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刘老三这一耽误,天色已近黄昏,三人不敢怠慢,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元梅看了看天说:“即使是快马加鞭,恐怕也得三更天左右才能到秋城”,我和二爷一听,便砍了两根手臂粗的树枝,纱布已经没有了,只好把袖子拽下来,浇了煤油缠在上面,做成火把,以备赶夜路。
根据刘老三所说,证明了元梅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果然,曾卫国早通知了那里,幸亏误打误撞提前知晓,否则,冒冒失失的创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路上三人低着头默默赶路,每个人心里都不平静,一是刘老三的事让人心里有种如鲠在喉般的难受,二是明知前方已是杀机四伏,却又没有退路,曾经听说书人讲的英雄人物,大多都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举,可轮到自己才明白这种行为是多么无奈和悲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个人点起了两支火把,一路疾驰,距离秋城越近,脑子里的弦绷的越紧,这倒反而忽略了肚子,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居然不觉得饿,当临近秋城时,元梅吩咐我们放慢脚步,将火把熄灭,静悄悄的往县城摸去。
大道的两旁的树林漆黑一片,被风一吹,哗哗作响,幸好天上月朗星稀,将大道照射的明亮洁白,翻过一座土丘,下面就是秋城县城,从隐约的轮廓看来,县城果然不大,不过虽已过了二更天,城中却依旧闪着稀疏的灯光,并不像刘老三所说的那般冷清。
元梅在前面打头,三个人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唯恐附近会藏有暗哨,果然,眼看就要到县城边上了,突然从一旁的树林中蹿出四五个人,把我们包在了中间,打头的是一个斜跨匣子炮,身穿黑绸布短褂的年轻人,只见他右手里端着一只汉阳造的匣子炮,左手拿了一把手电筒,身后几个人有拿着大刀的,也有扛着土铳的。
这人端起枪,喊了一声什么,等我们站住后,又喊了一连串的方言,发现我们三个听不懂后,又操着蹩脚的官话说:“你们干嘛的?”
我和二爷往后退了一步,最大限度的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两人并排站着,各自审视着面前的人,心里合计着若是一会动起手来,先拿哪个开刀。
元梅噗嗤一乐,慢慢的走过去朝问话的人说:“大哥,我们是过路的,看能不能给行个方便”。说着从身上拿出几个大子递了过去。
:“他妈的,少来这套”问话的人怒斥了一声,我和二爷的手开始慢慢往头上摸,随时准备拔刀一战,纵然对方手里有枪,但看拿枪的架势就知道是些没受过训练的乡团民夫,即便是赤手空拳对付这几个人,也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一个人十个大子,少一个都不行”。
一听这话,我们三人就是一愣,这爷们说话大喘气啊,再晚说一会,估计地上就躺着五具死尸了,害我白白紧张半天。
元梅爽快的答应了一声,赶忙从身上又抓出一把钱,数了几十个大子,递了过去,说话这小子,接过钱,顺手用手电照了照元梅,脸上瞬间喜笑颜开起来,收钱的时候,趁机在元梅的手上摸了一把,然后不慌不忙的一枚枚数着大子,等数完了,却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淫笑着对元梅说:“你们这个时辰,急匆匆的进城,恐怕是做暗门子的,我没猜错吧?后面这俩扛刀背剑的,估计还打算弄个仙人跳?”
元梅一听,脸马上红了,我在后面看见她的手慢慢攥成了拳,我急忙走上前,把她往身后一拨,笑着说:“大哥好眼力啊,听说咱这过几天有大人物要来,这不我们几个想先扎下来,等到时候接几个大活,赚个饭钱。”
:“嗬,不愧是走江湖的,耳朵挺长啊,谁给你们的信?”
我一听,心说坏了,正所谓言多必失,心中暗恼这话该怎么接,元梅愣了我一眼说:“刘老三说的。”
一听是刘老三,问话的人嘿嘿一笑:“我猜就是那个老贼皮,听哥哥一句劝,进了城可千万别说认识他,省得惹麻烦,对了,你们进城后直接去代王巷,那可是整个秋城最大的烟花地,你要是去了,肯定是头牌,啊,妹子,哥哥到时候一定去捧你的场。”
元梅甜甜的答应了一声:“哎”,一挥手,三个人直奔县城而去,经过领头人身边的时候,这人还轻轻摸了下元梅的手,元梅也冲他抛了个媚眼,看的我和二爷不由的一哆嗦,有种白袍女尸突然睁眼的惊悚。
走出去十几步远,那人依旧用手电帮我们照着路,元梅回头朝他挥挥手,那人也痴痴的摆摆手,一直到看不见手电光了,二爷用极其敬佩的口吻说:“没想到李司令还有这一招,真是令我等今日大开眼界,佩服佩服”,元梅从牙缝里只蹦出两个字:“闭嘴!”
到了县城路口,三个人停住脚步,蹲在一旁的树林中,静静向城中观瞧,大约等了一支烟的时间,一队人打着手电,一字排开从前方慢慢走过,从穿着打扮和肩上的枪来看,应该是和之前拦路那些人同属于县城的保安队。
由于不知有几只巡逻队,等他们走过,我们也没敢马上出来,元梅压低声音说:“看来曾卫国只是发来了电报,却并没有请求附近的人马驰援这里,你看,他们十几个人,只打了两只手电筒,还有不少人只背着砍刀和土铳,连国军基本的装备水平都达不到,所以我觉的,这晚上的巡逻队和那山上的暗哨一样,也都只是个摆设,真正的主力还没到,既然如此,咱们只要处处小心,平安度过今晚应该就没问题了,明天一早,等我采购上必要的补给就马上离开。”
:“那今晚住哪?”这时我肚子开始渐渐发出了抗议。
:“人家不是介绍去代王巷嘛,哎呀”二爷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就被重重的掐了一把,疼的他直吸溜。
我想了想说:“李当家,我觉的二爷所说还真是个办法,你看,这秋城地方不大,如果是你,要抓人的话,首先会盯着什么地方?”
:“客栈?”元梅恍然大悟的说。
:“没错,你也说了,我们只要熬过今晚就行,现在这个时辰,客栈肯定早就打烊了,我们贸然去敲门住店,再让后厨给做些饭食,如此折腾,必然会引起店家警觉,况且,你看咱们的扮相,除了你还整齐些,我俩早就衣不蔽体了,所以除了吃饭和住店,我们还得想法弄两身衣服,你说这个时间能吃饭,能住店,还有衣服可偷的地方,也只能是代王巷了。”
元梅想了想说:“去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这个地方究竟在哪啊。”
二爷突然嘘了一声说:“看,带路的来了。”
只见远远有个不算很亮的光点朝我们这边而来,速度很快,看样来人走的很匆忙,快到近前的时候,突然向左一拐,不见了身影,二爷说了声:“走”便蹿出树林,朝着光点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我和元梅根本没弄清怎么回事,只好一头雾水的跟在他身后,在仅容两人并排的小巷中左转右转,两旁皆是低矮的,刷着的平房,窗户里无一不是漆黑一片,看来附近的人家早就休息了,不一会,眼前突然一亮,我们三人站在了一条四五人并排宽的巷子外,二爷一拉我俩,三人闪身到阴暗处,朝巷子里打量着。
巷子里家家户户悬挂着一盏红灯笼,有的门口站着一两个神态轻浮,满面倦容的女人,巷子里没什么人,刚刚那个光点也不知了去处,看样子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代王巷。
我好奇的问二爷:“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奔这来的?”
他一脸坏笑的说:“大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出来,你说图个啥?”
:“万一家里有病人,着急去请大夫的呢?”看着他一脸的笃定,元梅有些不服气。
:“谁家着急请大夫拿那么小个灯笼?不怕摔断了门牙?”
元梅撇了撇嘴,尽管事实摆在眼前,可脸上依然不服气。
:“咱们怎么进去?难道真的要李当家?”我话还没说完,两道骇人的寒光射来,吓的我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拉到吧,新来的都得先给个下马威,弄不好当天就让接客,若是不从,那里面整治姑娘的手法多了去了,就咱们李司令这脾气,估计进去没一会,就得来个血洗青楼。
这样,小峰,你把东西都给我,我俩做你跟班,你前面走,我俩后面跟着,给,这个手里颠着,一定要颠出响来,知道不?”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三块大洋,又从元梅那拿了两块,交给了我。
:“这么多家,我们去哪家?”我盯着那些红灯笼问道。
:“还用问?又要吃饭,洗澡,还要能睡觉,偷衣服,只能是去最大的那家。”
:“你哪知道哪家大?我咋看的都差不多?”
:“这事交给我了,你少说话就行。”
说完,三人依计行事,我把东西都给了二爷,他背着刀,元梅背着剑,我空着身子,手里颠着银元,三人慢慢走进了代王巷。
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我身上的衣服还算完整,但那是相比较二爷而言,左边的袖子已经扯下来点了火把,右边的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刮了个拳头大的口子,从肩膀将近快开到手肘了,从头到脚,连鞋上都是一层白色的骨灰,就这扮相,去要饭还差不多,去逛窑子,还去最大的,不被打出来就算是伙计瞎了眼。
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那些站在门口的女人,根本不看我的样子,只盯着手里上下翻飞的银元,直冲着扑了过来,留着口水,冲着银元喊:“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来,进来坐坐。”
我吓了一跳,有心想闪开,刚一动,二爷在后面按住了我的肩膀,接着他拿出一个大子,嬉皮笑脸的走到一个女人面前说:“好姐姐,我们想找这最大的那家,劳烦给指个路?”
那女人嘴一歪,酸意十足的说:“呦,还看不上我们了,我们怎么了?不比那素芳阁差,他那有的,我们都有。”
:“那是,我早看出姐姐这是条好路子了,没关系,等把我家少爷安顿好了,我来找姐姐,行不?”二爷一脸淫笑的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了一声,用手往前随便一指,还没等我们看清她究竟指的是哪,便一把抢过二爷手里的大子,嬉笑着跑进了门。
二爷转过头,朝她刚刚指的方向一怒嘴,示意继续走,我和元梅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他不以为然的说:“瞅啥呀,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跟窑姐打官腔,那是狗带嚼子,瞎胡勒。”
我和元梅对视一眼,耸耸肩,朝着指的方向走,这一走竟然一直走到了巷尾,看着前面漆黑一片,我问二爷:“咱是不是被骗了?”
:“不知道,这样,你俩别动,我去前面瞅瞅”,说完他一猫腰,闪进了黑暗之中,不多时,就听他跑了回来,到了近前说:“没错,前面拐过去就是,那大门老气派了,快走。”
三个人急急忙忙走到拐角处,刚要转弯,二爷一把拉住我:“别急,你先喘匀实了,你现在是少爷,你见过哪个少爷火急火燎逛窑子的。”
我反过来问他:“你又见过哪个少爷穿成我这样的?”
:“你这样咋啦?不是挺好的吗?”他说完又上下看了我一遍,边看边嘀咕:“不过好像是惨了点,你这袖子啥时候扯这么大口子?我咋没瞅见呢,啊,挺好,也挺好,哎,大晚上的,他们看不清,况且这帮人,只看钱不看人,你只要拿着钱,就是光着膀子,也一样是爷。”
听他说完,我彻底成了泄气的皮球,心里更是一点底都没了,可眼前又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