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外,右骁卫大营。
夜里军营很静,除了巡夜士兵,大都沉沉睡去,而大营主帅的灯火还亮着。
齐王正翻着兵部简报,他睡不着,大哥又打了胜仗,那个糊涂的老头子,现在越来越不重视他了。兵部的军饷到现在还没下来,他这边已然捉襟见肘了。铸剑山那边,怕是已然选出乘龙快婿。
好多事,却没有一件能让他开心起来的。
“玉钩,你说老头子是不是越来越糊涂了。陈兼打败一群泥腿子,竟也被老头子拿来宣扬。”
齐王已经不把申屠玉钩当外人了,当着她的面可以毫无顾忌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只见申屠玉钩微微一笑,浅浅的酒窝,很美很迷人。
“王爷,圣上老了,太子过些时日又要回大兴,我怕……”
申屠玉钩,欲言又止。
齐王抬起头,望着申屠玉钩皱眉道:“怕什么,直接说。”
“太子回到皇城,我怕他会趁着圣上糊涂的时候,骗圣上传位给他。我觉得,太子回来后,王爷不应待在军中了,应该回王府,也方便时刻到圣上跟前尽人子之孝。”
“也许,明日王爷就应该回城,看看圣上。也许圣上一高兴,就把皇……”
后面的话申屠玉钩没说,可齐王知道她想说什么。
齐王皱眉道:“没到那一步,我不想那么做。就算陈兼说动老头子,我也有办法让圣旨出不了宫。你知道,李辅国那条老狗已经死了。”
申屠玉钩见齐王还是不打算摊牌,不由皱眉道:“彭庚切过于方正,不懂变通。圣上若是……”
齐王摆了摆手道:“太子手里的左右翊卫在三郡,彭庚切也只有金吾卫,十二卫本王握着一半,天塌了本王也能顶起来。”
“军神……”
齐王望着申屠玉钩笑道:“军神老人家活着,会站在我这边。若是有一天老人家走了,那么十二卫将落于我手。我只是想要个名正言顺,不想让人背后嚼舌根。”
申屠玉钩知道,齐王还是下不了决心逼老皇帝退位。那么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口舌,就显得别有用心了。
只见申屠玉钩笑道:“王爷智珠在握,必登大宝。。”
齐王嘴角微扬:“老糊涂以为只给我留下右骁卫,再给陈兼造势,便可削弱我在军中影响力。看来是真老了。”
“大乾朝军中,彭庚切善守,齐王善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借着南宫守打两场胜仗,陈兼就是正八经的军人了,可笑,可笑……”
年轻人的视野,终究是差了点,无论齐王还是太子。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大兴城这一亩三分地,却没看见,天下格局已然今非昔比。
天下城占着蜀地,坐拥精兵不下十万,且高手众多。拓跋家控制江南一带,且触手已然伸到汝阴。大乾各郡,更是由世家大族把控,就等军神老人家归天,便要各扛大旗,做那不臣之事。
军神府邸,荷花池。
军神已然垂钓半日,鱼篓里却空空如也,一条小鱼都未曾进账。
只见老人家脸色很是不好看,顺手将一旁的鱼篓拖了出来,负气道:“没意识,不钓了。回去吃鱼。”
“哎!哎!干嘛呢。你不钓,就不钓,拖我的鱼篓作甚。我可是钓了十几条大鱼,回头让老伴炖着吃呢。”
彭庚切急忙起身,一把夺回鱼篓。
军神掐腰道:“你这人怎的越发不地道了。在俺家的池塘,钓俺家的鱼,还要拿回家吃。我看你善守的不是城,是鱼吧。”
“说的是什么话,各凭本事钓鱼,你钓不上来,怪的谁来。瞧,又上钩了。”
彭庚切喜笑颜开,又拽上一尾大鱼……
天气转暖,彭庚切时不时便来陪军神聊天钓鱼,只是军神的运气最近一直不好。
祖不弃没能考上书院,却也没有回到军中,这一年多来一直陪着老人家。此时见状,忙上前打起圆场。
“午饭已经准备妥当,两条大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却见军神一把拉过祖不弃,瞪着彭庚切说道:“不给他吃,要吃就吃他鱼篓里的。”
祖不弃忙道:“老祖宗,那鱼就是彭老将军鱼篓里的,半个时辰前不弃才取的,您忘了。”
军神皱眉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了。”
彭庚切闻言,微微叹息。曾经跺一跺脚,天地都要颤一颤的军神大人,竟也有老糊涂的那一天。
军神最近半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连大兴城的老百姓都晓得,老人家怕是时日不多了。
饭桌上,军神喝了一大碗老酒,人又清明起来。
“庚切啊,跟哥哥交个底,你到底支持哪一个皇子。”
彭庚切已经忌酒的人,每次却都要陪军神喝上几口。只见其,放下手中酒碗,看着军神摇头道。
“老将军,恕庚切不敬之罪。太子和齐王,庚切都不看好。他俩要是揉吧成一个人,倒是个好选择。”
军神笑道:“庚切看好晋王。”
彭庚切摇头道:“站好最后一班岗,庚切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军神叹道:“庚切,就这么不看好大乾的未来吗。兴许到了年底有转机也说不准的。”
彭庚切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对彭庚切来说,如今的弘道帝不比眼前的老头子清醒多少。两位皇子为了皇位都动上刀子了,另一位则在书院躲清净。大乾还能有什么转机,眼前这个老头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年都是两说。
军神见对面的老小子只是灌酒不语,心里却也不是个滋味。他们都老了,没了年轻时的天不怕地怕,就算有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庚切,答应我,先别放弃。无论发生什么叫,过了年再说。”
彭庚切点了点头,叹道:“一辈子都听你的了,也不差这一年。”
一年能发生很多事情,对拓跋迥来说,只要等到上秋,新罗国便会有源源不断粮草乘船而来。到时只要军神归天,大乾最后一口气也就断了,拓跋家的黑甲大军便可横扫天下。
江宁城,拓跋家老宅。
包阎王顶盔掼甲,手按腰刀,亲自守在书房外。今天叶方山回来了,这是之前便约定好的。
入伏后的天气很热,叶方山进门时满脑袋都是汗。
拓跋迥亲自起身拉过叶方山的手,说道:“方山莫要仗着长寿丸的功效,便不拿身子骨当回事。眼看着大事将起,你这个兵马大元帅可不能病了。”叶方山微微一笑:“赶得急了些,倒是让父亲大人见笑了。”
说着,叶方山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兴那边可有消息。”
拓跋迥摇头苦笑:“好不容易回来一回,见面连句家常话也不让聊。”
叶方山无奈的叹道:“不急不行啊。澹台家的那个小丫头,又开始闹腾了。有了大兴那边准确的消息,儿臣就想动悬瓠城了。”
拓跋迥点头道:“军神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来是大限将至了。”
“糊涂了,糊涂了好。那儿臣这次回去,便要动手了。不能等军神归天在动手,且得抢在离帮前头,兵临大兴。”
拓跋迥皱眉道:“十二卫还是有战斗力的,我们这边先动,岂不便宜了离帮那群家伙。”
叶方山笑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一动,离帮想忍着却也不行了。到时大兴城必然有一场恶战,儿臣是想军神发挥些余热,最好能带走离帮一二人。”
拓跋迥点了点头,笑道:“与虎谋皮,是需要更狠辣一些。那就按方山的意思办,新罗那边为父会亲自跑一趟,看看他们能否出兵配合一下。”
大乾朝现在这个烂摊子,内部敌友难分,外部一些番邦小国却也不老实起来。好在是铁摩勒一族被打趴下了,否则天下怕不再是汉人的天下了。
离帮这盘大棋,数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又怎会让意外发生。
距离法门寺最近的一处小镇,有姜家大户。正值午时,大门前锣鼓喧天,爆竹齐鸣,很是热闹。
大院里摆了数十席,十里八乡有点脸面如今都被请了来。
今日姜家老爷子大喜,当然老头子已经七十有三了,纳妾这种事,他是有心无力了。且这个岁数,刚好在坎上,也绝非庆寿。
大办宴席只有一个原因,老爷子花五百两白银买的官衔文书到了。现在要尊一声员外老爷了。
弘道帝卖官,已经卖疯了。只要肯掏银子,就给官。特别是员外官。
现在的员外官,已经烂大街了,就是在朝廷有个编制的官身而已。可对考不来功名的大户来说,这钱花得值。以后见官不用跪,做事情也方便了。
弘道帝不在意的官,很多人在意。特别是对离帮来说,这个散官很有用。之前的大户虽有号召力,却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官身,到时登高一呼,不懂事的老百姓还不乖乖听话,跟着官老爷发大财。
姜员外家后宅,一间僻静房舍内,桌案前坐着两个人。
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书生,一白眉赤目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