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石原暗中窃卷轴 二老不知归何处
正衡先是被孙殿英拿出的人头吓了一跳,继而心中充满疑问,想着既然大家遭遇的同是幻觉,为何这颗人头仍旧没有消失,并且还显得无比真实呢?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只感觉到手掌触及的地方冰凉异常,质地绝对是金属无疑,可又见整个人头栩栩如生一般,甚至连眉毛都根根能数的清楚,脖颈处更是还占有些许干黑的血迹,难怪孙殿英会认定它是活人的人头……
正衡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迹过几年,对于坊间流传的千术早就司空见惯,孙殿英的遭遇古怪离奇,且有“证据”在手,看似无懈可击,可在正衡看来也并不是全无解释,既然可以排除掉幻觉的可能,那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有人作怪,故意对孙殿英加以恫吓了。
墓道里漆黑如墨,加之孙殿英本就惧怕鬼神,有人刻意制造“割头交托”的场面其实并不困难,只要具备诸如川剧中的变脸一类的本事就可。这事究竟是谁人所为,正衡一时间还不敢断言,可也并不是全无头绪,思来想去,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不动声响地跟随他们混进地宫中的某人,二是义父夏侯古……
先前几波人马分别进入几座帝陵里,虽然大抵都汇聚在了裕陵,难保没有别人还在墓道里游荡,可正衡更加倾向于后面一种可能,即是义父夏侯古所为——先前他曾和夏侯水一起,在墓道里袭击过孙殿英,这次再如法炮制,用一颗黄金人头吓他一吓,也是合乎情理的举动。虽然正衡不曾知道义父还有这等手段,可多年不见,说不定是他哪里学来的新花招呢……
正衡想到这里,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夏侯水,想到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可见他面无表情,心知这事不宜公开宣扬,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之心,只对孙殿英说他对此也没有半点头绪,让他先将黄金头收好,说不定以后会别有用处……
于岭和孙殿英的经历姑且告一段落,正衡转而又问石原龙泰遭遇了什么?
石原即便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也一直显露出惧怕的神情,正衡看在眼里,不禁心想这个鬼子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竟然怕成这个样子,倒要看看他自己又有什么经历……
出乎正衡意料的是,石原支吾了半天,最后却说他没遇到什么特别的怪事,只是在墓道中看见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白光,不过转眼间就消失了。后来顺利地找到了对面的墓门,在其上写下大大的“丁”字后就折返回来了。
正衡注意到石原龙泰再讲述时不像先前那般畏惧,反而神情游离,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瞒——这大大出乎正衡的意料,现在众人如同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全靠着集思广益才有希望找到出路,对此,石原应该也有清醒的认识才对,可他仍旧讳莫如深,难道被他刻意隐瞒的事情,甚至比众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依照正衡对于石原的了解,认定他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正因如此,才更觉得他的表现惹人生疑。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石原先前只是在对《清河上河图》的卷轴,曾表现出重于生命的渴望,那么此时又是为了什么?
事有蹊跷,正衡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只待石原讲述完毕后,这才走上前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是你自己老老实实说啊,还是我让金不二来让你说啊?”
正衡心知石原对他并不畏惧,可却独怕金不二不分青红皂白的粗鲁,既然已经认定他有所隐瞒,也就无需拐外抹角,如果他还执意不肯交代,就只能请出金不二来招待他了。
然而石原对于正衡的威吓似乎不以为然,只咧了咧嘴道:“正少侠难道就没发现,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没见过金不二他们出现吗?”
正衡一惊,这才发觉真如石原所言,众人站在墓门外面少说也聊了半个时辰,却始终不见金不二和于三刀现身,难道他们在墓室里出了什么意外?正衡一边想一边朝着墓门疾奔了几步,将脑袋探进墓室中,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却未见里面有半个人影。随即转过身来,问孙殿英和于岭是怎么回事?
孙殿英摊了摊手道:“咱们回来的时候就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两个老小子是不是也进到墓道里去了!”
于岭道:“急个啥,俺爹何等本事,难道还不如俺们几个小辈?就算被困在墓道里了,也总会有办法回来,更何况还有金爷从旁帮忙了,刚才老弟你回来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立马告诉你他们失踪的事,就因为俺觉得这真不算个事儿,可别瞎操心啦……”
于岭的话虽然有托大之嫌,可也并不是全无道理——他们四个人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又何必为金不二和于三刀这样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担忧?正衡只是隐约觉得,先前于三刀曾信誓旦旦地拒绝了他的计划,为何后来又会离开裕陵墓室呢,难道大家不在的时候这里也发生了什么意外,又或许这一切都是石原龙泰搞出的花样?
想到刚才石原龙泰的表现,正衡越发觉得不对,虽然单论身手他并不是金不二和于三刀的对手,可万一他率先返回,耍弄诡计诱骗他们离开墓室,也并不十分困难,只不过他这样做到底是何目的呢?
见正衡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石原也有些慌了手脚,赶紧澄清道:“两个老家伙的失踪可与我无关啊,我和孙大帅他们几乎同时回来,进到墓室已经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了,可别想趁机诬陷我什么……”
正衡冷冷的道:“没做亏心事的话你怕什么,佯装和其他人一起回到这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天知道你之前到底干过什么?”
经正衡这么一说,于岭和孙殿英也都将目光齐齐扫向石原,直把他盯得手足无措起来。
正衡见状窃喜不已,心想利用众人的力量对石原施加压力,不怕他还死撑着不吐口了,现在自己要做的无非是火上浇油,而后就坐等他犯错了。
“难怪你说在墓道里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依我看你根本就没走开多远,趁着我们不在时又折返回来了。说吧,你把两位前辈怎么着了?难道你把他们都杀了,那把尸体藏在何处?”
石原龙泰急的脑门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再地对着于岭摆手示意自己的无辜,可正衡三言两语句句似刀,不仅挑起了于岭对他的怒火,更是让他深感无从辩驳,眼看着于岭就要挣脱孙殿英和夏侯水的阻拦,冲上来对付他了,一咬牙,打定主意地一言不发了。
正衡见他还是嘴硬,便给夏侯水使了个眼色。夏侯水立刻会意,手上假意一滑,松开了一直被他揽住的于岭的右手。于岭早就被正衡的话挑起了无名之火,又见石原龙泰无可辩驳,便已认定他是做贼心虚了,之前被夏侯水和孙殿英合力拦住,苦于无法近身,此时夏侯水忽一松手,正合了他的心意,借着向前的势头,兜手就朝石原狠狠来了一拳。
石原龙泰全然没有准备,被于岭这一拳正中脸颊,登时侧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正衡暗呲了口气,心想于岭真不愧那副孔武有力的身体,这一拳就足够让石原消受一阵了,便让夏侯水又拉住了他,自己走上近前,想着先将石原从地上扶起再说。
石原既然身为军人,体格堪称健硕,硬接下这一拳后只是掉了两颗门牙,在正衡的搀扶下半坐起身来,抹了抹满嘴的血迹,继而用日语含混不清地咒骂着。正衡心中暗笑,表面上却装作一本正经,低声耳语地对石原说了一通,大意无外乎是让他赶快知无不言,免得再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正衡对石原的秉性堪称了解,知道他并不是惧怕别人对他的武力威胁,只不过对利害得失精于算计而已。比如先前他就是因为明知道无论如何抗拒,势必都无法保留那个卷轴,这才会主动将它交出来的,由此观之,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或许能够促使他尽快交代,将隐藏的秘密和盘托出吧!
出乎意料的是,石原这次表现得坚韧异常,不但没有停止对于岭的咒骂,甚至对正衡也毫不领情,气鼓鼓地一甩手,要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可这一甩动作过大,以至于上衣的几颗纽扣一并崩开,自里面的口袋中旋转着飞出一个东西来。正衡眼疾手快,身子一倾手一伸,抢在石原龙泰之前接住了东西,展开手来一看,立时就明白过来,再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忍不住对着石原嗤声一笑道:
“难怪你一直守口如瓶,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偷了我的卷轴——我看你非但是贼心不死,更兼具窃贼的身手,说说吧,如何得手的,我怎么不记得刚才你有凑到过我的近前啊……”
没想到石原到了此时仍旧嘴硬,愤愤地道:“既然被你发现也就算了,不过我可不干鸡鸣狗盗之事,卷轴是在墓道里遇见那道白光后,忽然自头顶落在我的手上的。我知道这个说法毫无道理可言,信与不信全由你好了,反正与我无干……”
正衡转念一想,石原龙泰的确没有本事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走卷轴,他还记得之前在墓道中时,夏侯水不经意间按动了卷轴的按钮,自其上发出一道强光,直照向墓道的深处,后来才被他抢下关掉,重新塞回了上衣的口袋。依据石原所讲,他看到的白光应该就是卷轴发出来的,只不过他走的是最右边的一条墓道,如果五座墓室真如正衡先前预料的那样,呈现五角星的形状排列的话,那石原在最右边的墓道当中,无论如何都不该看到那道白光才对。
除非是他在抵达该去的那做墓室后仍旧没有停留,再转而经由另外一条墓道一路前行,不声不响地跑到了正衡和夏侯水所在的那道墓门前。恰在此时,他看到正衡和夏侯水应该正在与忽然出现的黑影搏斗当中,出于特别的目的并未现身帮忙,而是隐匿在黑漆漆的墓道里静观其变,待到正衡将黑影驱走,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的时候,他这才由墓道中走出,自地上捡起了正衡不小心遗落的卷轴……
虽然某些细节上可能不够准确,可正衡认定卷轴就是这么到了石原手上的——想来这个鬼子一直都贼心不死,竟然被他暗自潜行摸到了自己的身后,说起来也怪自己当时太过粗心大意,只顾着与黑影搏斗,卷轴掉了都全无感觉,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又从石原身上搜了出来,恐怕到底是何时丢的都无从稽考了。
唯一的问题是石原龙泰仍旧一口咬定先前的说法,却对正衡的猜测嗤之以鼻,只说他虽然想要卷轴,可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寻出路,待到众人从这里脱险而出后,他自然可以轻易拿回卷轴,又何必非要在此时动手?
侵华的日军都已投降,区区一个败战之将,竟然还敢大放阙词,正衡不禁疑惑起石原龙泰的这份自信究竟源自何处,就算他在外面早就部下了人手,谅他也不敢大动干戈吧。说一千道一万,卷轴是在石原的身上搜出来的,任他怎么辩解也无法摘得干净,只是鉴于众人现在同生死、共进退的关系,正衡只道此事到此为止,没必要再追究了——只是经过这段插曲,正衡算是多长了个心眼,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将卷轴贴身收好,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打它的主意……
正衡转而又去安抚于岭,只说刚才自己不过是猜测而已,看石原的样子也不像能够骗到两个老江湖的人。于岭头脑最是简单,只听了正衡三言两语,火气就已经消了七分,只是还斜眼撇着石原,好像随时还要给他几拳一样。
正衡心想这样也好,有人紧盯石原的话,他也就翻不起多大浪了。这番波折算是就此过去,原本众人是在讨论墓道里遭遇的幻觉,是时候书归正传,回复到最初的话题上了。
除去石原那真假难辨的经历不说,正衡、于岭和孙殿英三人在墓道中的遭遇可谓是大相径庭,让人一时间找不出其中存在的联系。不过正衡总是觉得,姑且抛开这些经历是否是幻觉不提,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太坏的影响,这与在地宫中设置机关的目的并不吻合。再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古墓里并不干净,除了僵尸之外还另有鬼魂存在,那这些鬼魂为何如此无聊,几次三番地捉弄他们?
正衡记得义父夏侯古曾经说过,僵尸和鬼魂有着本质的区别,僵尸是有魄无魂的行尸走肉,鬼魂则是游动于阴阳之间的魂灵,前者愚钝莽撞不堪一击,后者善耍手段最难对付,由此观之,见鬼倒是符合他们遭遇的一种解释,可即便如此,鬼魂也不可能无事生非,总该会有一定的目的性吧!
正衡隐约觉得,他们几个人看似不相雷同的经历,肯定具有某种内在的联系,甚至这种联系还是破解“锁钥合一”的关键,只不过暂时还无法参透领悟罢了,不过失之桑榆亦可收之东隅,先前大家的计划就是先对每座帝陵加以编号,此时既然四个人都已顺利完成了各自的任务,算的上是个不小的成就了。
正衡刚想到这里,忽然感到脚下的地砖忽然震动了一下,同时自天花板上开始不住地落下尘土,情形就如之前在墓室里听到“战伐之声”时一样。众人都无防备,身体受这一震的影响,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上,待到恢复平静后才又慢慢重新爬起,面面相觑间,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独正衡先知先觉,立时扭开手电,想着裕陵墓门相反的方向照去。
被正衡这么一照,所有在场的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只见先前还在眼前的四条墓道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四座地宫的墓门,赫然排列在他们的面前……
众人原本都站在裕陵墓室的外面,墓门与四条墓道之间的那块几丈见方的空地上,没成想这短短的时间里,数十米之长的墓道竟然完全消失,五间墓室完完全全地聚集到了一起,呈现规整的五边形排列,把众人围在了当中。现在再想刚才的那股震动,原来是帝陵完成移动后,停止下来时产生的惯性使然……
虽然大家一早就知道了帝陵地宫正处于不断地移动和接近当中,可完全没有想到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就在几分钟前,正衡还在为自己先前设定的计划洋洋得意,以为只要标注好了每间墓室,就可以借此找寻到解开“锁钥合一”的正确路径,可一转眼的功夫,连墓道都不复存在了,又能上哪去找寻路径呢?早要知道会发展成这种局面,众人何苦劳心劳力地折腾,只需等在原地,其余几间墓室就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衡忽然间想到什么,心中一凛,警觉地抽出宝剑来,并让众人赶紧退到他的身后,同时让有手电在手的人,一齐照向对面的几座墓室。若干光柱在四道墓门上顺次移动,刚刚照到左数第二间时,正衡骤然喊了声停,神情紧张不可言喻。
众人中唯有孙殿英“哦”了一声,意识到了正衡在想什么——眼见着第二道墓门半敞着的状态,可不就是先前他曾经到过,并且看到里面有几只僵尸的那间墓室嘛?
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变化,正衡让大家待在原地,而他则一手反举着手电,一手提着宝剑,慢慢向着拿到墓门靠近。很快就到了门前,一个翻身,自向外敞开的那扇石门转到另外一边,紧贴在其上,一边伸手将手电照向里面,一边谨慎地探了几下脑袋。
墓室里的棺椁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比起正衡上次见时更显杂乱,可先前站立在石椁旁的几具女尸却不在其中,正衡为了看得清楚,半个身体都探进了墓室当中,可仍旧没有发现行尸的所在,禁不住松了口气,这才返回原地,告知大家危机暂时解除……
话虽如此,孙殿英仍旧心有不安,怯怯地说:“刚才分明看到里面有恁多僵尸,怎么能就消失了呢?如果之前跑到墓道里去了还好理解,可现在五间墓室都在眼前,一眼就能望个清楚,都是活蹦乱跳的僵尸,总归不会全都蒸发了吧?”
经孙殿英这么一说,正衡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当下的情形与先前大有不同,五座帝陵的墓室齐聚在这么块一眼就能忘得到的地方,怎么唯独就不见了那些扰人的行尸?它们本就是蠢笨之物,没有能力从地宫中逃脱出去,其余几座墓室的墓门又紧闭如初,难不成真如孙殿英所言,蒸发得一干二净了不成?
想到这里,正衡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大叫了一声“不好”——先前只顾着确认行尸是否还在,全然将金不二和于三刀、于岭父子忘到脑后了。行尸不见了踪影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大大的好事,可那三个大活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经动员就四散开来到处找寻,包括裕陵以及对面那个半开着墓门的墓室里面的边边角角,甚至每个棺椁里面,一并都查看了几遍,可到头来非但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甚至没有寻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这事如此怪异,更加关系到三个同伴的安危,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正衡一边大喊了几声让他们镇定下来,一边私下将整件事在心中过了几遍。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有什么细节被他们忽视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他忽然脑中一闪,想到那几个行尸和金不二等人的消失,该不会是相同的原因吧?又或许他们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还在地宫当中,只不过他们现时的状态,已经无法被人看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