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摔伤,只是身下的二爷不停的哎呦哎呦直叫唤,我赶忙滚到一边,抱着头趴在地上,紧闭双眼,脑袋里依然嗡嗡的响个不停,元梅先扶起了二爷,两个人合力把我搀扶起来,刚站起身,血气上涌,嗓子里传来一股压抑不住的腥味,哇的一口黑血直接喷了出去。
元梅急忙拿出手绢帮我擦拭,不光是嘴,鼻子一擦也是一片血,我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二爷赶紧从后面架住我,我把手拿下来,只听二爷喊道:“这,这耳朵里咋也有血?”
二爷在元梅的指挥下,缓缓将我平放到了地面,此时脑子里昏昏沉沉,眼前除了春香临别时的那双大眼,就是雷于浩的那张大嘴。
元梅拿出水壶给我灌了几口,水冰凉而清润,直沁心肺,稍稍躺了片刻,感觉自己好一些了,便在二爷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一支列列作响的火把插在井壁上,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这井下着实够大,并排躺十几个人都不显挤,一人多宽,半人多高的黑色条石,从下到上,一路延伸上去,用手一摸,条石冰凉潮湿,原来这黑色是水汽所致。
在我们的前后左右共有七个一人横宽的洞口,从外表看,七个洞无论是大小还是样式,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而里面也都是漆黑一片,看不出个究竟。
二爷看我能走了,便坐在已经盘成一团的麻绳上,龇牙咧嘴的揉起腰来,看来刚才那下摔的不轻,也难怪,我抬头向上,大致丈量一番,这距离井口将近有一丈半高,想来,他应该是落下时借用身边的麻绳减了力道,否则就不只是腰疼那么简单了。
元梅拿着指南针正在仔细打量着每一个洞口,我慢慢走过去问她:“这些洞是干嘛的?”
她一边看,一边略显焦虑的说道:“如果我判断没错,这七个洞是按照奇门遁甲的布局来修的,与之相对应是奇门的“生、死、休、伤、惊、景、杜、开”八门,可这里只有七个洞,怕就怕少的那个洞是生门。”
:“那古玉应该在哪个里面呢?”
:“我觉的这些洞应该都是通往一个地方的,只不过有的进去了是九死一生,有的是有惊无险。”
奇门遁甲这玩意我倒不陌生,当年在洪家镇外的树林里着过它的道了,后来九叔也跟我解释过其中的原理,不过那时遇见的都是花草树木,奇峰怪石,非常直观,虽说迷了路,却也没什么危险,这地方则截然不同,身处鬼镇地下不说,就上面那块刻满了不知是花纹还是符咒的石板,以及雷于浩宁可舍掉古玉也要马上关盖的举动,就足以让我不寒而栗,况且这七个洞长的一模一样,万一选错了,一头扎进去,就如元梅所说是九死一生。
怕干扰到元梅的判断,我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她盯着指南针,掐着指头算了起来,口中还默念道:“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在一掌中。”
说是默念,可这里太安静了,声音清晰的在四周回荡,突然就听身后揉腰的二爷说道:“轩辕黄帝战蚩尤,涿鹿经年苦未休,偶梦天神授符诀,登坛致祭谨虔修,我说李司令,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有心思搁这背古诗呢。”
我见元梅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心说坏了,不免暗暗埋怨二爷,这紧要关头,你惹她干嘛,万一她算错了,进了死洞,可就是一锅端了。
赶忙抢先一步,假意埋怨他:“你说你,人家元梅背诗那是缓解情绪,显的你也会了似得,这里七个洞,算错一步就有可能是死路一条,好好揉你的腰,少废话。”
二爷也算机灵,一听我话里有话,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个,我不是着急拿东西吗,李司令,你尽管背,啊,别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你怎么会背的?”没想到是我会错意了,元梅震惊的原因是二爷也会背诗。
这问题问的他好生尴尬,支支吾吾的说:“这是小时候我家老爷子教的,我们家是个小孩都会背,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反正跟着背就行,过年的时候,会背的,赏一个大子,不会的罚站半个时辰,所以那一个个,是倒背如流,这么多年了也没敢忘。”
元梅听完,低头若有所思的悄声说道:“辽北崔家。”
我不明所以的小心翼翼问:“这诗啥意思?”
二爷一听也来劲了,和声问道:“是啊,李司令,这诗是啥意思?咋我会背还成稀罕了?”
元梅才感觉出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恰当,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根本不是诗,这叫《烟波钓叟歌》。”
:“啊,是个曲啊,那不稀奇,我家老爷子最稀罕听二人转,尤其是《大西厢》啊,《王二姐思夫》啊,尤其爱听开场的小帽。”二爷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一样,说完,居然哼哼唧唧的唱了起来。
元梅没理他,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这《烟波钓叟歌》相传是北宋通人所作,后经明朝罗通增删修改,此书是关于《奇门遁甲》的纲领性著作,遁甲术之大要,己尽包其中,是掌握和运用《奇门遁甲》的一把钥匙,你明白我为什么震惊了吧?。”
这话说完,别说是我,二爷自己都被震的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悠悠的问道:“二爷,你家老爷子早年是看风水的?”
:“应该不能吧”二爷有些含糊的说。
元梅没再说下去,转回身继续看着那七个洞,二爷小声对我说:“其实当年老爷子教了一大堆,我现在记着的除了这个还有一个,你听啊,此城御驾尽亲征,一院山河永乐平,秃顶人来文墨苑,英雄一半尽还乡。北方,北方,呀,北方啥来着?”
:“北方胡虏残生命,御驾亲征得太平。”元梅一边点燃了一支蜡烛,一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二爷。
元梅这几眼反而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傻笑着问:“李司令,怎么样?咱进哪个?”
:“这里确实没有生门,目前来看,这边这个应该是死门,其余的依次应该是休,景,杜,伤,这两个是开和惊,根据我的判断,休和开二门,应该是死路,你们看”说着她拿着蜡烛挨个在每个洞口停留了数秒,果然,只有在休和开两个洞口处,蜡烛的火苗纹丝不动。
:“我建议走景门,虽然景门临六,七宫主凶,但却是凶门里面偏为平淡的一个,而杜门有堵塞之意,虽然里面也有微风徐徐,但万一走到头才发现是死路,浪费时间和体力不说,我甚至怀疑这杜门里恐怕是条循环往复,没有尽头的死路,之前我曾在师父的书房里,见过此类构造的草图。”
听的我和二爷皆是一脸的迷茫,干脆二话不说,把东西收拾起来,麻绳太重,只好割了一段背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又点起一只火把,三个人两支火把,直奔景门而去。
一进洞,里面阴风习习,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腐败臭味,大家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这洞可容两人并行,整体呈拱形,同外面一样,也是用条石堆砌而成,条石上刀砍斧凿的痕迹十分明显,看来当年建造的过程十分仓促,连打磨的时间都没有,想来也是,一年时间要建成上面的隆昌镇就已堪称神速了,何况还有这复杂的地下通道。
走着走着,二爷也不禁感叹道:“一年时间就能盖成这个样子,你说当时得招了多少工人?”
元梅回到:“不会太多,况且这附近除了秋城,连个村寨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找来大量的工人,其实隆昌镇真实的原貌,要简陋的多,大部分所谓的房子就是几根木头搭的架子。”
:“什么意思?上面的难道不是隆昌?”
:“是隆昌不假,只不过是幻化出来的,包括镇子外的雾气,田地,以及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幻化出来的。”
:“跟《聊斋》里那狐仙的房子一样?”
:“嗯,差不多,你们想一下,你们在镇子上见过一头牛吗?”
她这一问我才想起来,确实,就连田里都是人工耕作,还真没见过牛,可又不知道她问这个干嘛,而二爷却愣了一下,突然干呕起来,我问她:“没见过,这有什么关系?”
:“哼,什么关系,你们春香食肆的招牌是什么啊?”
:“牛肉…”米粉两个字还没出口,我就想起书里说的狐仙用石头、蚯蚓和蛤蟆变成美食,招待书生的事,马上也是一阵干呕,一边吐一边朝着幸灾乐祸的元梅说:“你也吃了不少,你咋不早说。”
:“放心吧,青蛙吃不死人,蛤蟆还能入药,只要煮熟了,都是上等的东西。”她一脸坏笑的说。
:“哎呀我的妈呀,李司令啊,下回啊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吃都吃了就别说了,我这两天吐的比吃的还多。”二爷有气无力的埋怨道。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事,不过不太好开口,犹犹豫豫的看着元梅的背影,欲言又止,而元梅好像长了后眼一般,头也不回的突然说道:“有什么话就问吧,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最怕心存怀疑。”
我急忙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想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让她太尴尬,刚想好,一张嘴,她抢先说道:“是李先生告诉我的。”
我只好:“啊”了一声。
:“你被抓进去的当天,李先生就努力让我恢复记忆,并告诉了我一切,他说雷于浩之所以能成为督镇,凭的是心黑手狠,跟古玉在谁手里毫无关系,无论是人是鬼,凡有异心者必诛之,而且手下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小鬼,随时为他打探监视,所以众鬼不敢不从,拴柱他们来了之后,将外面的境况向他说明了,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求他拿出八爻古玉救民于水火,可他却以破坏本镇祥和为借口,杀了所有人,只留下那支军队的指挥官,就是拴柱,将其抹去记忆,玩弄于掌心,这才引起了众鬼的不满,说起来,这些鬼哪个没有家人后代,即便无法上天成仙保佑后代富贵,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后人死于刀兵,断了香火。”
:“所以荷花,春香和李先生才愿意帮我们?”
:“嗯,是也不是,他们之中有私怨也有公心,不过雷于浩有一事倒是没有骗咱们,这两块八爻古玉一旦离开隆昌,必会阴阳调和,而他们也会重做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我从元梅的话里听的出,其实她隐瞒了很多东西,春香、荷花和李先生之所以愿意出手相救,不单单是为了他们自己,但她不想说,我自然也不愿再提。
:“那他没告诉你,咱们这记忆到底是咋给抹了的?”
:“这里的阴阳布置本就不适合活人居住,活人一旦进来,首先会阳气大减,其次就是你家的酒,据李先生说,你家的酒里放了一种叫忘忧草的东西,这可不是平时吃的黄花菜,而是一种生长于幽冥鬼蜮的植物,据称孟婆汤里就有此物,此物花开三瓣,叶长三片,蕊吐三支,全株正好呈极数九,正所谓九九归一,人如果连服九日,便可将一切记忆抹去,前世今生,永不记起。”
:“啊?这么说还真是我家的酒有问题?那咱们咋还能想起来呢?”
:“荷花呗,要不是荷花心善,估计我们早被你那迷魂汤药死了,还怨我家的牛肉粉。”我想起之前的牛肉粉与烧酒之争,有种扳回一局的快感。
:“别提你家那蛤蟆粉,我现在还恶心的慌。”
:“嘘!前面好像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