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村,娘在家里等我,我一下子扑在了娘的怀里,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娘摸着我的额头,一脸慈爱,“好好地,这又是咋啦!”
“娘,我好累,我不——”
其实我说的是,“我不想活了!”但是在我娘面前,却没说出口。
“我知道,我懂,可是人活着,有一个不累的!”娘对我说了一句。
娘不说我也明白,在村民的非议中生活的娘累,为上水村男女老少操心的三奶奶累,治水耗尽元气的孙爷爷累,从来不能为自己个儿做主的王一水累,在上门的夹缝儿中求生存的罗木累,没有人不累,可是,每个人都在顽强的活着。
娘托起了我的胳膊,指了指我手臂上的那条红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啥?”
原来我的娘早就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蛊线,只是一直没有问而已。
“没什么!”我赶紧掳下了袖子。
“到底是什么?你跟娘说实话!”
“纹,纹身!”怕娘担心,我胡乱找了个理由。
“你别骗娘,纹身有纹成这个样子的?”
这红红的一条,确实不太像纹身。
“娘,真是纹身,你就别惦记了!”
我娘见我不想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出门在外的,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娘知道,娘帮不上啥忙——”说完这话,居然抹起了眼泪。
“娘,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给娘擦着眼泪,“我答应你,等咱们村的这件事情了了,我就给你娶媳妇儿,再给你抱孙子——”
这谎话连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那一天离我简直太远了,远得一点儿都摸不到边儿。
我们娘俩就这样在那里咿咿呀呀地絮叨着,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三奶奶差人来找我,说是给请来了唤醒孙爷爷的高人,让我赶紧过去。
我连忙洗了把脸,往怀里塞了两个苞米面儿饼,就去了三奶奶家。
三奶奶的院子里面挤满了村,半命村有头有脸的都来了,院子中间有一个老道士,双手合十,闭眼睛盘腿坐在那里,就像是在念着咒语一样,他身旁有一个铁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大公鸡。
我挤过的人群,凑到了三奶奶旁边,“这道士咋说的?”
三奶奶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说是孙爷爷在给咱们村治水了时候,积怨太深,虽说是那些老鼠帮助他恢复了神识,但是只是恢复了肉身,河里的怨鬼不愿意放过他,就是那些怨鬼压着他的魂魄,不让他醒来!”
“孙爷爷不是仙儿吗?咋还能被压住?”我有些怀疑。
“仙儿?仙也是人修的,世间万物都是互相牵制的,你控制我,我控制你,要是真有谁也控制不了的本事,不都成魔了?”
嗯,这道理我懂,以前孙爷爷也给我讲过,怨鬼通过一些特殊方式会成为魔煞,附在罗门镇身上老板娘身上的墨雨,就是想收集九九八十一个纯阳之气成为魔煞,成为魔煞之后,便能控制怨鬼,当时我和孙爷爷就及时让墨雨悬崖勒马,还答应她帮助她行善积德,帮助墨雨超生。
孙爷爷还说过,清河里的这些怨鬼,就是被一个能量巨大的魔煞控制着,之前也一度怀疑楠木棺材里的女尸是不是控制怨鬼的魔煞,只是女尸丢了,我们暂时还无从考证。
显然是现在的问题是,孙爷爷治水,激怒了控制怨鬼的魔煞,他们压着孙爷爷的魂魄,不愿意让他醒来。
老道士念完了咒语,一把手揪住了笼子里面的大公鸡,一下子把公鸡的头给捏断了,动作麻利之极,我觉得这人真不像是个法师,倒像是个厨子。
老道士将鸡血滴在了碗里,端着手的碗晃了晃,嘴里念叨着“天之命、地之章、日之吉、时之良、吾道正、邪魔藏、用离别,互不相!”
念完之后,老道士转身对三奶奶说道,“他之前神识已灭,人已死,那些灵物帮助他恢复了肉身,咱们要是想要给他的魂找回来,就得按照送死人的规矩走上一遭!”
神识包括肉身和魂魄,那些老鼠给孙爷爷的**恢复了活人的样子,魂儿却被一直压着。
老道士一下子看向了我,我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一碗鸡血全都泼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干啥?我浑身上下湿乎乎地全是鸡血,腥味那叫一个恶心。
“就让村里阳气最重的小伙子,按照被死人的规矩,让他背着他去村头的十字路口走上一遭!”老道士说道。
“为啥?”三奶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死人的魂是压不住的,可以升天,咱们把他当成死人,魂先上天,到时候再招回来,估计就能醒!”老道士解释了一句。
我明白啥意思了,老鼠帮助孙爷爷恢复了**,可是魂魄却被魔煞控制住了,那些魔煞不想让他醒过来,人只有死了,魂魄才能出去,孙爷爷的魂魄才能摆脱魔煞的控制。
正常来讲,背尸这种事情,应该是子孙后代来操作的,既然孙爷爷没有子孙后代,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阳气最重的人了。
老道士的话,还说明了一点,孙爷爷要是能醒,关键在于两点,出魂和招魂。
看来我阳气还真是重啊,阳气重这件事情,萨满法师以前也对我说过,那还是血玉上身之前呢,现在身上还有血玉,看来我已经成为了阳气界的一股清流。
“那,一男,这事儿还得麻烦你来了!”三奶奶见道士既然这么说了,也对我说了一句。
“记得背人的时候,脚不能离地!不能回头!”老道士也跟着嘱咐了一句。
又是不能离地!之前给大伯办冥婚的时候,萨满法师就嘱咐过我,脚一定不能离地,结果被当时冷不丁出现的黑猫给搅和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我已经对脚不离地这件事情有了心理阴影。
“万一,万一要是脚离地了咋办?”我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
“那就魂魄出不去了!”老道士说了一句。
“你孙爷爷又不沉,你没问题!”三奶奶在一边给我加油打气。
孙爷爷确实是十六七岁小伙子的身材,按体重来讲是没啥问题,我不敢应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怕出现什么意外。
但是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在那里看着我,我要是不应的话,说不过去。
“那好吧!我试一试。”我对老道士说道。
见我应了这差事,老道士先是在棺材周围撒了些草灰,又叫了四个精壮男人,这四个男人分别站在了棺材的四角,只见老道士喊了一句,“开”!
男人一起发力,孙爷爷露出来了,样子就像是活人在睡觉一样,根本不像一个死人。
大家用白布把孙爷爷裹上,前面一个人用扫帚开路,道士跟在后面念着经,然后是背着孙爷爷的我,后面还跟了两个撒着草木灰的男人,加上看热闹的相亲们,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起往村头的十字街走去。
“不能离地,不能离地!”我心里反复念叨着,一感觉孙爷爷的身子稍微靠下的时候,我就奋力地往上面提一提。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不知道提了多少次,就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开始还好,因为孙爷爷很清瘦,顶多120来斤的样子,我背着也不算吃力,可是走出去三百米之后,我就感觉后背上越来越重,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儿来,两个苞米面儿饼直接压得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