牢记当年灭国之辱。
也许,早期的燕子坞居民的确存著复国的想法,但历经东西两汉四百多年的时光之後,当年的那点想法,早就消失干净。如今燕子坞的居民,只想守住这燕子坞的土地,过安逸的日子。
不过,他们的这点愿望,似乎也没有能够实现。
王家坡的人看中了燕子坞的土地肥美,数次和燕子坞的村民发生冲突。自更始年间起,双方就因为抢占土地而发生了多次械斗。械斗一直到今日,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时间,双方互有死伤,这仇恨也就越来越深。
总的来说,这一百多年的械斗,王家坡和燕子坞算是打个平手。
但自从王仁的长子王河担任豫章从事之後,这平衡的关系也就被随之打破。特别是在三年前,王河找了一个借口,把燕子坞的壮年人抓去兴修豫章水坝,使得燕子坞的元气大伤。三年之间,王家坡的土地已经跨过了幽堑,占据了北山的许多土地。而燕子坞的村民,只能忍气吞声。
三月,庐山细雨连绵。
一个瘦小的身影,顺著高龙北山的山路蹒跚而行。他一路走,一路呼喊著:“娘,你在哪里?”
声音凄伤,在山间回荡。
这瘦小的身影,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瓜子脸,虽然看上去有些脏,但是却难掩他五官的清秀。亮晶晶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只是,此时那眼中流露著难言的忧急,他一边呼喊著,一边在泥泞山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身上的衣服,早成了一件褴褛的破布。
小孩儿名叫燕长亭,是燕子坞村长燕东山亲生妹子燕秀的独子。
说起来,这燕秀在燕子坞很有名气,自幼聪慧,琴棋书画莫不精通,是燕子坞少有的才女。当年燕秀的父亲,想著把燕秀许配给豫章的一名官吏,以增加燕家人的权柄。可没想到,燕秀十六岁的时候,突然有了身孕,不但使亲事作罢,还平白的得罪了那豫章的官宦人家。
好在燕秀的父亲还算是开明,并未过多指责燕秀。不过无论他怎麽询问,燕秀都不肯说出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数月之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由於婴儿出生时,燕秀正在山脚下的长亭中,所以就给婴儿取名做燕长亭。
长亭无父,却聪明异常。
在燕秀的指点下,他五岁便能背诵乐府诗词,偶尔还可以溜出一两句自己做的诗词,让燕秀无比开心。只是,一个无父的孩子,在这山村中自然难以得到大家的承认,燕秀父亲活著的时候,大家看在老人的份上还算本分,可等到老人离去之後,各种流言蜚语就传了起来。
而这里面对燕秀攻击最为猛烈的,竟然是她四个亲生的兄长。
燕老人虽然恼怒女儿的倔强,可无奈何膝下只有这一女,自幼如明珠捧手。父女之情,又怎会因此而断绝?所以,燕老人生前对燕秀百般呵护,那些个兄嫂但凡言语中带著些许嘲讽,燕老人便会一番怒斥。离去时,燕老人因为喜爱长亭,就给燕秀留下了一笔财产。可谁料到,正是这笔财产,让原本就对燕秀看不顺眼的兄嫂,更加的嫉妒起来。
好在燕秀为人温柔,对於兄嫂的嫉妒,并未放在心上。
她在村中乐善好施,帮助那些贫苦的村民。一开始的时候,村中的流言蜚语,确实减少了许多。
可燕秀越是这样,燕东山兄弟就越发的恼恨。
四兄弟一番商议,居然把矛头指向了年幼的长亭。
山里的孩子,大都是口无遮拦,在有心人的指使下,不但把长亭孤立起来,而且时常骂他是个野种。长亭虽然恼火,可燕秀曾交代他说不可与人争执。他事母至孝,又怎会违背母亲的交代?
一来二去之下,那些孩子竟得寸进尺。不但辱骂长亭,甚至当著村人的面,骂燕秀是个淫妇。
这一来,本就是强忍著火气的长亭怎能在忍下去?
这孩子身材虽然瘦小,可是却有一股子拼命三郎的血性。村里的孩子被他打的头破血流,自然回家後就向家人哭诉。山中愚妇,怎会管的了许多,不问青红皂白,就堵在燕秀家门口,破口大骂。
燕秀本著以和为贵的想法一忍再忍,可看在他人眼中,就成了心中有鬼。
昔日的流言蜚语再次起来,燕秀母子在燕子坞的日子,也就变得一天难似一天,越发的艰难。
数日前,燕东山的儿子和长亭起了冲突,被长亭用石头砸破了头。
燕东山的媳妇,带著一群三姑六婆冲进了燕秀的家中,不但把家具砸了一个稀巴烂,还把燕秀家的锅灶一起给砸了。这在山中,砸了人家的锅灶简直是最大的侮辱。燕秀忍不住说了两句,就被燕东山的媳妇抓住一顿狠打。不但破了燕秀的脸,还指著她的鼻子,数三辈的臭骂。
长亭想要拼命,却被燕东山抓住,临了还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
燕秀经此一闹,大病不起。每每握著长亭的手,就泪水涟涟。而长亭平日虽然孝顺,可也忍不住哭著询问燕秀,他的父亲到底是谁。燕秀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块玉佩挂在了他的颈中。
睡了一夜之後,长亭醒来发现母亲不见了踪影。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在意,可到了晌午的时候,燕秀还没有回来。燕长亭这才著急起来,他顾不得风大雨大,冲出家门,寻找母亲。
长亭顺著山路,来到了山脚下的长亭里。
这是燕秀平日最喜欢来的地方,长亭经常看到燕秀站在亭中,向远方翘首眺望,目光里带著无尽温柔。
长亭曾问过:“娘,你在看什麽?”
燕秀抚摸著长亭的黑发,轻柔笑道:“长亭,总有一天,你爹会从这条路上骑著马出现,带著咱们母子离开这里,到山外面的世界。长亭,不管别人怎麽说,你都要记住,你爹是个大英雄。”
“娘,我爹到底是谁?”
长亭追问,可每逢此刻,燕秀总是闭上嘴巴,呆呆的看著远处发呆。
远远的,长亭就看见亭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更不见燕秀的踪影。
他心里面不由一沈,走进了亭子,茫然向四周顾望。朦朦细雨,笼罩山间。那如丝一样的轻雾在山野间飘荡,让庐山看上去非常虚幻。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娘-!”
长亭扑通跪在亭子里,大声呼喊。泪水,顺著脸颊滑落,而长亭却似乎毫无觉察,他哭道:“娘,你回来呀,长亭以後再也不会问爹的事情了……娘,你在哪里?不要丢下长亭一个人啊!”
哭声在山野中回荡,久久不息。
就在这时候,远处山路上走来了两个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如同钢针似的。炯炯有神的眼睛,黑眼珠多,白眼珠少,闪烁灼灼光亮,恰似明灯。
这大汉身後,跟著一个少年。
方正的脸庞,如同斧劈刀削,棱角分明。他的年龄看上去和长亭差不多,可是魁梧的体魄,却比之长亭要健壮了许多。从相貌上看去,这少年和大汉非常相似,显然是是一对父子。
父子两人都拿著武器。大汉的手里是一把黑油油的熟铜棍,而少年的身上,却背著一把环首刀。
两父子听到长亭的哭声,都不禁停下了脚步。
大汉眯著眼睛朝亭子里看去,奇道:“宠儿,那亭子里哭泣的,好像是燕子坞那个叫做长亭的小家夥!”
“爹,就是他!”
“这鬼天气,他跑这里哭什麽?说起来,燕子坞的那些人真他娘的混蛋,燕姑娘仙女一样的人物,他们怎麽能那样对待!宠儿,我们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这大路不平,总是要有人来管的。”
说著话,大汉大步走进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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