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说:“爷这事做得太反常了。”
:“什么意思?”
:“爷先是拿令旗出来,后又让你吹了雷家的哨子,等于宣告李家和雷家联手,德国人的东西是要定了,如此大张旗鼓,显然把自己摆在了众矢之的的位置。”
:“你们家爷势在必得有什么错?”
她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说:“首先这种大张旗鼓不是我们李家的做事风格,尤其不符合爷的性格,其次,我们人太少了,而外面不知有多少人也在虎视眈眈的伺机而动,现在这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急匆匆的把自己摆到明处是非常危险的。”
:“那你知道德国人究竟在挖什么吗?”
:“没人知道,但这也是最可怕的,德国人千里迢迢,不惜血本要来挖的东西,光是这个说法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了,之前江湖人有人说是金银财宝,后来又说是什么长生石,上古遗宝之类,总之越传越神,导致越来越多的势力在关注,而爷如此高调,万一最终到手的东西只是个平常之物,不用说外人看笑话,恐怕对旗主都无法交代,甚至有可能李家的全部基业将毁于一旦。”
听完这话我起初觉得元梅有些危言耸听了,但转念一想,事情也确实如此,毕竟是李如海亲自出山,那是万万不能失手的,今天孙元虎那微妙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恐怕李如海早就感到了旗主们对自己有了异心,所以才亲自出山,希望力挽狂澜,可是把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一个未知的东西上,未免太冒险了。
突然我一激灵,依照李如海的性格,难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德国人在找什么?又或者他对东西根本就不在乎,他要的只是一个清理门户的借口?
越想头越大,两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赶紧起身扶住她,她冲我摆摆手,步履蹒跚的走回了帐篷。
我回到帐篷,躺在床上强忍着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放亮,一刀平就起身带着狗出去了,我如临大赦一般,趁机赶紧睡,感觉刚睡着,就听外面人声鼎沸,揉揉眼爬起来,出帐一看,外面一下来了四五十人,南腔北调的吵吵嚷嚷,看样子是孙元虎把旗主请到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背着长枪短炮,不过武器质量参差不齐,既有汉阳造,也有土铳,远不像孙元虎的人马那么整齐,明显李如海对这些旗主也是有前有后的。
正看着,元梅跑过来说:“爷请你去帐房。”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跟在她后面进了帐房,李如海面沉似水的坐在主座上,孙元虎和元寿分坐两旁,下面坐了四男一女五个人,帐房之中鸦雀无声,一看我进来,都好奇的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看完之后,有的默默摇头,有的两人窃窃私语。
李如海起身笑着招呼我说:“来,雷当家,坐老夫这里。”
元寿本要起身让座,我不愿挨着李如海,便用手按住他肩膀,挨着元梅坐到了她旁边。
刚坐下,有人给端上茶水,李如海咳嗽一声说:“今天召集大家来,原因我不说大家也都清楚,我李家自问没有亏待过大家的地方,这次的事情我也不想深究,既来之则安之,照规矩,得到的东西,三七分,若挖出的并非金银,便待我们估值之后,再分给大家。”
说完他坐下,底下诸位一个个面露不悦,却又低头不语,李如海一脸得意的看着他们,此时突然站起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这女人背着匣子炮,梳了根大辫子,一脸横肉,往那一站好像剃了胡子的二爷。
她站起身,用极其尖锐的嗓门说道:“你们不敢说,我来当这出头鸟,按说李爷对我不薄,这话我不该说,可我不说,我山上几百号兄弟没饭吃,我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旗主,可外人说我们就是李家的一条狗,干活的是我们,看家护院的是我们,最后,李爷您吃肉,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就拿这次来说,我们这五个旗主,一共带了一百多号兄弟来,结果只分三成,还不够来回的路费,大家说是吗?”
她这一挑唆,其他旗主纷纷点头称是,这女人仰着头,洋洋自得的看着李如海,李如海眯着眼和她对视片刻,低头小声吩咐了元寿几句,元寿点点头,起身出去了,李如海说:“腊梅,你还有什么话,索性都说出来吧。”
叫腊梅的女人一听这话,眉毛一挑继续说:“洋鬼子千里迢迢要来挖的东西,肯定不是俗物,若是俗物您老也不会亲自出马,但即便是您来了,干苦力的不还得是我们吗?我们受了这么多年您的恩惠,干活自是不在话下,不过这分钱,我们觉的五五是最公平的,您看这样行不,您接着坐您的中军帐,其他的事自有我们,您也悠然自得,我们对下面也好交代。”
李如海听完没说话,端起茶碗慢慢的吹着茶,我小声问元梅:“这女人什么来头?怎么长的跟夜叉似得?”
元梅皱着眉,攥着拳头气愤的说:“她叫腊梅,原籍山东人,年轻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到了湘西,结果还没等出手,就被双龙山的一帮响马抢去做了压寨夫人,这女人天生克夫命,压寨夫人还没做几天,山大王就死了,她就顺理成章的跟了二当家,结果新婚第二天,二当家下山劫道的时候被自己人开枪误伤,抬回山没两天也死了,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双龙山的当家子,这几年仗着我们李家给钱给枪,成了湘西有名的大响马,现在居然恬不知耻的跟爷还起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看看这女人的长相,心里不由怀疑当年抢她的响马是不是瞎的。
双方正陷入僵局,元寿带着一刀平进来了,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李如海身上,看了眼元寿,没把他当回事,转过头继续盯着李如海,一刀平孤身一人,没带狗,元寿朝他一指站在中间趾高气昂的腊梅,一刀平二话没说,走到她身后白光一闪,数秒之后,只见腊梅头向后仰,最后瞪着大眼,脸上挂着高傲的神情,整颗人头滚落在地。
帐房内发出一阵惊呼,一刀平没事人似得问元寿:“还有不?”
元寿摇摇头,一刀平转身出了帐篷,元寿顺势站在了门口,李如海眯着眼,环视一圈问:“请问哪位旗主还有话说?但讲无妨”
噌的一声站起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看身材比二爷大了不止一圈,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说:“李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唬我们啊?我跟你讲,我觉的腊梅说的没有错,我们为李家卖了这么多年命,得到了什么?你说杀就杀,一点不念旧情,真当我们是狗啊?谁他妈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在座的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要搞这一套,大不了一拍而散,各走各的。”
其他人一听这话,高声喊着:“对,大不了各走各的,没了我们看谁给你们李家干活。”
李如海平静的问说话的人:“黄四,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
黄四一梗脖子:“不多,三十人,还有一马车炸药。”
:“那好,既然你们说各走各的,那我也不能强留,只希望大家能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再考虑考虑,帮老夫一把。”
:“考虑个屁!”黄四说完,转身冲外面喊:“老三!”闻声从外面跑进一个矮瘦的男人,这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进来冲着黄四一点头,黄四吩咐道:“备马,咱们走。”说完冲着李如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可刚一转身,叫老三的男人拔出腰间的匕首,往黄四的腰眼一捅,另一只胳膊死死的勒住他脖子,手里的匕首在黄四体内不停的转动,直到黄四彻底没了动作。
老三一松手,拔出刀子,黄四栽倒在地,老三在黄四的死尸上擦干了刀上的血迹,冲李如海一点头,转身出去了,其余三位刚刚站起身,打算跟着黄四一道出去的旗主,此刻面面相觑的互相对视一眼,赶忙走到中间,跪在李如海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一边磕一边念着:“爷,我们知错了,饶了我们吧”。
李如海站起身说:“你们三人即刻启程,到卡尔东山下扎营待命,记住没有命令,不得妄自行动,谁要是打草惊蛇,后果自负,事成之后,你们三人平分三成。”
三人点头称是,抖如筛糠一般站起身,磕磕绊绊的转身往外跑,李如海对孙元虎说:“元虎,黄四和腊梅的人暂时交由你指挥,事后再做定夺,明天一早,拔营出发。”
孙元虎一脸喜色的点头称是,这时孙元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对孙元虎说:“不好了哥,外面乱套了。”
我们跟着孙元虎大步走出帐房,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腊梅的人一听当家的死了,乖乖的归顺了孙云虎,可黄四的人不干了,拔枪的拔枪,抽刀的抽刀,跟孙元虎的人对峙上了,竟然还有人吵着要点炸药同归于尽,看起来黄四平日对手下人还是不错的。
孙元虎二话没说,大步上前,站在带头闹事之人的面前,左右开弓,扇了四五个大巴掌,然后拿出两根黄灿灿的金条,往地上一扔,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这帮人犹豫的看着地上的金条,带头这人挨了几巴掌,一头雾水的弯腰正打算捡,可刚一弯腰就被身后的自家兄弟一枪撂倒在地,接着这群人犹如恶狗扑食一般,蜂拥而上,趴在地上,抢夺着金条,孙元虎看着他们,轻蔑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问元梅:“这黄四是什么人?”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叹了口气说:“黄四是个苦出身,原是广州码头的苦力,后来也是被码头老板欺压的太厉害了,一时气不过,失手杀了老板,从此码头的工人自愿跟着他,慢慢越做越大,现在也是广州水路上有名的货霸,我们李家并没有给过他太大的帮助,毕竟他当旗主时已是小有名气了,这些也都是一开始便着他熬出来的弟兄,哎,爷那句话说的真对,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说完她搓了搓肩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