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很对李太平胃口的,可若是天天吃,顿顿吃,怕是龙肉也有吃腻的时候。
听说只有肉食了,李太平先笑,后不笑,皱着眉头问道:“为何。”
袁克文摇头叹道:“老百姓靠天吃饭,老天爷今年耍脾气,不肯赏饭吃了。”
去年入冬便早了一些,今年开春却又晚了。节气不像个节气样。
雨水到了,不见雨水。立夏来了,没有日头。秋分刚到,却来了寒露……
袁克文哀叹道:“全国各地粮食减产,老百姓本就吃不饱,今年冬天怕是要饿死很多人。”
铸剑山都没粮了,可想而知老百姓的日子,怕是水深火热都不足形容。
李太平也叹了口气,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乾,怕是消停不了了。”
袁克文望着远山说道:“我跟师傅说要回悬瓠城,师傅没让。可我很担心……”
秋分,拓跋家黑甲杀出汝阴城,一路割了麦子,抢了地盘,直杀到汝南郡才停了下来。
黑甲是不想停的,叶方山更是想一口吃下悬瓠城,不给朝廷反应的机会。很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黑甲在汝南郡遭遇一支部队的顽强抵抗,不得不停下脚步。
本来,叶方山没将那些东拼西凑而来的杂兵,放在眼里,但是一支骑兵部队的出现,让他选择了休战。
那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数量虽不多,却看得叶方山剑眉也要皱了。
具装重甲骑兵,三千众。难道皇帝老儿提前收到消息了,不对,大兴城那面风平浪静,一兵一卒未曾离营。
叶方山皱眉打量着三千重甲骑兵,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既然摸不清,就不要打,因为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安营扎寨,构筑防御工事,该打打,该撤撤,绝不犹豫。叶方山的一举一动,稳如磐石,尽显帅才。
这边防御工事还没构筑完,叶方山便派出大量斥候骑兵,同时命人传信家主,查清眼前这支重骑兵到底什么来头。
叶方山如果不计代价,是可以吃下三千重骑的,可是为了一个悬瓠城,是否有这个必要,就得掂量掂量了。且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无论这支骑兵隶属于谁,若是被拓跋家剁了,对方都得不死不休。
拓跋家虽然止步汝南郡,消息传到大兴城后,却依旧朝野震动。因为这个秋末,坏消息并非一个,且是很多个。
十万大军开出蜀地,各郡不但没有抵抗,有甚者竟然带着粮草牛羊夹道欢迎。这已经不是墙头草随风倒了,这是早就投靠了天下城。
各郡吃不饱饭的灾民,要么投靠叛军,要么自立山头。生逢乱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明宫弘道帝面对文武百官,拍龙椅,砸琉璃灯,气得直哆嗦。心中怒火却依旧无法平息,且有越烧越烈的趋势。
老皇帝面色通红,猛地拍案而起,刚要再骂两句,却忽感头晕眼花,晃了两晃晕倒在龙椅之上。
文武百官吓傻了,一个个跪伏余地,叩头如捣蒜……
紫宸殿,各部尚书,皇子皇孙,该来的都来了。此时正守在紫宸殿外间,扒着眼睛往里看呢。
韩百草紧皱着的眉头略微舒缓,起身朝皇后娘娘行礼道:“圣上一时怒火攻心才会晕厥,等圣上醒了,服些养心安神的药物便可无大碍。”
皇后悬着的心刚要落地,却又听韩百草说道:“怒气伤肝,且圣上年岁……还是要少生气,保重龙体重要。”
韩百草虽说是个直性子,当着皇后的面,有些话也得说的婉言些。总不能张口就来,年岁一大把了,再气就得入土了。
韩百草的医术,还是让人信服的。可即便如此,该守在里边的,还是守在里边,该跪在外边的还是跪着,可是没一个人肯走。
圣上不醒谁敢走,万一韩百草误诊了,那可是关乎江山社稷,身价性命的大事。
皇后走出内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齐王,朝彭庚切下令道:“关城门全城戒严,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违令者斩。”
说着,皇后来到紫宸殿门口,盯着压刀而站的风天养半晌:“本宫可能信你。”
风天养这阵子不傻了,二话不说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
“天养这辈子,只听圣上和皇后的,皇后娘娘让臣砍谁,臣就砍谁。”
皇后微微一笑,亲手扶起风天养:“现在还用不到你去砍谁……”
剩下的话,皇后没说,风天养却也明白了,忙再次叩首道:“臣听皇后娘娘号令执事。”
皇后这一次没有去扶,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回到紫宸殿,皇后拉着长公主的手说道:“那些个宫女宦官,毛手毛脚的,还是鸾儿守着,母后才放心。”
听到皇后的话,齐王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只见皇后转身说道:“你们的孝心圣上晓得,就别跪着了。起来吧。”
齐王和太子直到几位尚书起身,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尚书们松了口气,可齐王却越发不安。因为他失算了,未曾想老头子说晕就晕。
现在他人在紫宸殿,门外有风天养,内室有陈鸾,彻底成了笼中雀,什么话也传不出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
若是老头子真得走了,怕是眼前这位看似仁爱的母后大人,转眼就能变成蛇蝎女子,狠狠的咬他一口。
必须把消息传出去,得让军神老爷子赶来,哪怕老人家糊涂了,抬也得抬来。因为齐王很怕一件事,他怕这位母后大人,进去后,再出来时,老头子便没了命。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谁也不敢保证,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儿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齐王心里没底,几位尚书心里其实也没底。只不过,就算圣上驾崩,新帝登基,也得用他们稳定朝局,暂时不会动他们。
众人心里画着魂,好在是此时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父皇,您醒了。父皇莫要起身……”
“扶我出去。”
弘道帝虽说脸色发白,可帝威还在,陈鸾不敢不听。
外室众人见圣上在长公主搀扶下走了出来,一个个忙跪了下去,口中高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忙抢上一步,扶着弘道帝说道:“錐稚私自做主,封了城门,还请圣上责罚。”
弘道帝微微一笑,拍了拍皇后的手说道:“錐稚做得很好,何来责罚一说。”
说着,弘道帝面向跪伏余地的众人,挥了挥手。
“都起来吧。朕即便不能万岁,再活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之前,该喊的话,且不能少了,真傻傻的站起来,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该打包袱滚回老家了。
“天下缺粮,烽烟四起,朕心甚痛。几位股肱之臣,今日且得给朕个说法。”
说着,弘道帝望向皇后:“錐稚且回去休息,咱俩口子可不能都累倒了。”
皇后都得退避,太子和长公主等一众皇子皇孙也不傻,忙行礼道。
“父皇保重龙体,儿臣……”
弘道帝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才在宦官的搀扶下带着几位大臣进了内室。
弘道帝半靠榻上,看着彭庚切说道:“老将军,战阵上的事,朕不懂。可朕想老将军交个底,现在这个局面,需要十二卫出动多少人,才能平叛。”
彭庚切看了看侯文远和南宫静仁,正身说道:“军械,银钱,粮草,只要充足,十万大军足以。”
这是弘道帝今天听到最开心的一句话,不过老皇帝还是谨慎的问道:“不说别的,蜀地叛军不下十万,南边还有拓跋迥那逆贼,老将军何来的自信。”
“圣上,拓跋迥在汝南郡碰了钉子,一时半会动弹不得。我大军可集中兵力与平叛在外的南宫守汇合,先剿灭三郡乱匪,乘胜而下,当可一举击溃蜀地叛军。”
弘道帝很开心,看来复用彭庚切是对的,关键时候还得看军中老将的。可这份喜悦没能超过三息,便被一道声音敲得稀碎。
“圣上,国库空虚,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消耗。”
作为户部尚书,南宫敬仁知道这话不中听,可他不能不说,因为国库确实没有钱粮。他又不是大食来的艺人,可是变不出钱粮来。
弘道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旁的裴延亭忙躬身道:“出动大军之事,却要从长计议。老臣觉得,为今之计,不如采用怀柔之策。”
“哦,说来听听。”
裴延亭见圣上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不由挺身说道:“圣上可派大臣分别安抚蜀地和拓跋迥,争取拖到明年。到时朝廷有了钱粮……”
“胡说八道。”
彭庚切没等裴延亭把话说完,便面带怒色的将其话语打断。
裴延亭看着武匹夫,冷笑道:“老夫是胡说八道,彭老将军难道就不是胡说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