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军统大佬巧布局 谁是特务任人猜
原本的计划几近完美,却不想又会节外生枝,四条墓道竟然一并坍塌,将三个人的出路全都封死。正衡见状不禁急火攻心,恨恨地想着难道是天要亡他,要么怎么会如此步步惊心、招招落败?然而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涌上他的心头,令得他禁不住暗忖,如果眼前所遭遇的困境,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的话,那么一直在背后捣鬼的人到底是谁?
正衡的视线在夏侯水和韩四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还是落在了夏侯水的身上——他和夏侯水自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较之亲兄弟还更加了解彼此。然而,自从在北平重聚以来,有那么几次夏侯水都给他以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一直在极力隐瞒。原本正衡还当这只是在自己与夏侯水分别日久后,难以避免地产生了生疏之感,并未太当一回事,可刚才干爹在尸化前的那番话,算是彻底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然而干爹未等将所有秘密讲出就被韩四打晕,其后更是不可逆转的尸化成了丧尸,而夏侯水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任凭正衡怎么问,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做任何回应。
其实正衡早就知道,干爹之所以来盗东陵,并不是夏侯水一开始所说的为了发笔横财那么简单。虽然时逢乱世,可夏侯氏家族一早就搬到了还算太平的香港,凭着他们父子俩天生的经营头脑,已经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成为港商的上层名流,对此即便是一直身在内地的正衡都早就有了耳闻,虽然盗陵的所获必定极其丰富,可风险也着实不小,更何况现如今日本刚刚投降,华北乃至大陆的时局还未趋于稳定,干爹竟然还甘愿冒着风险亲自北上,这本就不合常理,更重要的是,他也曾亲口承认,此行是另有目的,并且还说他的儿子夏侯水对此也同样知情,只是碍于事情机密,才会对所有人有所隐瞒的。
问题是正衡自认为他与旁人并不相同,凭着和夏侯父子的关系,怎么也不应该被夏侯水一并归为加以隐瞒的对象。退一步说,若是干爹真的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那他绝对毫无怨言,可现在的问题反倒是,夏侯水一直在私下里妄加揣测,并不相信是干爹想让他知道那些秘密的了……
对于夏侯氏父子之间的秘密,正衡原本也无心打听,可行至此地,意外地遭遇了墓道的崩塌后,他越发觉得,这事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如果,墓道的坍塌是由某个人故意为之,好借此不让他们按照先前的计划,返回到裕陵与其他人汇合的话,那就事关重大了。这个人身份成谜,极有可能一直隐藏在他们的左右,并且还能熟练运用“无中生有”的能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通过意念,操控四条墓道同时被巨石封死,至于目的么,无非是想将他们困在孝陵而不得脱罢了。
能够对事情如此精确地加以操控,且一直都不显山露水,这样的人要么是有通天的法眼,要么干脆就混迹在众人的周围。现如今被困在孝陵的三个人里,除了正衡自己外,韩四和夏侯水都是他相交多年的朋友,原本并不值得怀疑,可既然事出有因,便要权宜行事了。
相比于一向都行为简单的韩四,夏侯水自然更加值得怀疑。正衡先前正是猛然间想起,干爹虽然已经尸化,可却在景陵墓室里出入自由,必定是具备某种常人并不知道的能力,莫不就是那所谓的“无中生有”?如果真是这样,那夏侯水显然也对此早就谙熟于心,只不过一直佯装做后知后觉,玩弄“扮猪吃虎”的伎俩罢了……
正衡越想就越是觉得夏侯水极其可疑,一时情急下,这才会干脆直接提出质问,问他到底隐藏有什么秘密?
夏侯水被正衡这么一问,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道出了句“你就别管了”,算是回答。
正衡“哼”了一声,心想夏侯水的江湖阅历果然浅薄,被自己这么胡乱地质问,竟然就率先失了沉稳,看来只要再加一把劲,从他口中橇出答案来也并不困难。想到这里,他继续用不容质疑的口吻道:
“我不管?我现在被你害的困在这屁大一点的地方,朝不保夕,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让我别管?”
夏侯水闻言一愣,颇为委屈地说:“我哪里害你了啊,路是你选的,非但没把我带到安全的地方,反而还受困于此,要不是我看重咱俩的兄弟情谊,早就埋怨你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害你了?”
韩四见两个人越吵越凶,赶紧上来打圆场道:“哎呀,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大动肝火呢?给我个面子……”
韩四话音未落,正衡便冷的笑了一下,对着夏侯水道:“别的无需多言,我只问你一句,戴老板的事怎么说?”
正衡当夏侯水还会负隅顽抗上一阵,却没想到他刚一提及戴老板,夏侯水立刻就失了几分颜色,半低着头,原本就小的眼睛左右乱转,胸口也随之剧烈起伏,看得出是被他的问题正中要害了。如此这般,正衡反倒处之泰然起来,他知道依着夏侯水的脾气和秉性,能够撑到现在已属不易,无需他再催促,随时都有可能自行招供了。
夏侯水似乎是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最后才终于叹了口气,开口道:“衡弟,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有些事原本就与你毫无瓜葛,你却非要插上一脚,这不是与自寻死路吗,咱家老爷子那是身不由己,不然谁会愿意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这机关重重的帝陵里送死啊?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只问你是不是真要刨根问底,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真的不如不知道的好啊……”
夏侯水一番近乎于苦口婆心般的劝说,看来不过是他心理防线的最后抵抗罢了,几近成功,正衡暗自得意,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对夏侯水道:
“我就是自己抢着来的,并且没啥目的可言——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要说啥特别的本事没有,只是天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大胆,不管啥事都吓不倒,怪是不怪?”
夏侯水并不觉得正衡的戏谑之言半点好笑,又将刚才的问题重问了一遍,在得到正衡确定的答复后,这才叹了口气,道: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出了戴老板的身份,不错,他正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戴笠戴局长,一般人们都称他为戴老板,所谓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简称的军统,独立于政府而设,直接对最高领袖负责。军统在咱们平头百姓看来十分神秘,其实那可是个极其庞大,并且在社会各个阶层渗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的特务组织,抗战的时候,但凡对鬼子高官的刺杀行动,几乎都是出自于军统的策划,因此在国外,戴老板享有‘中国的盖世太保’、‘蒋介石的佩剑’等声誉……
“咱家老爷子自从离开大陆到了香港后,最开始的几年时间里过的很不顺意,所有从苏州老家带去的金银财物,全都被以各种名义征用,落入到了权贵的手上。最为艰难的时候,老爷子甚至带着我投奔亲朋乡党,只求一日三餐的保暖,苟且过活而已。也不知道发丘夏侯氏的名号通过什么途径,传到了军统特务的耳朵里,自此咱家就在某些具有政府背景企业的资助下,一点点地聚敛起财富,直到今天的富甲一方的……
“西洋人有句俗话,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咱家老爷子自知受了戴老板的恩惠,虽然衣食无忧、财源斗进,可却活得极不安稳,终日里思量该如何回报。适时鬼子在中国的兵锋正盛,他只盼着能尽早为国家民族出些绵力,却没想到直到日本战败投降后,才接到军统广州站的征招,让他潜回大陆,执行一项机密任务……
“我和老爷子一路北上,在临到北平的时候,他才告诉我说,军统得知有人正在筹划盗取东陵的行动,因为考虑到夏侯氏家族对此份数内行,所以让他们想办法参与进去,以便相时而动便宜行事——我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凡事都加倍小心,却没想到竟然与你巧遇,叙旧之余,几经考虑,还是觉得不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你,免得事有枝节,连累兄弟你也一同落难,如今咱家老爷子已经变成那样,你且说说,到底是我无情无义,还是被逼无奈啊……”
夏侯水说到这里早就声泪俱下,正衡一时间还能分辨出他的话里有多少水分,不过通过察言观色,加之对于夏侯水为人的了解,便已经相信了九分。他一想到先前自己表现出来的刻薄,趁着夏侯水低头抹泪的工夫,赶紧连赔了几个不是,道:
“国民政府既然已经打退了鬼子,下一步自然是要再大陆推广法制,重建人伦,因此派你们来阻止盗陵的行动也在情理之中,这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怪你自己谨慎得过了头,反倒招致了别人的怀疑,若是一早就跟我表明来意,又岂会产生后来的误会?说一千,道一万,这次是我错怪你了,只要水哥你能解气,弟弟我认打亦认罚,绝无怨言……”
正衡好话说尽,本以为就此会和夏侯水“相逢一笑泯恩仇”地重归于好,却没想到夏侯水一边叹气,一边连连摇头道:
“衡弟啊衡弟,怎么说你也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被我这么一说,难道你就以为,我真的是来阻止你们倒斗的?”
正衡听夏侯水这么一说,好像还另有深意一般,要么干脆就是在取笑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他所杜撰出来的故事?
夏侯水显然是怕正衡误会,不等他开口,就急着继续往下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还真当戴老板有心维护法纪,打算阻止别人盗掘皇陵啊?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虽然日本人被赶跑了,可国民政府也未必就能轻易地坐稳江山——先前被他们不屑一顾的共匪,今时今日早已经脱胎换骨,形成一股足可与之匹敌的劲敌,依着天下大势,估计很快就会战火再起了。可问题是八年抗战,国民政府的财政早就被掏得净空,拿什么跟那些舍得一身剐的**决战,这不,主意自然而然就打到了前朝皇陵上了嘛!”
正衡对夏侯水所说的“***的厉害也早有耳闻,只是对时事没有那般了解,不过听他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堂堂国民政府也要干盗坟掘墓的勾当?
夏侯水苦笑着说:“所以我说你太过天真呢,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哪个没干过掘墓挖坟的勾当?区别只在于有些为了图财,有些为了雪恨而已。别人不说,就拿咱家这发丘一脉来说,当年还不是由一代枭雄曹操,专为筹措军饷设立的倒斗头衔吗?相比较而言,戴老板只以他军统头目的身份布下全盘计划,如若成功,自有数之不尽的宝物流入国库,以充军饷,万一事有不成,亦可以全身而退,找旁人来背这口黑锅,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听夏侯水说到这里,正衡这才明白过来,先前他只当孙殿英之流已经对监守自盗这个词,做出了最为贴切的诠释,没想到螳螂只顾着捕蝉,并没注意到还有黄雀在后,前次孙殿英在盗掘东陵时算是发了笔横财,可这次不管成功与否,都注定要落个空手而归的下场了。
夏侯水点点头,却又道:“问题是戴老板何等人物,他做事向来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的原则,即便想要的东西全都到手,也绝不会容得半个活口,将来到外面说三道四——咱家老爷子虽然没有见过戴老板本人,可这些年来耳闻目睹,对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也早就心中有数,所以早在还没进北平城的时候,我们父子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不管事成与否,一旦得脱先不返回香港,在大陆随便找个隐蔽的所在,悄无声息地躲上几年,等到风声过去以后再说……”
正衡叹了口气道:“从没想到过你和干爹有这许多苦衷,可也不该因此就向我隐瞒,亲人的作用就是同甘苦共患难,多个人多分力,管他军统还是戴老板,总归能够想出应对的办法来,逼得急了,咱们就去投***看他们还能怎样!”
夏侯水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意识地向着四周张望了一下,这才想起他们所在的地方,早就被石块封死了去路,旁人不可能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了,尽管如此,他仍旧心有余悸,一边让正衡小心说话,一边转而对着韩四道:
“韩兄弟虽然在大帅手下当差,可毕竟只为当兵吃粮,与我等平头百姓无异,所以我们兄弟俩之间的谈话,还望您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即便是在大帅那里,也没必要透露只言片语,小弟在此先行谢过,若是日后有缘,一定备足薄礼,登门拜访……”
韩四受此待遇,连呼“哪里哪里”,显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正衡从旁笑了笑道:“四哥不是外人,不用刻意表现得如此谦恭,说到底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遇事只要开诚布公,齐心合力之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们说对吧?”
见夏侯水和韩四一并点了点头,先前郁结在正衡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个事情,问夏侯水,干爹临走前曾说让他小心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侯水现出一副为难的神情道:“我先前倒是听干爹说过,按照军统的行事风格,重要任务都不会仅仅派出一队人马前去执行,所以他一直怀疑,参与这次盗陵的人里,还会混杂有另外一拨听命于戴老板的特务,至于究竟是谁,他也并无概念。不过听你的讲述,老爷子在尸化前既然这么说,难不成是他已经知道谁是特务了?可照道理说不应该,我和他自打在墓道里分开,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正衡也觉得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一两个时辰看似很短,可也着实可以发生不少事端,又或者干爹只是在墓道里闲逛的时候,忽然联想到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细节,继而才推测出特务的身份。无论如何,夏侯水既然对此并不知情,那对正衡来说,也就只能依据现有的线索,汇总起来后再做猜测了。
正衡先前刚听干爹提及要他提防某人时,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石原龙泰,因为所有人里,石原不仅有个十分扎眼的鬼子的身份,比起别人更加显得有些特立独行,最重要的是,他所觊觎的卷轴,竟然具备某种难以言喻的能力,凡此种种无不显示出石原龙天这个人最为值得怀疑。
然而听了夏侯水的说法后,正衡不得不改变先前的看法——虽然石原是日本人,并不据此就排除他同样是军统特务的嫌疑,但与其他人相比,他显然一下由最可疑,变成了相对来说最不可疑的人选。
于三刀也好,金不二也罢,甚至包括孙殿英在内,先前要是谁说他们是军统特务,正衡必定会捧腹大笑,可自从得知干爹都受命于戴老板后,再回看这些人就觉得每个都很可疑。坊间有传闻说,军统特务有十八万之多,而受戴笠直接掌控和调遣的,少说也有四万之众,他们不乏有七十二行中的翘楚,就像干爹一样,或是被威逼,或是被利诱,从而甘愿为军统卖命的人。
如果他们前来只是抱着协助干爹盗掘皇陵的目的的话,倒也不足为据,怕只怕他们一早就带着别样的密令,一旦瞅准时机,就冷不防地出手,置人于死地。正是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怪夏侯古在试图自杀前,还不忘要提醒正衡多加小心了。
然而猜测毕竟是猜测,毫无依据可言,越是这样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反而越是让人心生恐惧难以自拔。正衡想到,先不管特务是谁,反正他此时同样也被困在地宫里,既然大家都暂时无法逃脱,至少还不至于立刻就招致特务的杀手。事实也正是如此,无论是干爹还是于峰,他们的尸化都源自于卷轴,而非有人故意暗中使坏……
想到这里,正衡索性放宽心,不再去纠结此事。不过转过头来,他又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难题,就是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如今墓道都被封死,真应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境地,就算插上翅膀,貌似也难逃最终被困死在这里的命运了。
正衡忽然灵机一动,想到的确还有一条可供选择的通道,就是头顶的琉璃瓦,虽然经由它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但始终好过待在原地坐以待毙吧。然而他刚一转身,未等抬头,就已经看到原本应该被镶嵌在天花板上的琉璃瓦,早就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应该是在刚才地宫震动的时候,自头顶掉下来的吧。
正衡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而对夏侯水和韩四说:“看来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如果真是天要亡我等,除了任命,恐怕真没别的出路了……”
夏侯水闻言也跟着正衡唉声叹气了一阵,韩四却并未参与进来,而是指着远处的墓门,说:“里面的天花板上不是也应该有这样一块瓦吗,如果咱们兄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它还没掉下来吧!”
夏侯水一听还有希望,立刻就转悲为喜,自言自语般的念叨着:“老天保佑,里面的琉璃瓦没有摔碎,老天保佑……”
正衡见夏侯水是真心想要离开此地,虽然自从下到地宫直到现在仅仅过了是几个时辰,可夏侯水的精神早就大不如前了,这也难怪,他本就不是摸金倒斗的材料,再加上生性胆小、举止谨慎,几番折腾,必定是比别人耗费了更多的精力,说起来也着实可怜。此时只是听韩四说墓室里的琉璃瓦还能利用,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喜不胜收,却没想过,如今三个人手中连把像样的工具都没有,又凭什么去打开被顶门石顶住的墓门呢?
正衡有些于心不忍,可又不得不将这盆冷水浇在他们的头上,他刚想开口,却见夏侯水忽然停止了念叨,和韩四一起,目光直直地盯着墓室的方向。正衡心下奇怪,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面前那两扇高大厚重的墓门,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从里面推着,十分缓慢却又真真切切地开启了……