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海转身回了大帐,此时的大帐瞬间变成了走马灯,几位旗主和元寿元梅,不停地跑进跑出,外面的人手听从调遣,几组人陆续翻身上马,各奔东西,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整个营地基本快走空了。
到了中午,山上偶尔传来几声爆炸声,元寿告诉我说,那是德国人在炸山,我问他德国人来干嘛,他说之前给德国人干活的胡疯狗今天早上突然意外死亡,全营一个不剩,所以来找张天雷顶替胡疯狗上山干活,而我们则负责他们的伙食,派出去的人都是去搜集食材的。
我一听顿时愣住了,胡疯狗这帮用三棱透甲锥的亡命徒,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被人端了窝?谁有这么大能耐?难道是昨天晚上我们睡着以后,李如海派人干的?那为什么当时不在营地里动手?况且今天营地里没见到一个伤员,打死我也不信,仅凭这些旗主手下的乌合之众能毫发无伤的将胡疯狗一窝端?恐怕就是一刀平也没这本事吧。
我想来想去觉得李如海在唱很大的一出戏,看形势,一切都在照他之前的设想按部就班的进行,那什么时候会轮到我这种龙套上场?亦或是已经用完了,现在是杀是留等候发落了?
帐篷里憋的难受,干脆站起身走出营地,迎着风在荒原上没有目的的走着,眼前空旷的荒原,仰头看看天上盘旋的苍鹰,心渐渐也舒展了些,这时远远的看见赤利冲我跑过来,到了身边,用爪子拍拍我腿,转身就跑,我愣了一下,跟在它后面直奔荒原深处,我发现人确实跑不过狗,尤其是在这沟壑纵横的高原之上,我跑的双腿发软,眼冒金星的时候,看见一刀平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冲我招手。
绕到岩石后面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看样子已经死了,我喘着粗气问:“你弄死的?”
一刀平摇摇头,蹲下身把对方的刀抽出来,我一看,正是三棱透甲锥,不由的一惊:“胡疯狗的人?”,一刀平没理我,用刀尖利索的把死人的衣服挑开,露出伤口,我蹲下身把尸体翻过来看了看后背的子弹洞,皱着眉头问一刀平:“德国人打死的?这怎么可能?”
他疑惑的问:“你怎么能肯定是德国人干的?”
我指着伤口说:“李如海的人用的是汉阳造,而德国人用的是毛瑟骑兵枪,这两种枪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毛瑟子弹的威力比汉阳造要大不少,而且德国人的工艺好些,弹道也比汉阳造的直,这家伙是后背中枪,明显是在逃跑的时候,被人从很远的距离上一枪击中的,你看,弹孔直接穿过胸腔贯通,而且非常笔直,很明显是被毛瑟枪打的。”
他点点头说:“看来你还有点用,我叫赤利去找你的时候,这家伙才死,他说德国人今天早上突然闯进营地,杀了所有人,我正想问缘由,他就咽气了。”
听他说完,我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他问我:“你还记得昨天地图上标记的胡疯狗营地的位置吗?”
我点点头,两人起身带着赤利和果日直奔卡尔东山的另外一边,俗话说看山走死马,地图上两个营地相距不过二指宽,走起来足足用了小半天,等爬上一座土丘看见下面胡疯狗营地的时候,已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
胡疯狗营地里一片沉寂,我们从一旁的小路绕下去,先是仔细听了听,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悄悄的摸了进去,一间一间帐篷的查看,发现全部空无一人,完全不像之前设想的尸山血海一般,我俩不由的纳闷起来,营地里,马匹,粮草全在,帐篷也完好无损,就是没人,就连赤利闻了半天,都没找到尸体在哪,俩人干脆从马厩牵出马来,翻身上去,赶回营地。
因为带着狗,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只到天黑才绕到半山腰,远远的看见了营地火光,突然一刀平勒住马,侧耳仔细的听了听,随后拍了拍我,示意翻身下马,我跟着他蹑手蹑脚的往山崖边走,我俩趴在山崖边,他用手指了指,示意我往下看。
我瞪大眼睛使劲看了半天,下面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都没有,仔细听听,满耳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我正打算问他到底看什么,却见下面隐隐约约有亮光闪过。
我屏气凝神的仔细观瞧,只见下面走着两个人,手里拿着手电,手电上蒙了纸,黄色的光朦朦胧胧,只够照见脚下的路,这两人抬着个东西,听他俩气喘吁吁,看来东西还不轻,到了我们眼下,其中一个说:“二哥,不行了,歇会吧。”听声音,这是个年轻人。
另一个说:“我日,你他娘的是心真大,抬着这么个玩意还有心歇会。”这人岁数偏大些。
:“上吊还得喘口气呢不是,哎你说咱哥俩是犯了哪路的太岁,抬金银不见找咱们,这他妈的抬个死人倒是先把咱俩想起来了,他妈的什么命”
:“莫办法啊,谁让就咱俩是外乡人呢,不欺负你欺负谁,行啦,掰说啦,快把这玩意埋了回去好吃饭。”
另一个悻悻的骂了句娘,抬起来继续走,我一听,这肯定是张天雷的人,趁天黑偷偷摸摸的去埋人,死的这位会是谁呢?
正琢磨着,他俩已经绕过了我们这边的山崖,突然从另一边的黑暗中,射出十几道手电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斑,直接把他俩扩在中央。
这俩人扔下手里的大麻袋,用手挡住眼睛,往手电那边看,我也被这突然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赶紧和一刀平把头往后缩了缩,同时按住赤利和果日那毛茸茸,充满好奇的脑袋。
两人看了半天,无奈对方手电光太强,而且一直对着眼睛照,其中一个不耐烦了,高声喊道:“我们是川北张家,张天雷的人,你们他妈哪的?”
对方一听这话,把手电慢慢放了下来,他俩借机看清了对方,喊话的年轻人目瞪口呆,愣在当场,另一个稍微上点年岁的,双腿抖如筛糠一般,颤颤巍巍的跪下来,磕头犹如鸡吃米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哎呀,冤有头债有主啊,各位洋大老爷,放了俺们俩吧,这人真不是俺们杀的啊。”
洋大老爷?难不成对方是德国人?果然一个穿着制服的德国人走上前来,我一看,正是上午来营地的德国军官,他慢悠悠的走到麻袋边,蹲下身用手绢垫着,捏开麻袋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转身往回走,当整个人快要隐入黑暗中的时候,白色的手绢在空中优雅的挥舞了一下,瞬间枪声大作,对面的两人如同被惊马撞了一般,被毛瑟7.9毫米的巨大威力打的蹦了起来,霎时间变成了血筛子。
接着上前几名德国士兵,把麻袋里的死尸倒出来,居然是个德国人,我心说张天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杀德国人,怪不得让人拖到这么远的地方埋了,不过这德国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两个德国兵抬起尸体,把他放在马背上,这时我才看清,原来不止德国军官在,那个戴眼镜的大胡子也在队伍里,两个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然后带着尸体催马而去。
我俩等到马蹄声渐渐听不见了之后,翻身上马,继续往营地方向走,到了营地,门口的守卫正一脸紧张的端着枪,伸着脖子往刚才开枪的方向张望,见我俩回来,赶紧问:“二位爷,刚才那边的枪是您两位放的?”
我懒的跟他解释,摇摇头说:“放心吧,没事了。”
吃过晚饭,两人早早回到帐篷躺在床上,我问一刀平:“段大哥,你说张天雷怎么敢杀德国人?这是结的多大仇?他这活是不打算干了?”
一刀平伸手要了支烟,一言不发的默默抽着,最后把烟头一扔说:“张天雷如果明天还给德国人干活,咱们明天晚上还能不能在这睡就很难说了。”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有心再问,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撇撇嘴,只好作罢。
闭上眼脑子中总是萦绕着德国人的尸体,想到他被搭上马背,我噌了一下坐起身,对了,他就是昨天晚上孙元虎绑回来的那个人,没错,他的衣服和身材我都有印象,他怎么会死在张天雷的手上?德国人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杀掉胡疯狗?
有心叫起一刀平再问一问,他那边已经响起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呼噜声,我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起的很晚,出帐篷已是日上三竿,中午元寿亲自带队去工地送饭,看样子张天雷还在给德国人干活,等我吃完饭,元寿自己先回来了,只见他满脸通红,打马直奔大帐,还没等马停稳,翻身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大帐,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其余送饭的人马才回来。
与此同时,孙元虎被和占先也被叫进了帐篷,不一会孙元虎出来了,叫了孙元龙到近前,两人耳语一番,带上自己人,赶了两辆大车走了。
他们刚走,占先也从帐篷中出来,和孙元虎哥俩一样,也是点了自己人,赶了两辆大车走了。
一直到了送晚饭的时间,元寿急匆匆过来通知我和一刀平准备一下,说一会要和李如海一起去办点事情,具体什么事他没说,只是不停的催促着要快。
一刀平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好随身的东西,来到马厩,李如海、元寿兄妹和一刀平已经在马上等着了,几个人飞奔出了营地,朝山顶上工地方向跑,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上,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李如海吩咐任何人不得点灯照明,只好借着月色,慢慢走到了半山腰,往下看,正好能看见我们的营地,火光点点,人声。
李如海突然翻身下马,走到山崖边,盯着下面的营地看,我们也跟着下马,我走到他旁边,不明缘由的也往下看,哪成想这一看,居然看到了月上中天,我问元寿:“这是看什么呢?”
他神神秘秘的摇摇头,我问元梅,她也是一脸茫然,我又不愿直接去问李如海,只好不停的蹲下起来的折腾早已发麻的腿。
一直等到营地里渐渐陷入沉静,我突然发现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好像有人,而且貌似还不少,起初我以为看花了眼,扭头看见元寿那一脸紧张的神情,我才肯定营地外确实有人。
这队人隐藏在黑暗中,呈月牙形包围了营地的正门,慢慢前推进,眼看距离大门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守夜的岗哨明显也发现了异常,端枪朝黑暗中瞄准,与此同时黑暗中发出几声枪响,岗哨当场被击毙,紧接着队伍从黑暗中迅速跑出来,我一看,顿觉后背一寒,是德国人!
只见德军边跑边朝营地一下甩出了十几颗手榴弹,瞬间营地里爆炸声响成一片,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穿裤子,拿着枪就跑了出来,紧接着德军点燃了燃烧瓶,十几个燃烧瓶犹如流星一般砸向营地,顿时营地里一片火海,很多人身上着了火,疼的四处乱跑,引燃了其他的帐篷,火越烧越大,借着火光,德军为首的军官喊了一句什么,所有的士兵立刻持枪,分散围在了营地外围,拿出燃烧瓶再次投向了营地。
有些人侥幸跑了出来,还没站稳就被外面的德军一枪击毙,枪声,惨叫声,爆炸声不绝于耳,我看着一旁的李如海,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脸平静的看着下面的一切,我强压着心里的愤怒,走上前去咬着牙问他:“就这样看着?”
他转过头微笑的看着我,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瞬间感受到了极大的鄙视,咬着牙狠狠一跺脚,走到一边,身后传来他的冷笑。
我坐在石头上,恼怒的抽着烟,一刀平走过来,冲我说:“这些人早该死了,你以为李如海留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听完这话,我仔细一想才明白,两位旗主带去干活的人没有回来,孙元虎和占先的人已经在下午就走了,那营地里只剩下黄四和腊梅的残兵剩将了,好一招借刀杀人,斩草除根,李如海才真正称的上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
接下来怎么办?看样子李如海是要往山上去,难不成他要去投靠张天雷?可现在张天雷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况且德国人怎么可能放过李如海?而且孙元虎和占先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