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元梅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语的坐回凳子上,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整个山洞鸦雀无声,元梅拿出人皮地图,摆在石桌上继续研究,我满心愧疚的呆呆望着二爷凄凉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二爷足足蹲了两炷香的时间,烟一只接着一只,半包烟一会就吸完了,山洞里弥漫着淡蓝色的氤氲,和水汽混杂在一起,将眼前的一切都变的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一向不喜欢烟味的元梅,虽然紧皱着眉头,却一言不发的继续看着地图,二爷不停的捏搓着空烟盒,最后团成一个球,往远处轻轻一抛,把手里那张纸条仔细叠好,放在“裙子”的口袋中,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捶了捶腿,转身进了山洞。
他旁若无人的从床上拿起裤子,走到元梅身后穿戴整齐,背起背包和鱼皮刀,走到山洞口,望着天空长吁了口气,转头对我俩说:“瞅啥呀,走吧?”
我和元梅从始至终都没反应过来,一听这话,两人对视一眼,急忙跳起来收拾东西,我把洞里所有的火把全插进包里,以备不时之需,此时二爷已经走到洞外,站在雨里等着我们。
元梅收拾好行装后,走到灶边,端起石锅把灶坑里的火浇灭了,“刺啦”声响起的同时,我听到她“嗯?”了一声,她盯着灶坑愣了两秒,转身走出洞口,三人继续前行。
二爷甩开大步走在前面,我和元梅紧紧跟着,我问她:“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元梅摇摇头,好像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突然反问我:“你往灶坑里填什么了?”
我被问的丈二和尚,随口答道:“灶坑边上的枯树枝和烂树叶,怎么了?”
听完这话,她一脸疑惑的盯着我看,我被她看毛了,挠了挠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点的火?”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我突然恍然大悟起来,对啊,从早上点燃灶坑一直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了,莫说是那一把枯枝烂叶,即使是松柏原木,也不可能不添柴的烧几个时辰,难道那灶坑中暗藏机关?
元梅看穿了我的心思,点点头说:“那灶坑里确实有东西,不过我还不敢肯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猜答案应该就在前面,如果真是那样,恐怕我们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对错我倒无所谓,反正有没有谜团我们都得向前走,而且既然说了答案在前面,揭晓谜底也只是早晚的事,我好奇的是究竟什么东西能这么耐烧?
转过一道直弯,天色陡然暗淡下来,一座高山突然挡在我们面前,这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陡直向上,高耸入云,直指天际,抬头仰望,山峰之上烟雾升腾,若隐若现,从山谷顶端开始,无边无际墨绿色一路绵延向上,和我们这寸草不生的山谷形成明显的反差。
朝着高山又走了数百步,三个人同时站住了,脚下除了寸许厚的石片外,散落了许多尸骨和棺木碎片,以及一些应该是陪葬品的物件,一簇簇黄色的小花从尸骨下生长出来,开的无比鲜艳。
元梅盯着小黄花淡淡的说了句:“忘忧草”,便抬头向上看。
两边的石壁上,从头顶上方两三丈高的地方开始,密密麻麻全是棺材,每一副棺材都架在三根深插在石壁中的圆木上,年深日久,风吹雨淋,一些棺材掉落下来,留下了光秃秃的圆木。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山谷常年不见阳光,只觉的身边阵阵寒气飘过,再加上脚下四处散落的森森白骨,让人不由的心头一紧。
我发现这些棺材有一个规则,越往上,棺木越旧,一路向上,完好的棺木越来越少,而下面的棺木,数量要多的多,成色也好了不少。
更为奇特的是,石壁的高处都阴刻着一个相同的图像,一张巨大的人脸,这人脸上最为突出的就是两只不成比例的大眼,以及头顶上好似太阳光芒般的一根根线条。
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些阴刻的人脸虽然造型简单,但和石洞中的壁画还不一样,明显要比之复杂的多,这就奇怪了,单看棺木的造型就知道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如果不是他们所作,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的墓?
如此看来石洞壁画上的年代还要久远,那么眼前这些棺材里的又是什么人?怎么不求入土为安,而是悬吊在这荒山野岭中,这么做目的何在?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元梅明显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的说了声:“僰人悬棺”。
我没听清,凑到她身边问:“什么悬棺?”
她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说:“僰人始于西周时期,他们曾参加过周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屡获战功,后被封为僰侯,在现在的宜宾一带建立了僰侯国,一直繁衍生息到明朝,后因不满明廷统治,起兵反抗,终在万历年间,被当时的四川巡抚曾省吾带兵攻破山寨,隔离僰人,结果到了明崇祯,清顺治年间,所有的僰人竟然逐渐消失了,只留下传说中的僰人悬棺,至于消失的原因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而那阴刻的人脸应该就是僰人信仰的太阳徽,据说僰人最为崇敬太阳,将其视为最高的神,因而死后的悬棺一定要靠近太阳徽,灵魂才能得以飞升。”
二爷此时走到一边,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盯着一副还算完整的尸骨不知在看什么,我问元梅:“那石洞中的壁画,是僰人所做吗?”
:“很难说,看起来不是很像,僰人没有文字,他们是通过绘画来传递、记录事件的,这上面应该还有很多壁画,怕是被棺材挡住了,依靠图画传递信息的民族,画出的画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我点点头,指着地上一盏已经生满绿锈的铜碗:“可这碗的造型和石洞里那盏石灯的样子非常像”。
元梅蹲下身,拿起碗仔细翻看了下说:“这应该是僰人使用的长明灯,僰人悬棺,必用九盏长明灯,每根木杆各放三盏,而这种长明灯的习俗,汉人也自古有之,我觉的石洞和这里肯定有某种联系,但也许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一边回味着元梅的话,一边伸手指着前面的大山问:“地道应该就在那了吧?”
还没等元梅回答,突然一阵妖异的狂风平地而起,耳边风声大作,元梅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暗自思忖这些日子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都没见起风,现在怎么突然会起这么大的风?
越说风大,风越大,顷刻之间,天地暗沉,日月无光,狂风卷起地上的碎石沙粒,裹挟着雨水,好似一条条蘸了水的皮鞭,伴随着“嗖、嗖”声狠狠抽在身上,我紧紧抱着头,从手肘的缝隙处向外观瞧,四处寻找着能够避风的地方,这万一要是刮下个棺材来,无论砸着谁,都是非死即伤。
可四周都是光滑的犹如打磨过的石壁,哪里有什么避风的地方,而且我发现这风好像真的是平地而起,因为距离头顶最近的悬棺,依旧安安稳稳的躺在圆木上,不见丝毫晃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见元梅已经抽出了开山刀,看来她也发现了异常,我急忙也拔刀在手,不对,二爷呢?飞沙走石之中却唯独不见了二爷的身影,我记得和元梅说话时,他一直在石壁边蹲着,现在怎么不见了?元梅这种身量的都安然无事,他更没理由会被吹飞啊。
找不到二爷,我便朝着元梅靠近,此时她也正朝我慢慢挪来,两个人抱着头站在一起,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警惕的环视四周。
风势逐渐小了起来,碎石沙砾也纷纷落下,可即便如此,两人说话依旧无法听清,我扯着嗓子对元梅喊道:“见二爷了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四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我顺着她的手指向周围一看,愣住了。
其实风势根本没有转小,只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风,而我们只是站在了旋风的中心而已。
旋风紧贴着石壁,不停的盘旋,速度越来越快,风势也越来越大,裹挟的石头碰撞着石壁,不时打出道道火花,稍大些的棺材木料被风卷入其中,瞬间就被打成碎片,昏黄的旋风好似一条巨大的黄龙,咆哮着将我俩围在中央,中间偌大的一块空地,依旧不见二爷的身影,我心里暗感不妙。
我这边好似没头苍蝇的到处乱看,元梅轻轻拉了下我的衣服,我回头看她,她面露恐惧的朝正前方指了指,我赶忙抬头去看,只见狂风之中,隐隐走出一个人,看身形,正是二爷不假。
我见他回来了,心里顿时升出无名之火,到底干嘛去了,就算是方便,起码也得打个招呼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消失就消失,真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我正要迈步迎上去,元梅一把拉住我,眼睛死死的盯着二爷的方向,我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二爷,此时二爷站在对面两三丈远,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们,我甩开元梅的手,冲他喊:“过来呀,你站那干嘛?”
二爷面无表情的瞪大眼睛,看着我们,看了大约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张开嘴,从他那庞大的身体中,传出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愤怒的喊出一连串的话,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痴呆呆的看着还在说话的二爷,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惨白,瞳孔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