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有春风,风里有剑鸣。
独孤六式,风里剑。
独孤清清灵慧境宗师,再加上本就亲近自然的性子,这一剑便有了登堂入室,天地间一丝灵气。
春风拂面,就像母亲的手,轻柔温暖,让人微笑中感动。
白云子是孤儿,打小跟着师傅在山上学艺,每日只会感受到师傅如父的严厉,从来不知母爱是什么。可这一刻,他感觉到暖暖的通体舒畅。
春风中的剑意是温和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是无杀意的。白云子看到风里的剑,风里的人,风里的无数剑气……
他抬起手,点在春风之上。便见,春风乍暖还寒,暖风中有丝丝凉意,像锋利的小刀切在肌肤之上。
白云子忽然笑了,看着于春风中飞来的白衣,眸子里满是笑意。
“白云之下,春暖花开,点散春风,仙子剑来。漫山花开,仙子浮云,联袂于天地长久。”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了,即便性子淡雅的独孤清清也要颊升绯红,而那些书院学子,却要怒容满面了。
剑于春风中而至,却见白云子手腕翻转,剑便分毫不差停在心口一寸,进退不得。
“师妹你输了。”
白云子没有迷失在春风中的美色里,分寸间和方寸间,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独孤清清面有桃红,几次收剑,都未能抽回……
白云子不肯放剑,是有些轻浮的。这可把学子惹怒了,一个个步出山门,握剑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放手!”
怒吼声远远传来,炸响众人耳边……
有人怒吼,有剑打远山而来。撞散春风,撞破云彩,一头撞进浊世尘烟。
书院门前青石碎裂十丈方圆,炸起漫天烟尘。而那里前一刻,便是白云子和独孤清清脚下。
山门前有白衣,山门远处有背剑道人。此时分开的二人,正皱着眉头看着烟尘中逐渐清晰的身影。
隐隐约约,学子们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烟尘之中。那宽厚的肩膀,那强健的筋骨,那飘飞的乱发,显然这人不是书院的,因为书院没有野兽,都是文明人。
白云子被一个人一把剑坏了心情,是要找那一人一剑讨回失去的春风。
“装神弄鬼,且让你魂飞魄散。”
白云子背剑下昆仑,入大兴,剑一直在鞘里。如今剑出鞘,春风不见,如坠寒冬三九,让人遍体生寒。
学子们一退再退,直到一袭蓝衫挡住了三九的凛冽寒风,挡住了刺目的耀眼剑光。
秋意浓伸手拉过目瞪口呆的独孤清清,拽住前冲的秋冬,用身子挡下二小。回头瞪着满心欢喜的玉满楼……
“那是属于他的一战,应该让他无所顾忌,你们可懂。”
剑光至,吹散烟尘。
便见一人踏步而出,随手一召,直没入柄的长剑从碎石中拔出,剑匣又有剑飞出一二柄。
三步三剑,人剑合一,一头撞在耀眼的剑光之上。
白云子刺出的凛冬巨剑,剑气凝儿不散,带着极寒之地的凛冽,让秋意浓也皱起了眉头。
这一剑,有着恐怖的天地之威,就算他这个大先生,面对这一剑,恐怕也讨不到好去。
他很担心披头散发像个野兽的家伙,可当他看到人剑合一时,终于松了口气。
剑和人已然分不清,且那剑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莫名,让秋意浓也感到心神不安。
那莫名是天地意志,是这骊山盘龙卧虎的意志,是天人落世间的意志。
白云子身在其中,他眼前一花,看见一条蛟龙张开巨口,朝他撕咬而来。
原来他斩的不是野兽,而是差一步登天的蛟龙。
凛冬巨剑炸开,便见漫天寒气,笼罩山门,笼罩三千有二石阶,罩着半山落了飘雪……
白云子回到出剑之地,盯着那人退了一步、二步、三步,不多也不少。
飘雪落发尖,那是一张有着连鬓胡须,眸中竖瞳如火,衣衫破烂的家伙。白云子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熟悉又陌生。
山门前,独孤清清眼中有剑匣,有蓬头乱发的背影,有惊也有喜。
“他是……”
“是他。”
秋意浓淡淡的回道。他的心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想问问,消失的大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没问,是因为已经有人问了。
白云子皱眉道:“李太平你不是死了吗。你这人不人,怪不怪的……”
却见那人并未搭理白云子,而是回头咧嘴一笑。
这一笑,配上那诡异的竖瞳,着实把书院学子吓了一跳,即便独孤清清心里也是一颤。
“我李太平回来了。”
说着转回身,笑便不见了。盯着白云子冷声道。
“昆仑山你把老子往死里打,下了山又追到大兴,跟老子家里人过不去,现在又堵着山门。你是专门跟老子较劲儿对吧。”
“三招,新仇旧账一起算了,老子也不用你让。接的下滚回昆仑,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白云子笑了,因为他听见这辈子最可乐的笑话,不由摸着随身宝剑笑道:“李家大郎你接不下的。”
李太平嘴角微扬:“你好像没听清我说的话。我说的,你接的下。”
白云子上下打量着李太平,忽然望着秋意浓笑道:“大先生,李太平可是没考上书院,此三招并非比三招。”
秋意浓摇头道:“真人此言差矣。李太平已然是书院学生,三招即代表他自己,也代表书院。”
白云子很是诧异:“可他并未参加五场大考,如何是书院学生。”
“因为我说他是,他便是。”
忽然书院里有声传来,在众人耳畔响起……
白云子皱着眉朝书院内行礼道:“院长说是便是,我白云子无意见。那么三招依旧作数,他输,人我带走。”
时隔大半年,李太平诡异出现,又忽然成了书院学生。别说书院以外的人大感意外,就是书院内学子也要摸不着头脑。
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也只是一瞬,因为大先生轻咳一声,一切不解疑惑,便消失不见了。
秋冬眼中有泪,拉着大先生的衣袖,不安的说道:“先生,老爷他……”
小丫头有很多担心,有很多不解,甚至有些害怕。
担心老爷会输,不解老爷死而复活却变成了怪物,害怕老爷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怎么看都舒服的样子。
秋意浓没有任何解释,而是很认真的说道:“还有两招,好好看。回头要考教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秋意浓特意在“你们”二字上加重语气,同时扭头看着身后学子。
山门前,李太平笑看白云子:“都这工夫了,不想着如何全身而退,还惦记着俺家小侍女,我看你是没挨过世间毒打。”
“今儿拽你下云端,叫你晓得。你也是人,挨打也会痛。”
话落,山门前忽有热浪袭来,吹皱了衣襟,吹干了飘雪,迷了人眼……
山门前的李太平在燃烧,每踏前一步,热浪便涨上一分,脚下碎石也被烧的发黑。
学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秋意浓却多少猜到一些,因为眼前的小子,其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秋意浓晓得那是大雪山秘法,可他不知道李太平到底点燃了什么,因为燃血秘法并无此恐怖的效果。
蛇血被点燃,燃烧着奇经八脉,那些剑意真气这一刻变得滚烫,仿佛经脉中流动的并非真气,而是滚滚熔岩。
这个烧法,钢铁也要融化,李太平没把自己烧成灰,却要亏了登仙塔三层那位,把人不当人的青铜将军。
日夜鞭打,日夜锤炼。塔是熔炉,刀是铁锤,人便只能是剑坯了。
当时的李太平很确定,那将军绝对不是将军,而是铁匠铺打铁的。不然哪有把人往死里整的。
那些日子本就没有黑白,李太平晓得,那把刀不断锤炼着他的肉体,也在敲打他意志。更在每一刀中,融入一丝天地之臆。
每当他身体好似身上破烂衣衫时,总有大蛇前来让刀尖染血,刺入他的骨肉之中。
这就好像锻造一把青铜宝剑,秦人总喜欢往里加锡一样。锡少了武器软,锡多了武器易断,而锻造大师,每一次都会刚刚好。
当千百次锤炼后,需要开刃,那些天地之臆,便成了最好的锋刃。
青铜将军锻剑而成,满意的放李太平登楼,因为在那之后便是试剑,磨剑。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来不得半点马虎。
四层,没有青铜将军,没有筋骨敲打,却比三层还难熬。
当李太平登上四层那一刻,心神便被夺去。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孩童生于邯郸,后回秦国,继承王位,时年十三岁。他看到平定长信侯叛乱,看到除权臣吕不韦,重用李斯……
灭六国,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万里长城……
他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生,备受争议的一生。这个过程很慢,慢到忍辱偷生,奋发图强,雄心万里,铁血执政,一样也未曾落下。
最后,李太平弄明白了一点,那个男人想用他短短的一生,为华夏奠定万世基业,让炎黄子孙的血脉与天地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