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总人口都不到五万的小城,往西边看可以看到雪山,只是渐隐渐雾,没多久又消失在了无尽的白色光晕之中。
刘全有的老家其实并不在这里,一般工务造成人员伤残,都是直接转送到户口所在地的疗养院治疗,只不过刘全有是个个例,
总之那场车祸几乎改变了他的命运,家庭,社会关系顷刻间化为泡影。甚至有一段时间这个人几乎处于没人管的境遇,现如今已到残喘之年,这样的结局恐怕已经是最好的了。
那地方本就不远,又有直通的大巴车,不到中午我就到了镇子,刘全有落脚的养老院很好找,匆匆吃了些东西,我就坐了辆摩的到了门口。
临进门时,我还是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进去之后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好。
我愣头愣脑的上去问,肯定不行,这事儿还得好好合计合计,免得到时候闹笑话。按理来说,像刘全有现在的状态,不太可能对我造成威胁。但是这种人在身体和心里方面都同时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之后还能继续坚持活二十几年,恐怕心智也不会简单。
在我的影响中,以前那些公家的长途大巴司机一个比一个牛逼,现如今这幅样子,我要是直接上去问可能得吃瘪。而且最关键的是绝对有早我的好几批人来问过,其中的过程人家估计都能背过了。
但只是想了解同老庄给我讲的哪一个版本,其实这一趟根本就没有来的必要,要想知道更多,我必须得有些筹码,想来也就只有钱了,可是天杀的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半年前在沈家胖子给我的那张卡,我看过,钱不少,几乎就是我五六年不吃不喝才能攒的下的,可是那些我是一分都没敢动,现在还在床底下压着呢,这钱动了可能就得倒霉。要说现在的关头,都给他也没问题,只是我没带,回去取的话,这一来一回又得好些天,我没法子等啊。
在门口转悠了半天,那保安都想过来赶我了。一时我脑中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随即窜进了最近的一家杂货铺。
见到刘全有的第一感觉就是这老家伙过的真他娘滋润,人是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老家伙看着就像是没有半边身子,但是依旧稳稳的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旁边还有几个老头老太太正摆着龙门阵。
我瞥了一眼手上提着的黑色公文包,鼓鼓囊囊里面给我用买来的打印纸装了个结实,我还特意让老板比划着百元大钞的大小切了几刀,现在光是从外边的轮廓来看就像是一袋子的新钞票,这是下策了,要想别的,一时间我还真没个门路。这包只要不打开,一时半会儿还没发让对方发现不对。
老头子见我直奔着他过去,只是轻微抬头并没有起身。其他几个老头老太太看见我过来,纷纷住了口,望着刘全有就喊:“哎……老刘,你亲戚又来喽,这回带的票子不少哦。”
我一听这四川老太太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找他的人看来不少,但我可能是拿钱最多且最明目张胆的,只是这里恐怕没人知道,我这袋子里是一毛钱都没有。
那刘全有躺了半天,听几个人说完,一个使劲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这老家伙一脸的市侩模样,看的我就想马上走人,但碍于我有所求,没别的办法,只得装着一副晚辈的样子点了点头。
刘全有上下打量了我一圈,都没等我说话,立马先开了口:“哎呦,我说嘛,这是我大侄子来喽,来就来嘛,你说你带啥子东西喽。”
老家伙说着话就想过来接我的包,这我哪能给呀,一亮出来不就露馅儿了嘛。我赶忙收回手,紧了紧脸,斜眼瞥了瞥一边。
刘全有眼睛一转,马上理会了我的意思,独臂挥了挥手,说自己亲戚来了,就不和他们瞎扯了,自己先回屋,后面再聊。
我还想扶一扶他,没想到刘全有从躺椅下取出来一把非常奇怪的拐杖,往断腿处一卡,一头正好套在脖子上,这人站立起来朝一边走了两步,我竟也没看出他与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老家伙朝我照了照断手,脸上尽是狡黠的笑容。他叫了我一声,就带着往一边类似宿舍的楼走了过去。热点书
这楼很老,就两层,原本应该是大开间,之后才被一个一个隔开分成了宿舍。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尿骚味,这家伙看着行走没问题,但是大小便还是没法像正常人那样,依旧得找屎盆子解决,里面味道奇大,我都差点儿没把刚吃进去的一碗杂肝面给吐出来。
老头子甩掉拐杖,一屁股靠在了床上的铺盖堆里,人斜靠着,简直就是一副佛爷相儿。这家伙活脱脱就是两幅面孔,一进屋子关上门,脸就变了,只盯着我手里的包儿看,也不理会我。
“您……”才开口,我就知道这话白说了。人家就懒得听这种套话儿,直接摆手:“你别说废话,我晓得你来干嘛。”老家伙扬了扬头,指向了一边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只牛皮笔记本,已经很旧了,这是七八十年代机关奖励的,质量很好,里面都是牛皮纸页,非常结实,凉着几十年都不一定会散架。
“所有的事情,都在哪上面记着,来问的人多喽,我也懒得说,不嫌麻烦自己看喽。要听我讲的,那得加钱。”
刘全有说完,我也没有理会他,心里没底气,总害怕被人揭穿。乘着现在还没直接开口要钱,我索性拿起了笔记本就大致翻动了一遍。
这家伙是真的不会写东西,内容繁琐,其中重要的内容总是一笔带过,细枝末节根本无关事件本身的事情写了一大堆,其中还不乏他自己的猜测和推断,那都是没有根据,可以说就是在瞎扯淡。
我坐在一边,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半晌才将这三十多页的笔记看完,内容大致划分,基本和老庄说的没有差别,恐怕老庄传递过来的消息也是这个版本的细化。
我心中琢磨不定,没法释怀呀。那两个……我想现在是时候得改口了。我的父母似乎绝无可能活下来,但又是谁将他们的尸体偷走的呢?又是为了什么需要连尸体都不留下。
之前我和胖子以及现在还不知道踪迹的老代一起误打误撞闯进了一个并无任何时记记录的地方,那里我也发现了父亲留下的东西,按照时间推算,他一定是出了戈壁,之后才生下了我,又在同年的秋天,一路去了藏区,其中道理没一个说的通的,我一时脑中混乱,思绪也在各种曾经经历过的画面中飞舞,竟都忘记了还身处在一个满是尿骚味的房间里。
刘全有硬是咳嗽了两声,我才从癔症中恍过神来。刘全有啧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人,来来去去十几趟,也不累。也好嘛,我这个老残废下半辈子口粮都指着你们喽。”
“就这些?”我没有接刘全有的话,直接问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故意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
刘全有并没有吃我这一套,哼哼了一声:“你就别问了,我看见的,经历的,就连后来被警察问的话,都在那上面。老头子我今年也快六十了,可不骗人,你要想听,我再费口水就行了嘛,只是……”刘全有用那只唯有的手掌上的指头搓了搓,这家伙意思我明白,是得加钱。
我拍了拍手中的包,没有直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你把别的事儿都说出来,这些是我今天拿来的,我就没想拿回去,说完整的,都是你的。”
此话一说完,那老头子直接火了,猛地在床上打了个身,就骂道:“你们这些龟孙,老子都说喽,都说喽,我还骗你做甚子,你爱信不信,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东西你也看了,放十张票子赶紧走。”
这老家伙是两边想站稳,笔记本里的东西确实是真的,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做不了假,其过程的连贯性和老家伙的写作手法,这是没法做手脚的。光是看着,就能发现绝对是一个人边回忆,一边才写出来的。但我怕的是,万一有心,这些东西也是可以刻意造假的,若是高手,恐怕我也不会认出来。
暂且不在这些方面较真,另外其实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那就是他有没有二次回去过,很明显我面前的这位是个聪明人,否则靠这些神叨叨的信息来赚钱,这要是放在一个正经人身上,谁会干出这种事儿。能活到现在恐怕对事发之时的经历避都避不急,还天天拿出来给别人讲。
所以在进这扇门之前,我都已经合计好了,任凭这个人最开始说些什么,我都抱着不相信的态度。这样对我没有什么损失,对他也算是一种威慑。
见老家伙要送客,我心中又生出一计,转身就提起了包,一手抄起笔记本就要走。钱我自然是不会给。跨到门前,临开门的时候,我就听见背后的刘全有骂了起来。我并未理会他,只是最后回头说了一句:“你没说实话,我这钱也没那么容易给你呀,嘶……哎。”我故作可惜之色,看了看手里的包,就要跨出去,门已经开了一半,外面的沙帘全是油污,但依旧能透过去看到院子里的几个老头。
才要跨出去,背后的老头立刻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你等等。”这话一出,我都没忍住就轻笑了一声,但这时候高兴,却并非是因为老家伙要说实话,其中的道理已经很明了了,不用再多说什么。而之所以我要笑,也恰恰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